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嘉莉妹妹》的身體書寫

【摘要】《嘉莉妹妹》是美國作家德萊塞的代表作，主要敘述了嘉莉從一個一無所有的貧窮姑娘通過消費身體變成美國著名明星的故事。本文運用身體理論，從欲望、權(quán)力與價值觀三重維度對小說中的身體描寫進行分析，指出小說旨在通過嘉莉無盡的欲望、權(quán)力的丟失以及價值觀的迷茫來揭示美國社會的黑暗。

【關(guān)鍵詞】《嘉莉妹妹》；身體書寫；欲望；權(quán)力；價值觀

【中圖分類號】I712?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3）41-0025-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41.008

基金項目：江蘇省研究生科研創(chuàng)新計劃項目“身體社會學視閾下的《嘉莉妹妹》研究 ”（項目編號：KYCX22_1264）階段性成果。

《嘉莉妹妹》是美國近代現(xiàn)實主義作家德萊塞的處女作，也是美國文學史上最著名的小說之一。小說描寫了農(nóng)村姑娘嘉莉來到大城市芝加哥通過出賣自己的貞操來擺脫貧困、尋找幸福，最終成為著名明星的故事。在小說中，主人公嘉莉妹妹走進芝加哥上流社會的每一步無不與“身體”緊密地糾纏在一起。在這里“身體不能僅僅被認為是一個生物學的身體，而應該被視為社會的烙印、歷史的記號，是心理和人際關(guān)系的重要產(chǎn)物。”[1]因此，理解《嘉莉妹妹》中的身體書寫，是我們理解嘉莉妹妹及其所處的美國社會的關(guān)鍵。

一、用身體激發(fā)欲望

《嘉莉妹妹》中的時代背景是19世紀末的美國。這一時期是美國資本主義蓬勃發(fā)展和全面興盛的時期，工業(yè)生產(chǎn)力的主導地位讓城市一躍成了美國社會的中心，也成了年輕人追求的場所。大量的農(nóng)村勞動力紛紛涌入城市追尋自己的夢想，嘉莉妹妹就是其中一員。眾所周知，嘉莉妹妹出生在美國一座偏遠落后的村莊。底層社會出身的她虛榮心極強，不甘在農(nóng)村老家清貧度日，想要通過走向城市來改變自己的命運，因此對大城市的繁華充滿了無限向往。此時的嘉莉已經(jīng)不再與農(nóng)村生產(chǎn)力有直接關(guān)聯(lián)，她的身體已由“勞動的身體成為了欲望的身體”。[2]

在強烈的欲望驅(qū)使下，孤苦無依的嘉莉妹妹最終選擇來到了大城市芝加哥，希望從此能夠通過自己的努力過上衣食無憂的幸福生活。小說通過大量的身體描寫表達了嘉莉妹妹的階層轉(zhuǎn)型欲望。“在《高爾吉亞篇》中，柏拉圖也拼命貶低身體，正是身體的欲望和需求導致了塵世間的苦難和罪惡。在《理想國》中，柏拉圖同樣對身體的滿足嗤之以鼻，靈魂的快樂足以壓倒身體的滿足。”[3]同柏拉圖一樣，德萊塞也以嘉莉妹妹為代表，揭示了資本主義壓榨貧苦人民的殘酷性以及資產(chǎn)階級生活方式對人民大眾的腐蝕性。初到芝加哥的嘉莉妹妹，工作機會少之又少，遭盡白眼，只能坐在同樣窮苦的姐姐家中的搖椅上幻想著幸福美滿的生活。“消費主義時代，身體不是智慧，也不是勞動，而是欲望，而欲望的積累和消除都是通過消費這個中介來實現(xiàn)的。”[4]在《嘉莉妹妹》中，主人公身體呈現(xiàn)出的欲望正是通過消費這一中介來完成的，即對服飾、食物、性和名利的追求。小說借助于身體，以另一種方式寫出了物欲橫流和情欲滿載。

