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北宋前期,統治者將河湟地區視為化外之地,主要采取以安撫為主的無意邊疆政策。仁宗時期范祥意識到古渭的重要地位,在此筑城。神宗時期,欲制服西夏,開始意識到河湟地區對于制服西夏的戰略意義。王韶以古渭寨為根據開熙河,拓地兩千余里,置熙河路。朝廷在“以夏變夷”的思想指導下經略河湟地區,改變了河湟地區的經濟文化狀況,打破了蕃、漢之間的隔閡,對河湟地區和西北局勢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關鍵詞】北宋;河湟地區;以夏變夷;經略
【中圖分類號】K244?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3)37-0066-04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37.021
河湟地區即黃河、湟水、洮水等河流交匯處以及周邊區域,大概在今天的青海東部、甘肅蘭州及其附近地區,自古是西北諸少數民族的聚居地。《新唐書》記載:“湟水出蒙谷,抵龍泉與河合。河之上流,由洪濟梁西南行二千里,水益狹,春可涉,秋夏乃勝舟。其南三百里三山,中高而四下,曰紫山,直大羊同國,古所謂昆侖者也,虜曰悶摩黎山,東距長安五千里,河源其間,流澄緩下,稍合眾流,色赤,行益遠,它水并注則濁,故世舉謂西戎地曰河湟。”[1]6104河湟地區位于秦州(甘肅天水)之西,“本漢唐名郡”[2]362,是漢唐時期中央直轄之地,唐代的河湟地區屬于鄯州和廓州等地,安史之亂時,吐蕃趁亂占領隴右,包括河湟地區。后吐蕃王朝崩塌,“族種分散,大者數千家,小者百十家,無復統一。”[3]14151在眾多吐蕃部落中,只有涼州六谷部(1028年被西夏攻陷)和后來處于河湟地區的唃廝啰部落比較強盛。趙宋王朝建立之后河湟地區還為吐蕃部落所據,不過,吐蕃諸部落與北宋并沒有清晰的線狀邊界,只有帶狀模糊的游牧民族與農耕民族之間犬牙交錯的過渡區[4]。由于宋朝初建時統治者急于平定南方和恢復幽燕,所以偏僻的河湟地區并未受到統治者的重視,宋在此地也沒有設置州縣。但北宋中期,朝廷對河湟地區的統治策略開始發生轉變。
一、宋初河湟地區狀況
兩宋時期,契丹、黨項、女真等少數民族先后崛起,建立了強大的王朝,吐蕃部族雖未像其他少數民族那樣大放異彩,卻也在各政權博弈中占有重要地位。北宋前期,西夏尚未崛起,吐蕃部落分散,正如韓琦所說:“秦州古渭之西,吐蕃部族散居山野,不相君長,耕牧自足,未嘗為邊鄙之患”[5]6387。吐蕃不會像西夏一樣成為北宋嚴重的邊患,所以北宋的處理和對待方式也與遼、夏不同。
太祖建隆二年(961年),“秦州首領尚波于傷殺采造務卒,知州高防捕系其黨四十七人”[3]14152,太祖欲平息此事,在致尚波于的敕書中說:
朝廷制置邊防,撫寧部落,務令安集,豈有侵漁?曩者秦州設置三砦,止以采取材木,供億京師,雖在蕃漢之交,不妨牧放之利。汝等占據木植,傷殺軍人。近得高防奏汝等見已拘執,聽候進止。朕以汝等久輸忠順,必悔前非,特示懷柔,各從寬宥。[3]14152
從史料可以看出,太祖很注意尊重蕃部的權益,并沒有“侵漁”蕃部地區,只是在秦州邊界的“蕃漢之交”地帶設寨采伐木材,以供京師之用,而出現蕃部殺傷軍人的事情后,太祖主要采取以“懷柔”為主的“和戎”措施,并且“以錦袍銀帶賜之。”[3]14153太祖對待蕃部的“懷柔”態度收到了很好效果,“是年秋,乃獻伏羌地。”[3]14153
