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奇動物在哪里》與《哈利·波特》敘事倫理策略的平議與考察

作為“哈利·波特”IP重要衍生作品，《神奇動物在哪里》以其細膩的魔法世界拓展和成功的角色形象刻畫，曾收獲良好的觀影反饋。哈利·波特電影系列的特點豐富多彩，包括它的魔法世界、以角色發展為主的敘事、豐富的主題和象征意義，以及劇情的緊湊性和連貫性。這些特點共同構建了一個魅力十足的電影系列，掀起了全球范圍內的“哈利·波特”熱潮。《神奇動物在哪里》與“哈利·波特”系列電影的風格不同，而這或許是前者不如“哈利·波特”系列電影在商業方面取得成功的原因之一。但內容更深奧、適配更小眾的《神奇動物在哪里》在敘事倫理上有了更大的突破。

一、《神奇動物在哪里》與《哈利波特》的敘事構造與特性

美國哲學家阿拉斯戴爾·麥金泰爾（Alasdair MacIntyre）在其著作《德性之后》（After Virtue）中說：“我們的生活并非僅僅是零碎的描述，而是某種敘事整體的一部分。”[1]通過故事敘事，我們可以理解人生的意義、欲望、行為及其正當理由。通過閱讀和傾聽不同的故事，我們可以學會反思故事中的因果聯系，想象自己的過去、現在和未來。

2011年，哈利波特本傳系列電影《哈利波特與死亡圣器》正式上映，宣告魔法世界最恢宏篇章的來臨。然而故事并未就此完結。2014年，即將成為當時史上最年輕奧斯卡男演員獲獎者的埃迪·雷德梅恩走進一家酒吧，與“哈利·波特”系列電影制片人大衛·海曼和導演大衛·葉茨見面。兩年后（2016年），哈利波特系列IP衍生重要電影《神奇動物在哪里》全球上映，并斬獲8.14億美元的全球票房①，電影掙得盆滿缽滿。主角紐特·斯卡曼德也因“非主流的溫柔內斂”一躍成為當年影評人交口稱贊的“突破好萊塢典型”的主角形象。該影片可謂叫好又叫座。

“在電影與自然語言的類比中，敘事是其重要的甚或唯一的契合與聯接點。不是由于電影是一種語言，它才講述了如此美妙的故事。而是因為它講述了如此美妙的故事，它才成了一種語言。”[2]電影符號學之父的克里斯蒂安·麥茨（Christian Metz）在《電影表意泛論》中表明，電影不僅僅是一種記錄或傳遞信息的工具，而是一種具有獨特語言和表達方式的藝術形式。通過對其語言和表達方式的理解，我們可以更好地理解電影如何構建意義和情感，以及電影在文化和社會中的重要地位。

“哈利·波特”電影系列的敘事以角色發展為主。每位主要角色都經歷了成長和變化。哈利、羅恩和赫敏在面對挑戰、戰勝困難時都逐漸成長為年輕的英雄，其他角色也因他們的決定而發生變化。角色成長的刻畫是非常精細和復雜的，觀眾跟著好奇心豐富、努力進取的哈利以及其他角色的成長歷程愈發投入。哈利·波特電影系列的敘事具有很強的緊湊性和連貫性。每個電影都是一個完整的故事，但每個故事都與整個系列的主線相連。每個電影中的情節都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接下來的故事，并為最終大結局鋪墊。

《神奇動物在哪里》更強調這個魔法世界充滿了獨特而令人印象深刻的世界觀，如籠罩在魔法迷霧中的紐約街道、隱藏在非魔法人士眼中的魔法社區以及許多神秘的魔法場所。此外，該片探討了對待魔法人物不同的態度。電影中有一些非魔法人士對巫師們持有偏見和恐懼，這引發了一系列沖突。然而，通過紐特和他朋友的努力，觀眾看到了不同群體團結起來對抗邪惡和建立和平的力量。這個魔法世界的創造給觀眾們帶來了無限的想象空間。

