守護青藏線

楊富祥，1982年7月出生，2002年12月入伍，2003年10月入黨，武警青海總隊某支隊某大隊大隊長。獲評“中國武警十大忠誠衛士”“最美新時代革命軍人”，榮立一等功1次、二等功1次、三等功3次，所帶中隊被武警部隊評為基層建設標兵中隊。黨的二十大代表。

2023年初，武警青海總隊某支隊黨委考慮到楊富祥的身體情況，將他從高寒缺氧的青藏線，調整到海拔較低的格爾木工作，正式結束了他長達16年的護路生涯。

宣布命令大會后，支隊政委把楊富祥喊到辦公室，遞給他一張休假審批單：“假條給你簽好了，先回家休息幾天。”見楊富祥不吭聲，政委又補了一句：“這是命令。”

“強制休假”對楊富祥來說已經不算新鮮事了，但他每次都能找到“單位離不開他”的理由。

這不，就連崗位調動后的第一次休假，楊富祥都要先回山上看一眼，這讓政委有些哭笑不得。

楊富祥要去看一眼的地方，位于平均海拔4700多米的昆侖山腹地、風雪彌漫的可可西里無人區。

“再苦也不當逃兵！”

楊富祥的父親和3個叔叔都當過兵。2002年12月，楊富祥追隨父輩的腳步參軍入伍。4年后，他提干成為青藏鐵路三岔河特大橋巡邏中隊的一名排長。

“來之前，我曾往最壞處想象這里的艱苦惡劣，可現實情況還是超乎我的想象。”第一次隨隊參加巡邏任務，楊富祥的身體就給出了強烈的“反抗信號”。剛出發沒多久，他就覺得心慌氣短、胸悶腹脹、疲乏無力。

楊富祥想硬撐著堅持走完，可兩條腿像踩在棉花上，頭重腳輕。戰友們趕緊給他吸上氧氣，過了好長時間他才緩過勁來。

那晚，楊富祥躺在床上，望著窗外點點繁星，一夜未眠……第二天，楊富祥一把推開了中隊部的門：“我不干了！”

指導員尚唇瑾在一番勸說無效后，甩出了一句話：“行，那你走，去當第一個‘逃兵吧！”這句話像一把尖刀，扎進楊富祥內心深處。在所有戰士的認知里，似乎再找不出比“逃兵”更令人羞恥的詞匯了。那一刻，楊富祥橫下一條心：“再苦也不當逃兵！”

留下來，意味著要繼續戰天斗地。那些年，這里官兵的吃穿用度都是定期定量配送。遇上大雪封山，山下的國道不能通車，楊富祥和戰友們便與世隔絕了；缺少新鮮蔬菜時，他們就靠維生素片補充營養。

慢慢地，楊富祥發現，身體的不適、生活的艱苦還能忍受，但長時間待在山上、極少與外界交流的那種孤獨感極難克服——除了護路工人、送菜司機等，他們幾乎見不到生人。

楊富祥曾想盡辦法減輕孤獨感。鐵路上，往往白天通過的是貨運列車，夜間通過的是客運列車。于是，每次晚上查哨，他都至少要等一列客運列車經過后再返回，他就想看看車廂里亮著的燈，還有車窗上映出的模糊人影。

列車在經過執勤哨位或是遇到巡邏官兵時，總會鳴笛致意。在不持槍的情況下，官兵會回以敬禮；若持槍，則回以注目禮。“有時候，司機還會向我們揮手。”楊富祥說，“每次互動，是默契，是感激，也是相互鼓勵。”

“我還年輕，我要守在這里！”