但是,吐蕃部落種族分散,各部落沒有形成一個強大的政權。太祖末期和太宗時期,處于秦州邊界的河湟諸部不斷騷擾秦州,對秦州的安全構成威脅,如開寶八年(975年),“秦州大石、小石族寇土門,略居民,知州張炳擊走之。”[3]14153太平興國二年(977年),“秦州安家族寇長山,巡檢使韋韜擊走之”[3]14153等等。對于河湟諸部落掠奪騷擾性質的寇邊行為,朝廷主要將其趕走,或者捕獲一些劫掠者,予以震懾,并未爆發大規模的戰爭,主要原因是朝廷的財力、人力有限,無暇顧及,加之河湟分散的部族一般也不會給西北邊防造成強大的軍事壓力。
另外,在趙宋統治者看來,“吐蕃言語不通,衣服異制,朕常以禽獸畜之……但念其種類蕃息,安土重遷,倘因攘除,必致殺戮,所以置于度外,存而勿論也”[3]14153,即將吐蕃所居之河湟等地視為化外之地,對這里的吐蕃諸部落只需采取授官、厚賜的安撫策略,這一做法一直延續到宋真宗時期。
授官只是針對少數民族授予的榮譽頭銜,以示懷柔。咸平二年(999年),“以儀州延蒙八部首領謁哥領化州刺史,首領偷逋等為懷化郎將”[3]14155。咸平四年(1001年),張齊賢“請封六谷王兼招討使”,但宋廷以“招討使號不可假外夷”為由拒絕,授予其鹽州防御使兼靈州西面都巡檢使[3]14155。景德元年(1004年),加六谷部首領鐸督為朔方軍節度使等。
但宋初的授官安撫政策有著局限性,充滿了對吐蕃的提防,正如太宗所言:“頗記吐蕃反覆狼子野心之事”[3]14155。真宗時期,吐蕃李立遵部強大,“立遵屢表求贊普號,朝議以贊普戎王也,立遵居廝啰下,不應妄予”,“授立遵保順軍節度使,賜襲衣、金帶、器幣、鞍馬、鎧甲等”[3]14160-14161。
宋初還以厚賜的方式安撫河湟地區的部落。太平興國九年(984年),“秦州言蕃部以羊馬來獻,各已宴犒,欲用茶絹答其直。詔從之。”[3]14154至道二年(996年),折平族首領因其部落為李繼遷所襲,愿與宋會兵靈州討擊,宋“賜幣以答之”[3]14154。大中祥符九年(1016年),“廝啰、立遵等獻馬五百八十二匹。詔賜器幣總萬二千計以答之。”[3]14161
宋初的安撫策略收到了一定的成效,促使蕃部內附,為北宋抵御西夏的入侵起到屏障作用。如“淳化元年(990年),秦州大、小馬家族獻地內附。”[3]14154但是其負面影響也是非常大的。黨項族李繼遷部崛起之后,“西取秦界之群蕃,北掠回鶻之健馬,長驅南牧”[6]83,逐漸壯大自己勢力,宋朝因無意西北邊疆而采取安撫為主的邊疆政策,從而放任了李繼遷對于蕃部的吞并。同時,唃廝啰部落的壯大,也會影響北宋的邊防安全,大中祥符九年(1016年),“唃廝羅率眾數萬大入寇”[3]8986,引發宋與河湟吐蕃的三都谷之戰。這些弊端的存在以及制服西夏的需要,統治者的目光便瞄準了河湟地區。
二、北宋中期收復河湟地區
北宋中期,朝廷對河湟地區策略的改變,與宋夏關系的變化密切相關。元昊即位以后,“欲南侵,又恐唃廝啰制其后,舉兵攻入蘭州諸羌,侵至馬銜山,筑城凡川”[3]13994,直接威脅北宋的西北邊境,而后宋夏戰爭正式爆發,北宋欲聯合河湟地區的唃廝啰等蕃部,多次遣使共謀,“然終不能有大功也”[5]3035。
慶歷和議簽訂以后,宋夏之間并沒有發生較大的軍事沖突,但來自西夏方面的騷擾還是存在。面對西夏軍事威脅,北宋需要尋找一個突破口以緩解這種威脅,河湟地區便是一個很好的突破口。北宋對于河湟地區的經略首先應從仁宗時期對古渭寨的經略開始:
古渭砦距秦州三百里,道經啞兒峽,邊城數請城之,朝廷以饋餉之艱,不許。祥權領州事,驟請修筑,未報,輒自興役。蕃部驚擾,青唐族羌攻破廣吳嶺堡,圍啞兒峽砦,官軍戰死者千余人,坐削一官,知唐州。[3]10049
古渭寨在秦州的西側,位于河湟地區的東段,當時秦州是極邊之地,是北宋西北地區的貿易中心,也是陸上中西交通的中樞,大量的蕃物以及戰馬由吐蕃出發,經古渭寨,最終運送到秦州進行交易[7]。從古渭寨到秦州“道經啞兒峽”,道路艱難可見一斑,北邊又有西夏政權的威脅,西夏經常劫掠蕃部,影響著蕃部與秦州的貿易與交通,范祥此舉“足矣消沮邊隙,可謂知攻守之利矣”[3]10049。總之,修筑古渭寨既可以保障陸路貿易交通線的暢通,也可以威懾西夏政權,又可以“蔽秦州。”[3]10383但是,范祥只看到了這件事情的利處,并未意識到此舉會擠壓吐蕃的生存空間,引起其叛亂,朝廷也未意識到古渭寨在軍事地理上的重要地位,只是按照“和戎”的思想處理此事件,貶黜范祥說明朝廷極力維持以“安撫”為主的無意邊疆的政策。但是,筑城這個行為已然“驚擾”了蕃部,與北宋長期以來無意邊疆的政策相悖。
對于古渭寨是棄還是留,引起朝堂上士大夫的爭議。古渭寨處于宋、夏、吐蕃三股勢力的交匯之處,實際上由吐蕃控制,范祥在此筑城,勢必影響三方局勢,傅求認為“今棄弗城,夏人必據其地,更為秦州患,且已得而棄之,非所以強國威”[5]4226,堅持不能棄城。也有不少大臣持反對意見,如劉敞雖然認為“古渭州存之則為害,棄之則傷威”,但他還是贊同棄城,因為“朝廷與羌戎約和久矣,今一旦奪其地而城之,棄明信,規小利,使夷狄有以窺中國”;同時,修城“所費已矩萬計,秦州為空竭,而調終饋遠,不可勝紀”[8]391。棄城派并沒有擺脫宋初以來“和戎”思想的束縛,認為筑城會引起與蕃部的沖突,不利于守御的地理因素,又會消耗秦州的財力物力,所以主張棄城。古渭寨的修筑使宋廷進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但是朝廷最終沒有棄城。
宋神宗即位之后,一改仁宗時期保守的政風,以積極主動的方式處理內外問題,對內任用王安石為相進行大刀闊斧的改革,對外打著恢復“漢唐舊疆”的旗幟積極地進行對外活動。此時處于河湟地區的吐蕃唃廝啰政權發生動亂,唃廝啰死后,其子弟不和,分居湟水和洮水流域[9],這種局面嚴重削弱了唃廝啰的力量,也給北宋西北局勢帶來不穩定因素,若是西夏趁唃廝啰政權內訌占領河湟地區,將給北宋帶來巨大的邊防壓力,也會給北宋正統地位造成巨大的沖擊。在宋、遼、西夏對峙的過程中,北宋深受遼、夏的威脅,神宗欲重振漢唐雄風,就必須在對外活動上有所作為,在夾縫中生存的唃廝啰政權發生內亂,實力大衰,這里自然成了北宋首先經略的對象。
熙寧元年(1068年),王韶向宋神宗上《平戎策》,提出“收復河湟,招撫羌族,孤立西夏”[9]方略,此方略與王安石變法的宗旨相契合,因而得到王安石和宋神宗支持,神宗命王韶全權負責開熙河事宜。經營河湟地區作為斷西夏右臂的準備,位于極邊的古渭寨就是北宋首先要經略的地區。
王韶開熙河主要采取了兼并與招撫兩種方式,王韶“破蒙羅角、抹耳水巴等族”[3]10580,兼并洮河一帶的比較散落的吐蕃部落。對于“青唐最大”的俞龍珂部,王韶“引數騎直抵其帳”,曉以利害,最終俞龍珂被招撫,“率屬十二萬口內附”[3]10579,并威懾位于青唐本部的董氈部。董氈“遣人進貢”[5]6979,以示向宋。王韶率兵東征西討,“軍行五十有四日,涉千八百里”,收復河州、宕州、岷州、疊州、洮州五州,拓地兩千余里[3]10581,史稱“熙河之役”。