根據影片的敘事結構，敘事的組合方式分為八大類。[3]《神奇動物在哪里》敘事上嚴格遵循著“場景”與“段落”的傳統敘事組合段，點綴以“描述組合段”，能形成線性塑造的時序性機制。一組組獨立的語言鏡頭則在敘述機制之外，增添了使人物更立體的功能。從第二部《神奇動物：格林德沃之罪》開始，《神奇動物在哪里》敘事結構試圖運用八大類中的“平行組合段”來安置正邪雙方視角。反派格林德沃驚險地逃離魔法監獄，正派方的紐特接受魔法部的聽證會。加上全新的角色以及他們身上很重要的關系線：紐特的哥哥忒修斯、紐特好友兼未來嫂子麗塔、血咒獸人納吉尼、尤瑟夫卡瑪。忒修斯、紐特和麗塔之間的糾葛并非三言兩語能概括，納吉尼和“死而復生”克雷登斯的關系線、尤瑟夫與麗塔家族的恩怨情仇、麗塔的黑暗秘密，每一條抽出展開都夠講很多。

類似的電影美學嘗試，“為建立一種科學的、精確的電影敘事提供了可能與前提”[4]。“事實上，我們并非認同于攝像機，而是認同于人類……在對影片的解讀過程中，他既是又不是他自己。”[5]如今的“大片”更像工業體系之下文化商品，故而選擇表現形式比所表達的內涵要耗費的成本更大。而比之“哈利·波特”電影系列面向青少年的簡易直接，《神奇動物在哪里》的敘事方式明顯存在一些挑戰和限制。例如，它需要觀眾具備理解復雜敘事的能力和技巧，需要具備足夠的背景知識，需要合適的情境和時間來深入理解敘事等。

二、《哈利波特》與《神奇動物在哪里》敘事倫理的今詮價值

麥金泰爾（Alasdair Chalmers Maclntyre）認為，生活是“戲劇創作式的敘事”。他認為現代社會中存在一種普遍的德性行動的困境，即現代人普遍缺乏一種共同認可的道德觀念，導致人們無法正確地理解自己的生活和社會的價值。[6]這種困境的原因在于，現代人已經失去了對自己生活的敘事能力。在古代社會中，人們普遍信仰一種超越自身的神秘力量，這種信仰使得人們能夠將自己的生活置于一個更大的背景之中。這或許是具有豐滿世界觀與復雜敘事的奇幻影視作品能經久不衰的原因（比如“哈利·波特”系列、指環王系列、冰火系列、龍與地下城系列等）。敘事倫理強調情境性和情感性。它關注道德選擇和行動如何在特定的情境中發生，以及這些情境如何影響個體的情感體驗和反應。通過敘事，人們可以更好地理解他人的處境和感受。

《哈利·波特》系列小說通過獨特的敘事手法和豐富的故事情節，展現了一種獨特的敘事倫理。這種敘事倫理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尊重個體生命。在《哈利·波特》的故事中，每一個個體生命都被尊重和珍視，無論他們來自哪個世界、哪個族群、擁有什么樣的能力。作者J.K.羅琳通過描繪不同人物的性格、經歷和命運，展現多元生命的可能性，從而表達了對個體生命尊嚴和價值的尊重。

二、強調友誼與愛。在《哈利·波特》的故事中，友誼和愛被視為最強大的力量。無論是哈利與赫敏、羅恩的深厚友誼，還是他對父母、教授和其他支持者的無盡感激，都體現了這種價值觀。這種強調友誼與愛的敘事倫理，不僅為讀者樹立了積極的人際關系榜樣，也啟示人們通過關愛他人、為他人著想，構建更加和諧的社會關系。

三、推崇勇氣與正義。在《哈利·波特》的故事中，勇氣和正義被高度贊揚。哈利和他的朋友們在面對黑暗勢力時，勇敢地捍衛正義，不畏艱難險阻。這種對勇氣和正義的推崇，表達了一種積極的道德價值觀念，鼓勵人們在面對挑戰時堅守自己的信仰和原則。