物欲橫流表現(xiàn)為身體對服飾、美食以及社會地位的需求。嘉莉長得漂亮，天生愛美，并且能快速學會如何裝扮自己。對她來說，只要能得到這一切來裝扮自己，她愿意付出任何代價，僅僅因為這些東西可以使她更加漂亮。關(guān)于社會地位的需求，起初德魯埃是她的生活保障，所以她穿著優(yōu)雅的衣服讓自己的身體變得有吸引力進而繼續(xù)享受著舒適的生活。但當?shù)卖敯M足了她對衣服和舒適生活的欲望時，嘉莉有了新的欲望，想要有一定的社會地位。赫斯渥擁有著雄厚的經(jīng)濟實力，她無法抗拒這位富有的可能為她帶來更安全的生活和更光明的未來的人，所以她拋棄了德魯埃，利用自己的身體引誘赫斯渥成為他的情人。

情欲滿載表現(xiàn)為身體對性的渴望。德魯埃是一個年輕的推銷員，他浮華庸俗、思想平庸、甚至對感情玩世不恭。喜歡用炫耀和攀比來滿足他的虛榮心，對女性的強烈欲望時常會激起德魯埃強烈的生理需要。此外，他擅長取悅女人，無論什么樣的女人，他都能討得她們的歡心。但是德魯埃雖情欲滿載但本性還算善良，沒有因為情欲毀滅自己。當嘉莉后來結(jié)識了赫斯渥并決定接受他的愛來滿足自己更大的欲望。可是德魯埃甚至在把嘉莉騙上床以后，還繼續(xù)和其他女子糾纏不清。而赫斯渥將嘉莉騙到紐約后還繼續(xù)逛窯子。整個氣氛對于像德魯埃和赫斯渥之類的浪蕩子就更有色情味，并且更真實。

由此可見，嘉莉妹妹的身體是小說表達欲望這一核心主題的重要途徑。通過對嘉莉妹妹的身體描寫，小說充分展現(xiàn)了消費主義時代下地美國社會，“嘉莉妹妹既是自身欲望的主體，又是德魯埃和赫斯特伍德的欲望客體；都市既是欲望滋生的溫床，也是欲望無限膨脹的承載工具”[6]。

二、以身體暗指權(quán)力

“在任何一個社會里，人體都受到極其嚴厲的權(quán)力控制。那些權(quán)力強加給它各種壓力、限制或義務。”[7]嘉莉的故事發(fā)生在19世紀末期，這一時期資本主義盛行，男權(quán)至上，女性只是男性的附屬品，是男權(quán)社會物化的對象。“女性在這個社會上的地位還是受到牽制的，但嘉莉沒有始終在男人的臂彎中過活，她用自己的努力奮斗證明了女性自由主義與追求個人幸福的權(quán)力是多么的偉大。”[8]不過，嘉莉的成功并不是脫離男權(quán)的掌控獲得的，而是充分利用女性的社會從屬性這一特性取得的。相反的是，原本在兩性關(guān)系中處于主導地位的赫斯特伍德，卻因貪圖嘉莉的美色，而最終走向了毀滅。

在19世紀末期的男權(quán)社會中，出賣自己的肉體是勢單力薄、孤苦無依的嘉莉妹妹為了在芝加哥生存下來而能夠抓住的唯一一根稻草。身體的消費在這一層面上體現(xiàn)出了女性在男權(quán)社會所受到不平等的待遇，女性只有取悅男性才能立足，女性只有征服男性才能征服世界。“女性主義所注重的權(quán)力分析，不是來自國家的政治權(quán)力，也不是來自某一個源泉的權(quán)力，而是聚焦于身體的各種社會力量的總和，包括政治、經(jīng)濟、法律、文化、習俗等各方面的因素。”[9]69德萊塞在小說中對嘉莉妹妹身體從屬性的反映，主要是通過社會禮儀對嘉莉的身體規(guī)范和對身體語言的忽視來完成的。德萊塞表所采用的這一表現(xiàn)方式“在根本上蘊含著一種權(quán)利對于女性肉體的規(guī)范作用”[10]，體現(xiàn)了機械化工業(yè)社會的發(fā)展對以嘉莉妹妹為代表的女性群體的集體性壓迫。