皚皚雪山，風景如畫，可對于駐守在此的官兵來說，這背后卻暗藏重重危險。

又是一個風雪天，在零下二十多攝氏度的低溫中，楊富祥帶隊踏上巡邏路。

一路上，肆虐的風雪和冰碴不斷吹打在臉上。官兵手拉手、肩并肩，踩著沒膝深的積雪，深一腳淺一腳地緩慢前進。

突然，戰士唐永強腳下一滑，身體被狂風吹得向后倒去。眼看就要滾下山坡，楊富祥眼疾手快，一把將他拉住。

兩人同時摔倒，楊富祥的眼角被裸露的利石劃了一道口子，血剛冒出來就被凍凝固了。

衛生員要為楊富祥處理傷口，他卻連連擺手：“回去再說，這風越來越大，得抓緊走完所有巡邏點！”

守衛在高原，光靠一股子豪情壯志是不夠的。在一次沿線巡邏途中，一頭受驚的野牦牛突然撞破護欄，在鐵軌上來回亂躥，而此時，一列貨車正從遠處疾馳而來。

危急時刻，楊富祥沒有絲毫猶豫，迅速帶領戰士沖過去與野牦牛展開周旋，終于將它及時趕出鐵道。

放松下來之后，他們卻因劇烈運動導致呼吸困難，過了好一陣子才緩過來。

“這里畢竟是高原，能智取咱們就不硬干。”經歷這次險情后，楊富祥開始主張巧訓。比如，針對野生動物沖撞防護網，他就帶著官兵學習各種動物的生活習性，請教相關領域專家，摸索出食物引誘、聲光恐嚇、生煙驅逐等方式。

成績是起點，榮譽當動力。2017年，楊富祥獲評“中國武警十大忠誠衛士”。同年，他由中隊長破格提升為大隊長。在他擔任大隊長的幾年里，大隊軍事訓練連年保持先進。2018年3月，楊富祥被武警部隊政治工作部授予個人一等功。

這些年，為了應付一些慢性高原病，楊富祥抽屜里的藥品種類也在慢慢增加。可面對組織提出交流到低海拔地區的建議，楊富祥每次都拒絕：“我還年輕，我要守在這里！”

“像樹一樣頑強扎根、頑強生長！”

受高寒和凍土影響，無人區幾乎見不到一棵自然生長的樹，曠野上零星點綴著一些不知名的野草野花。

一次，楊富祥看到有戰士將挖來的野草種到紙杯里，擺放到窗臺上，愛不釋手、精心呵護——官兵渴望綠色！

一個星期后，楊富祥多方聯系協調的第一批108株樹苗終于運到山上。“種樹？”大家紛紛搖頭。在這片高原凍土上，沒有什么比種活一棵樹更不可能的事了。

楊富祥不善言談，總是說干就干。他拎起樹苗，扛起鐵鍬：“走！”

不出所料，108株樹苗一株都沒成活。第二年，80株樹苗又遭遇同樣的命運。

“咱們的任務是守護鐵路，在這里種樹就是天方夜譚，白白耗費人力財力干嘛呀？”有人勸楊富祥。

一番話引發了楊富祥的思考：“凍土肯定不行，弄點營養土試試。”

接下來，楊富祥帶著官兵翻松地表，澆透水，再從山下運土，摻入撿來的牛羊糞，悉心呵護又一批樹苗……楊富祥的執著精神和不斷改進方法的鉆研勁兒打動了官兵，再沒人打“退堂鼓”，種樹成了他們的一項特殊任務。

2020年5月，楊富祥（左一）與官兵一起種樹。攝影/ 楊浩

令人欣喜的是，又陸續在營區種下的600多株樹苗，近年來奇跡般地成活了200多株，白楊、紅柳、榆樹等，如今已郁郁蔥蔥。

楊富祥這樣說：“你內心充滿希望，官兵內心就會充滿希望。我們還要繼續種，還要在更高海拔的營區把樹種活，更要像樹一樣頑強扎根、頑強生長！”

“軍功章有你的一大半！”