四、關注死亡與成長。《哈利·波特》的故事中涉及了死亡的主題，通過主人公哈利和其身邊人的經歷，展現了面對死亡的態度和成長的過程。這種關注死亡與成長的敘事倫理，啟示人們面對生命的有限性，珍惜當下，積極面對生活中的挑戰和變化。

綜上所述，《哈利·波特》系列小說通過獨特的敘事手法和豐富的故事情節，展現了一種尊重個體生命、強調友誼與愛、推崇勇氣與正義、關注死亡與成長的敘事倫理。這種敘事倫理不僅為讀者提供了豐富的思考和感悟，也為人們的生活樹立了積極向上的價值觀。

申丹在《西方敘事學：經典與后經典》中指出，福克納的敘事理論主要體現在他的作品中對敘事方式和人物形象的塑造上。他主張以復雜多變的多角度立體敘事來展示故事的豐富內涵和復雜人際關系。同時，他的人物形象塑造也具有深刻的社會歷史背景和人性內涵，體現了他對人性的深刻洞察。[7]《神奇動物在哪里》的人物塑造與之類似，借由主角紐特·斯卡曼德體現了其敘事倫理的正當性和矛盾性。

首先是正當性，作家J.K.羅琳的超絕想象力和深厚的文字功底早已塑造出魔法世界許多有血有肉、有深度有靈魂的角色，自然也把那份細膩賦予紐特·斯卡曼德。羅琳擅長描寫“邊緣人”，電影中走路微含胸，眼睛不自覺飄開，都是他“社交邊緣人”的注腳。[8]正如影片中主人公的電影臺詞“I annoy people（我惹人生厭）”。只有在照顧神奇動物時，他才煥發光彩。社會邊緣人通常指的是在社會中處于弱勢地位的人群，他們往往因為種種原因而無法充分融入社會主流。然而，社會邊緣人也具有一些積極意義，具體表現在：邊緣人通常比較聰明、理性等，這些都是紐特的特征。

類似阿基·考里斯馬基的《火柴廠女工》，該片通過多個角色的視角和故事線，展示了女工的生活、工作和情感世界，以及社會對她們的壓迫和她們的自我救贖。這種塑造，巧妙追問了“個體”與“社群”的敘事倫理困境。人們當與信任的人交往時，看到他們遇到的困難自己不能克服，就感到難受。[9]而電影甚至把這種“共情”，擴展到了動物身上。紐特不顧危險也要拯救許多動物的情節貫穿《神奇動物在哪里》系列電影。而這種爭議“是否該友好接納危險動物”的話題，類推到電影更深一層的“不同種族（人類和動物、巫師和麻瓜）之間等同視之的積極意義和消極意義”也為該片的敘事倫理增添了值得探討的復雜底色。

敘事倫理學的力量在于，當一個人進入敘事的時間與空間后，他的生活會因此發生根本性的變化。如果認可幸福是倫理學追求的旨歸，那么敘事可以相對于理性的倫理學對德性普遍原則的把握，敘事的倫理學關注道德的特殊境遇，而真實的倫理生活往往是通過特殊的生命境遇呈現的。敘事倫理學通過充滿生命氣息的故事的呢喃，呈現人生命運的相對性和道德的模糊性，通過激發道德的移情和反省能力、感染力，來激活傾聽者的道德智慧，進行自我的道德選擇與評價。[10]從這個意義上說，把《神奇動物在哪里》當做一部探討“非我族類”的倫理影片來看待，具有獨特的價值。