小說中，嘉莉權(quán)利受到壓迫主要表現(xiàn)在對自己的身體沒有掌控權(quán)。社會禮儀對嘉莉身體在手勢、姿勢、表情、動作等方面做出了詳細規(guī)范。嘉莉妹妹雖然長相清新脫俗、驚為天人，可是剛從農(nóng)村來到芝加哥的她，無論是穿衣打扮還是行為談吐都與上流社會群體格格不入。杜魯埃是嘉莉步入上流社會的第一位啟蒙老師，用他所謂的“上流社會女士的行為標準”來指導嘉莉。在這段兩性關(guān)系中，我們從杜魯埃身上看到最多的不是他對嘉莉的愛與給予，而是他對嘉莉的控制，他要掌握嘉莉的一切，絕不允許她按照自己的意愿來生活。這充分顯示了杜魯埃對嘉莉的不尊重，同時也反映了男權(quán)對女權(quán)的壓迫。婦女的形象需要符合時尚的標準，迎合男性的喜好。“男性身體語言可以作為個性的反映，女性的身體則需要符合統(tǒng)一的規(guī)范，需要使用統(tǒng)一的身體語言，這無疑抹殺了女性身體的個性。”[9]71當嘉莉?qū)Χ鹏敯５倪@種控制心生不滿的同時，她又陷入了另一個男性赫斯特伍德的愛情世界，而這個愛情世界歸根到底還是男性權(quán)力的空間。在這個權(quán)力空間中，赫斯特伍德呈現(xiàn)出了與杜魯埃不同的權(quán)力方式。相較于杜魯埃，他對嘉莉的控制更加陰險、過分。他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欲，把嘉莉騙到紐約并強行將其據(jù)為己有。赫斯特伍德的出現(xiàn)，進一步表明了一個事實：作為女性的嘉莉，在社會上只能任由他人擺布，沒有身體的掌控權(quán)。

嘉莉權(quán)力受到壓迫還表現(xiàn)在對自己的思想沒有掌控權(quán)。來自農(nóng)村的嘉莉，沒有接受過高等教育，她的思想極度單純。她覺得穿著好看、舉止文雅紳士的人一定是好人，而那些衣衫襤褸、談吐低俗的人一定是壞人。她對這個世界沒有認知，所以面對她人生的啟蒙老師，只能任由擺布。盡管嘉莉知道杜魯埃只是喜歡她的肉體，并不會和她結(jié)婚，但是對此她沒有絲毫抗拒，而是選擇欣然接受。因為對她而言，紳士杜魯埃是一個幫助她過上體面生活、提升身份地位的“好人”。所以當赫斯特伍德戴著面具出現(xiàn)在她面前時，她一點兒識別的能力都沒有，很快就選擇相信了他，最后被拐賣到紐約。同時，嘉莉也不知道自己肉體的誘惑對于男人來說是致命的，她根本不知道是她使一個有錢有地位的男人淪為街頭乞丐最終走上了自殺的道路。面對命運的困境，嘉莉一直是被動接受他人的救濟，從沒想過主動站起來，拿回命運的主動權(quán)，這一切都源自她思想的貧瘠。但值得慶幸的是，雖然思想上沒有使嘉莉覺醒，但是兩次不幸的感情經(jīng)歷和肉體心靈的折磨終于使嘉莉覺醒：她開始意識到男人是靠不住的，要想在這個社會上立足只能靠自己。

三、借身體表達價值觀

《嘉莉妹妹》中的身體書寫，不僅展現(xiàn)了身體的欲望以及與權(quán)力的關(guān)系，而且表達了美國社會的價值觀即享樂主義。如梅洛·龐蒂的判斷，世界的問題，可以從身體的問題開始。價值觀的許多暗藏的、復雜的東西，也都可以通過身體表現(xiàn)出來。作品的主人公，不僅是嘉莉妹妹，還有赫斯特伍德，他們的價值觀都是享樂主義。“女性自帶的享樂天性賦予她在消費世界里俘獲暫時安身立命的心理慰藉。不僅如此，消費主義在男性的意識形態(tài)中也占據(jù)強勢地位。”[11]因為貪圖虛榮，嘉莉出賣了肉體；因為貪圖美色，赫斯特伍德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嘉莉人長得漂亮，她對世間一切美麗的東西沒有抵抗力。她希望自己衣服華美，享受美食以及娛樂的樂趣。而這一切的物質(zhì)追求都是凌駕于金錢之上的。對嘉莉妹妹來說，只有越有錢，才可以達到更高級別的享受，所以她對物質(zhì)享受的追求是沒有止境的杜魯埃、赫斯特伍德、萬斯太太都是她人生成長路上的領(lǐng)路人。每一個領(lǐng)路人都是她在人間的大學，影響了她價值觀的形成。“在這種互相消費之中，嘉莉漸漸地失去原有的底線和原則，這種消費文化對她的影響更讓她癡迷于享樂主義的生活，從而滑向道德底線用自己的姿色和肉體作為一種可消費的商品并換取自我所需。”[12]他們這些人給予嘉莉物質(zhì)上的享受激化了嘉莉的欲望，迷失了自我。

