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世朗，可愛也是有力量的

文晶晶

鄭世朗

與諸多書寫“現實情緒”的創作者不同，韓國女作家鄭世朗更傾向“可愛的文字”，而且她也確信，所有平凡的人和普通的事便是真正的故事開端。

用“沖動”構筑創意

鄭世朗1984 年出生于首爾，曾在高麗大學主修歷史教育并輔修韓國文學。大學畢業后，她在廣告和營銷公司短暫實習，后入職民音社和文學村出版社。偶然讀到“25 歲是人類大腦發育完成的時間點”這句話，她感到有一種奇異的寫作沖動騰空而起。

在“純粹文學”與“大眾文學”之間，鄭世朗的風格有些許游離。或者說，她在寫作時從來沒有嚴格區分過二者。倘若非要界定一個標準，奇幻題材被她偏愛，比如從樸素的日常突然滑向“奇怪的地方”，更有干脆構筑另一個前所未有的新世界的創意，只需“選擇將現實世界的條件改變一兩個”即可。在《永遠77 碼》一書中，鄭世朗塑造了一個懼怕柿餅的吸血鬼形象。那一年鄭世朗26 歲，在失戀與失業并至的某個凌晨大喊過“柿餅是不死之物”。除了柿餅，其他令人味蕾生悅的食物集聚一堂：《幸福餅干耳朵》里的男主人公，遭遇意外后長出好吃的餅干耳朵；而一旦鄭世朗坐在餐桌前大快朵頤，因吃錯東西獲得超能力的故事又跟著躍躍欲試。

鄭世朗的行文親切得狡猾，但只要稍加留意就能發現其潛隱的用意。《永遠77 碼》里的變異女人故事，其實來自韓國女性在地下通道被人襲擊的真實案例，鄭世朗呼吁政府增加必要的城市通道以保護女性安全。歷史專業出身的她自嘲“常常答錯歷史問題”，但在講述“虛構歷史”時，她用《眾所周知，隱熱》重溯古代韓日關系的“假倭”問題并引發泛亞洲思考；還用《從詩善開始》的家庭旅行事件揭露帝國主義的暴力史……從“詩”，從“善”，新生代女性鄭世朗的筆端想法不絕。

呈現“親密感”

《夢，夢，夢》是鄭世朗的首篇作品，而后是《地球上唯一的韓亞》，這兩部皆涉及年輕人的情感。步入30 歲，鄭世朗敏銳察覺到“多重親密”，譬如人與寵物，個人與家人、朋友的關系。到了32 歲，她開始在小說里窺探婚姻問題。《婚紗44》提供了一件由新手設計、價格低廉、松緊可調的婚紗，承托著44 個使用者的經歷：有人與適合的另一半組建完美家庭，有人意識到并揭露出赤裸裸的“婚姻父權制”，有人在婚禮上展示后脖頸處代表自我的文身……最后由一群高中女生笑著鬧著試穿婚紗。鄭世朗用意清晰，她希望每個女性做出明智選擇，同時暗示婚姻不是身為女人的必選項。所以到了《離婚甩賣》里，她設定“大女主”伊在和丈夫分手，并將他們一起生活時的物品低價出售。伊在最終擺脫“兩個人一起還房貸”的婚姻，代之以一輛野營房車自得其樂。如此這般，鄭世朗試圖賦予大家一些可以自主探尋生活的入口。

事實上，鄭世朗對親密感還有更為廣義的呈現。個性不同的人，暫時無法被公眾理解的人，甚至幾乎不可能相識的陌生人：職場人在工作時間相約前往樓頂吃蛋撻，縱然無法擺脫職場壓力也盡力營設一束光亮；幾個年輕人運營一家社交網站，為猝死的姐姐和其他人詰問惡劣的從業環境……親密如斯，人性的照見便能連接彼此。鄭世朗的作品不少被網絡、廣播等媒介收錄，2020 年9 月，她的作品《保健教師安恩英》由奈飛公司改編成電視劇——鄭世朗參與了劇本初期創作。后來，她察覺到現場拍攝時的種種改變，也大度地認為保持必要責任感的“同質版本”足矣。

讓世界充滿希望

《保健教師安恩英》劇照

如今的鄭世朗是韓國文壇雙料重磅榮譽獲得者，她的作品《如此近》贏得創批長篇小說獎，《五十人》獲得韓國日報文學獎。2023 年春，她的首部短篇小說集《孝盡》在我國出版。《孝盡》極富女性色彩，不僅收錄了《永遠77 碼》《幸福餅干耳朵》《婚紗44》等作品，同名單篇《孝盡》更顯得別有深義。那位名叫“孝盡”的女子肩負父輩“一生盡孝”的要求，可她的“不孝”既成事實：年紀輕輕離家闖蕩，盡力擺脫來自父親、戀人的道德壓制。當然，維護女性利益的鄭世朗同樣理解父權制度下男性所遭受的觀念束縛。在她看來，當女性真正成為自己時，男性亦有可能摒棄“男子漢”的人設綁架。或許正因為這種理解先行的普世情懷，鄭世朗為了女性讀者的期待而不歇筆，又為30%的男性讀者而覺得寫作理應是充滿希望的行動。

生活中的鄭世朗會偷偷瀏覽百貨公司許愿樹上的許愿卡，對平素路過的每一間辦公房和里面員工的從業狀態充滿想象……搜集素材以外，她的日常舉止慢慢吞吞，以至被朋友戲稱“樹懶”。鄭世朗于是“一懶到底”，只想寫一個工人可以在午餐時間“邊吃三明治，邊看顯示器”就能看懂的故事。然而，簡單并不等同于鄙陋，在鄭世朗看來，印度作家阿蘭達蒂·洛伊《微物之神》的“重組”技巧、科幻作家朋友裴明勛贈予的寫作路徑皆可引入；大學時代的親密室友將繼續承攬其筆下所有女性的原型……寫作之外的鄭世朗是自然主義者，受兒時跟隨父母撿拾海灘垃圾行為的影響，現在的她悉心養護家里的十幾種植物，密切關注各種野外鳥類……鄭世朗的工作地點在坡州出版城，很多候鳥在那里穿梭，她便時不時爬到樓頂觀察鳥類。鄭世朗還奔赴世界各地觀鳥，幾年前在我國臺灣地區觀鳥后，決定將身后資產與版權收入悉數捐贈給野生動物保護基金會。

想象那些屬于鄭世朗的畫面：幾年前的女孩在吹滅生日蠟燭時許愿“寫一篇好文章”，而后幾年過去，女孩笑言想成為“寫韓國最可愛的東西的祖母作家”……無論哪個時間，鄭世朗都在。你可以隨時閱讀她的作品，而后，隨時走向樂觀、清朗和愉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