除了正當性之外，電影還通過一對特殊的關系來描述倫理境遇的矛盾性，實現了結構上的統一。這種矛盾性，主要由《神奇動物在哪里》中紐特與兄長忒修斯貫穿系列的“局外人”與“體制內者”的二律背反特性來詮釋。正如扮演者雷德梅恩在SFT的訪談中談到的“電影最重要的主題之一是兄弟姐妹（感情），是和我的兄弟忒修斯……當你們有相同的血緣卻是完全不同的性格特征時，家庭里的這種兄弟關系就具有復雜性，你們之間有強烈的愛意，即便你們是完全不同的人”（you have great love even though you are entirely different people）。[11]如果紐特是固守“不同流合污”的隱士，那么忒修斯就是在魔法部體制污泥中依然堅持正義的斗士。二人關系的復雜也由他們從互相稱呼“brother”（兄弟）和“little brother”的不平等體現。英文里同輩的兄弟都叫“brother”，同輩的姐妹都是“sister”，沒有嚴格秩序和伴隨服從。所以忒修斯強調“little brother”是模糊等次的“brother”并不足以體現他“大哥”的權威。他比紐特大了八歲，他以長輩自居，紐特是“little”。但在紐特心里，忒修斯是同輩，是“brother”，他不會服從于他。這或許是兩人關系“復雜”（complicated）的原因之一。紐特覺得和哥哥是齊平的。所以在紐特神奇動物能力發揮了大作用后，哥哥認可紐特的“平輩”身份，不再以長輩的大家長自居。[12]在系列電影第三部里兩人才打開心結。

這樣對倫理道德的把握凸顯了鮮活的生命歷程，而不是干癟的原則，因此，傾聽者在與故事主人公情感共振的基礎上，同情理解主觀行為和價值選擇。這種教育能起到真正意義上潤物細無聲的效果，這個過程充滿了情感的力量，充滿了反思的力量。在道德內化及道德自我的構建方面，敘事倫理相對于傳統的“灌輸”方法來說，是一種教育方式的超越，因為“灌輸”靠的是強制性的“病理式”說服，而且是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仿佛以無可置疑的權威自居，所以在情感上很難使人信服與接受。而《神奇動物在哪里》敘事的方法是通過對倫理境遇的娓娓道來，不知不覺中讓聽者進入文本、作者、講述者的生活世界，這種身臨其境的“代入”感，與故事主人公實現三者的視域融合和生命經緯的共振，最后達到一種真正的理解，因此升華對生命、道德的領悟。[13]

結語

綜上所述，文化產業鏈的發展，讓《哈利·波特》依托文學根基，在改編電影后產生了巨大的經濟效應，并且拉動相關文化產業即后電影產業的開發；作為其IP衍生作品的《神奇動物在哪里》，在敘事倫理上的嘗試，賦予其不同于成功商業片之外的氣質。《哈利·波特》和《神奇動物在哪里》在倫理敘事上存在差異。總體來說，《哈利·波特》更強調個體生命、友誼、勇氣和成長，而《神奇動物在哪里》則更關注家族情感、政治斗爭和魔法生物的保護。這種差異為兩部作品帶來了不同的情感體驗和思考角度。通過故事敘事，讓人們有所理解和選擇，理解什么是人生的意義，什么是人的欲望、行為及其實踐的正當理由。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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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3][英]阿拉斯代爾·麥金泰爾.現代性沖突中的倫理學——論欲望、實踐推理和敘事[M].李茂森，譯.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21：179，234.

[11]雷德梅恩在SFT的訪談[EB/OL].（2022-04-16）[2023-10-25].https：//vodm2lzexwq.vod.126.net/vodm2lzexwq/Ymicozik_4478930117_sd.mp4？resId=254486990bfa2cd7aa860229db639341_4478930117_1amp;authSign=b507cd584a238426b4df8993aa4f843407c32ccfamp;authTime=1987993540.

[12]大衛·海曼和卡勒姆·特納“格林德沃之罪”圓桌訪談[EB/OL].[2023-10-25]https：//www.mugglenet.com/2018/11/david-heyman-and-callum-turner-crimes-of-grindelwald-roundtable-interview/.

①數據來源：貓眼票房專業版[EB/OL].[2023-10-15].https：//piaofang.maoyan.com/box-office？ver=normal.

【作者簡介】" 楊翌琳，女，貴州貴陽人，孔學堂書局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