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語詩·雄鷹展翅

欄目主持：馬非

趙克強的詩

自言自語

為什么好些道理

60歲后才會明白

60歲前就曉得

恐怕就

活不到60歲了

其實沒人把你當回事

那天在廁所頭

無意中聽到

手下兩個員工議論我

左一句“老趙”

右一句“趙克強”

不像他們平時

見了我

都叫“趙總”“趙大爺”

自由女神

陪趙妹妹在醫院輸液

她上廁所

我也得去廁所

跟著她，像她牽的小狗

幸好下半夜

女廁所沒有其他人

我高舉輸液袋

站在隔斷門外

如舉著火炬的

自由女神

再而三

一個已經拉黑我兩次的

女詩人

今天又主動來加我

我大概能猜到是為什么

就通過了驗證

沒有一點不適

大不了過段時間

她不開心了

再把我拉黑

我婚都離過兩次的人了

早就不糾結女生

耍性子啦

對兩只腳的觀察讓我發現一個事實

今天在院子里曬太陽

我脫掉襪子，把兩只光腳

放出來，擱到椅子上

我的動機很簡單，就是想

讓平日里一前一后，一左一右

你不理我，我不管你的

兩只腳，挨在一起

交流一下感情

但沒幾分鐘，它們就分開了

一會兒，左腳還壓在右腳背上

隔一會兒，右腳

可能被壓酸了，又抽出來

反過來壓住左腳

兩只腳就這樣左右交替

都不肯吃虧

最后我自己都看煩了

閉上眼睛，瞌睡

死了跳，沒用

在鄉下，老人去世后

很多人家辦喪事

會花錢請個歌舞團來表演

二舅盯著院壩頭

扭來扭去的一群美女

兩眼放光

跟一起來吃喪席的他兒說

要是我哪天不行了

一定要在我閉眼之前

跳給我看

死了才跳，沒用

我看到了我幾十年后的樣子

牙疼去醫院

醫生給我拍了一張片子

她研究片子的時候

我就在旁邊

盯著顯示屏上的骷髏頭

我想

大概四五十年后

我就是這樣

當然

前提是沒有被

火化

發財果

寺廟門口

這幾個老太婆

太會說話了

平常兩塊錢一個

我都不會買的氣柑

居然掏100塊錢

買了兩個

她們說

這個是姻緣果

事業果

發財果

補牙記

上午在公司

老王接到牙科診所電話

說他的牙齒做好了

喊他去安

他來找我請假

我說他

你這幾天不是在發燒嗎

萬一是甲流

去了把別個惹到咋辦

老王說

先前講了半天價

他一分都不少

把他傳染到最好

張明宇的詩

多久

疫情嚴重

封閉在家

母親說

咱娘倆

有多久

沒這么

長時間

待在一起了

我努力回想

在我15歲

去運城

上師范前

加油饃

在公園散步

給女兒說到

我小時候

常吃的一種食物

家里沒菜

怎么辦

把饃饃從中間掰開

從油罐

（那種裝油的黑陶罐）

用勺子舀一點油

均勻滴在饃上

然后用手一壓

油就金黃地

平鋪在饃饃里

再散一點鹽

就可舉在手上

大口大口

咬了

嚼了

美味啊

詩

如果我

寫父親的詩

里面全是感恩

盡心照料

沒有我

發脾氣

給父親甩臉色

甚至拍打一下

那就不是

多么好的

詩

父親節

父親離世快五年了

他很少到我夢里

他還和活著時一樣

很少麻煩我

（除了生病那兩年）

我卻再也麻煩不了他

昨天回家取書

在他遺像前

站了一小會兒

我想起他生前

和他開玩笑：

下輩子我們交換

看我如何給您做父親

（當時我是何等雄心勃勃）

不知還作數嗎

但我已然對我失望了

我得承認我不如您

我是一個失敗的父親

下輩子

還是您做父親

我做您不成器的兒子

好嗎

離婚后

女兒翻出兩件

情侶T恤

她試了試女款

剛好能穿

又試了試男款

有一點點大

“那沒事

我長大一點穿”

她笑著說

童話

早讀

她蜷縮著

蹲在地上

頭頂著膝蓋

周圍一切

與她無關

桌子

椅子

人群

聲音

燈光

風

都與她無關

我不想打擾她

這個小女孩

擦完所有火柴

睡著了

生活與詩

女兒中午

打電話

和我閑聊

說了說

她吃的蓋飯

上課的趣事

佩戴的

魯迅胸針

被誰說

丑萌丑萌的

我說

剛拼好的

刀馬旦

她奶做的

燙面小包子

正在猶豫

要不要說

她今天入選

《新世紀詩典》

十大新秀詩人

她掛斷了

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