赫斯特伍德也是作品中一個典型的享樂主義代表。盡管他是從一個小職員一步步爬到了經(jīng)理的位置，他的妻子的社會關(guān)系也可以使他在職場更加游刃有余。他看起來事業(yè)有成、家庭幸福、生活美滿。但實質(zhì)上，他的婚姻生活是一個空殼，他和妻子沒有愛情，他的情感生活猶如一潭死水。所以當明艷動人、思想單純的嘉莉出現(xiàn)在他面前，他對愛情有了新的期許。“她潛意識里，每一個人的本性從一開始都是具有善心的，人性的改變是受到了社會環(huán)境和生存環(huán)境的影響，人性的墮落往往是由于受到了侵害之后或者是遭受磨難之后才產(chǎn)生的。”[13]人總是這樣，越缺什么，就越覺得什么重要。對于這點，人們完全是主觀臆想，而不是客觀對待。但是嘉莉永遠也不知道，正是她的單純善良無知，讓赫斯特伍德欲罷不能。他可以為了她拋家棄子，可以為了她偷酒店的錢，可以為了她遠離故土來到紐約，放棄自己的事業(yè)，從零做起。或許從表面上來看赫斯特伍德似乎很偉大，他可以為了愛情去放棄一切，他似乎給了嘉莉他全部的愛。但實際上赫斯特伍德的種種行為不僅僅是因為嘉莉，嘉莉可能只是一個導火索。更多的則是他對現(xiàn)狀的不滿，對自由的向往，對自己一直堅持的價值觀的質(zhì)疑。在紐約處處碰壁，最終一事無成，生活陷入困境后的他完全成了另外一副樣子。在小說的結(jié)尾，他的內(nèi)心完全崩塌，走向了自殺。赫斯特伍德的死是壯烈的，他的死驚醒了讀者，更是把美國享樂主義這一價值觀推到了風口浪尖。

享樂主義可以使一個貧窮的姑娘為了享受出賣自己的身體和靈魂，也可以使一個舉止紳士、事業(yè)有成的人最終走上了毀滅的道路。小說正是通過不同人物的身體書寫，來充分展現(xiàn)美國享樂主義這一價值觀的誤導性。

四、結(jié)論

綜上所述，來自農(nóng)村沒有絲毫背景的嘉莉想要在社會生存下去，只能成為男人的附屬品，通過出賣自己的肉體滿足自己的物欲。而男性憑借男權(quán)至上，借女性的身體來滿足自己的情欲。身體書寫直觀展現(xiàn)出了人性的物欲橫流和情欲滿載，這體現(xiàn)了男權(quán)社會中女權(quán)所受到的排擠壓迫，女性要想滿足自己的欲望并有所成就只能依附于男性。男性對女性的身體和思想都有控制權(quán)，將女性占為己有。而這些現(xiàn)象的原因取決于價值觀，思想決定行動。事實證明享樂主義只會摧殘人性，它可以使貧窮的嘉莉成為巨星后依然悵然若失，找不到生活的意義。它也可以使外表紳士、家境優(yōu)渥、事業(yè)有成的人為一些虛幻的東西放棄一切，最終毀滅了自己。德萊塞正是通過嘉莉妹妹身體的書寫撕開了資本主義社會的溫情面紗，還原了當時社會的殘酷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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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牛燕霞，女，漢族，河北張家口人，南京工業(yè)大學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外國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