“幸福的背后都是犧牲……”電影《我為你犧牲》里的一句臺詞，也是影片人物原型之一楊富祥的真實寫照。

在部隊，楊富祥是優秀干部；在家里，他是兒子、是丈夫、是父親，可他給自己打的分卻是“不及格”，對家人的愧疚或許他一輩子都無法釋懷……

2010年9月16日早上，家人突然打電話告訴楊富祥，他的妻子張小紅在上班途中不幸遭遇車禍……彼時，楊富祥正帶領官兵擔負青藏公路要道設卡勤務。

楊富祥心急如焚，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到妻子身邊。然而，一邊是職責如山，一邊是親情難舍，他怎么也下不了請假下山的決心。

三天后，任務順利完成。楊富祥匆匆請假下山，趕到醫院。妻子臉色憔悴，見到楊富祥后只是略微抬起右手，輕輕指了指已經做完截肢手術的左腿。那一刻，楊富祥哽咽著說不出話……

“你在山上已經很苦了，我不想拖累你，我們離婚吧！”

“老楊家沒有那樣的人！”妻子的話讓一向堅強的楊富祥再也控制不住情緒，他一把摟住妻子，“從今天開始，我就是你的左腿。”

2021年6月，楊富祥和妻子張小紅。攝影/ 郭紫陽

張小紅裝上了假肢，開始重新練習走路。

在家期間，每當張小紅泄氣時，楊富祥都會在一旁鼓勵她、盡心盡力地照顧她：背她上下樓、給她做可口的飯菜；為她擦身、換洗衣服，讓愛干凈的她每天都清清爽爽；傍晚，用輪椅推著她到外面散心……漸漸地，張小紅臉上又有了久違的笑容。

妻子遭遇變故，一向要強的楊富祥終于“妥協”，向組織申請交流回西寧，方便照顧家庭。

沒想到，張小紅比楊富祥還犟。在一封家信中，她表明了支持丈夫堅守崗位的決心：“你在山上守哨所，我在山下守好家！”

在經歷了一番痛苦的康復訓練后，張小紅堅強地站了起來。

“軍功章有你的一大半！”每當楊富祥受到表彰獎勵時，他都第一時間把好消息告訴妻子。

2012年，兒子楊浩宇出生。都說陪伴是給孩子最好的禮物，可楊富祥給不了。第一次爬行，第一次叫“爸爸、媽媽”，第一次走路……楊富祥缺席了兒子的成長，漸漸成了視頻里那個“最熟悉的陌生人”。

一次探親回家，楊富祥主動去接兒子。到了幼兒園，他卻傻了眼：兒子堅決不跟“陌生人”走。見丈夫接孩子許久未歸，張小紅匆匆趕來。看著妻子和不愿跟自己走的兒子，楊富祥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楊富祥常把這個故事講給大隊里和愛人鬧別扭的戰友聽：“咱們在一線為國家站好崗，愛人在家里忙里忙外，她們的付出同樣艱辛和不易。只要相互能夠理解和支持，有什么疙瘩不能解開呢？”

楊富祥在大隊定了一條“規定”：只要家屬來隊，官兵必須敲鑼打鼓去國道旁迎接；大隊主官只要有時間，就一定要給家屬介紹部隊情況，和她們談談心、給她們鼓鼓勁。

2021年8月，楊富祥入選中宣部、中央軍委政治工作部聯合發布的“最美新時代革命軍人”。2022年10月，楊富祥光榮出席了黨的二十大。

時光流轉，滄桑了容顏。楊富祥在可可西里無人區堅守了16年，累計巡邏3萬多公里，守護15萬多趟列車平安穿行雪域天路……把自己美好的青春年華都奉獻給了高原。

調整到新的工作崗位后，楊富祥干勁不減，熱情依舊。每天完成一天的工作后，他會照例打開抽屜，掏出一個已經泛黃的日記本，簡單記上幾筆。

日記本的扉頁，寫著兩行字：“向有限的生命打張借條，把無限的忠誠獻給祖國。”

（作者單位：武警青海總隊）

編輯/李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