北宋收復河湟,經略蕃部,震懾西夏,初步實現了切斷西夏右臂的計劃,形成了左右包夾西夏之勢。此后,北宋政府為了徹底打敗西夏,通過一系列措施穩定河湟地區。
三、在“以夏變夷”觀念下經營河湟
北宋收復河湟的目的主要是為了制服西夏,如何有效經略河湟去制服西夏就成了一個比較現實的問題。神宗對于已歸附的河湟部落早有擔心,認為“蕃部未嘗用兵,恐以虛名內附,臨事不可使”[3]4758,其實神宗在河湟用兵之前就道出了以后經略河湟的總方針,他認為:“岷、河蕃部族帳甚眾,倘撫御咸得其用,可以坐制西夏,亦所謂以蠻夷攻蠻夷者也”[3]4758。所謂的“撫御”就是用漢法經略河湟部落,也就是王安石所說的“漸推文法,當即變其夷俗”[3]4759,即“以夏變夷”,目的是使之為朝廷所用,最終實現“以蠻夷攻蠻夷”的效果。
首先,朝廷非常重視蕃官隊伍的建設。朝廷對河湟地區招撫的蕃部首領進行授官,不過,神宗時期的授官與北宋初年的授官有著很大區別。宋初為了防止蕃部騷擾邊疆,對于河湟一帶蕃部的授官僅僅是一種名譽頭銜,并無具體的職掌、辦公地點、機構以及升遷制度;神宗時期,朝廷對蕃部授予的職位大多為武職,起初是一些無品的武官,后隨著蕃官的戰功逐步升遷,對于蕃部的授官也更加注重了其實用價值。例如,俞龍珂被招撫后,朝廷先是授予其殿直蕃巡檢,后升其為內藏庫史,“錄岷州破賊之功也”[5]6156,充分體現了蕃官武將升遷的論功行賞原則。蕃官除了可以升遷,還有像漢官一樣蔭補子孫的權利,熙寧七年(1074年),朝廷“錄蕃官皇城史榮州團練使包順子東頭供奉官結逋腳為內殿崇班”[5]6960。
有關蕃官的制度,有許多和漢官相同,熙寧八年(1075年),“蕃官供備庫副使梅重信,內股承制閣門祇候蒙布等乞封贈父母妻,詔依漢官例”[5]6547,這種情況體現的是蕃漢界限被有限打破,可以看出在北宋“以夏變夷”的經略之下,蕃官向漢官靠攏的趨勢。甚至在一些特殊時期,朝廷還會打破慣例,元豐二年(1079年),“包順乞用南郊赦書封贈父母”,神宗批復:“順自熙河開拓之初,率眾來附,又秉心忠義,前后戰功為一路屬羌之最,雖舊無此例,可特依所乞,適并其妻封之”[5]7303。包順屢立戰功,忠于趙宋王朝,神宗對待包順,不再像宋初輕視夷狄的態度,而是非常信任、重視,神宗打破慣例給予包順極高榮譽,其實也是將包順當作漢官對待了。朝廷為了讓蕃官“漸習漢法”,于“岷州置廊舍,歲使公用錢千緞以備犒設”[5]6485。蕃官“廨舍”的設置,使得蕃官如漢官一樣,有了具體的辦公地點。朝廷管理蕃官的措施,旨在打破蕃、漢官的隔閡,使得蕃官逐漸漢化,從而達到“以夏變夷”的目的。
其次,神宗時期廢除了蕃部土地禁買令。仁宗天圣四年(1026年),朝廷嚴禁漢戶買蕃部土地:“漢戶弓箭手、百姓不得私典買蕃部地土”[10]9194,此法令的頒布,可以防止漢戶侵占蕃部土地,“奸幸侵欺,引惹邊上不寧”[10]9194,維護邊疆和平安寧,但是不利于邊疆的開發。熙寧年間,隨著經略河湟的開展,逐步廢除了蕃部土地禁買令。鎮洮軍收復以后,神宗便下詔:“令秦鳳路沿邊安撫司支官錢收買鎮洮軍蕃部田土,招置弓箭手。”[10]8679此后,朝廷又詔:“陜西緣邊蕃部地土許典賣租貸。”[5]5793土地買賣禁令的廢除,有利于漢戶弓箭手進入河湟地區,從而打破了蕃、漢之間地域上界限,正如王安石所說:“蕃部既得為漢,而其俗又賤土貴貨,漢人得以貨與蕃部易田,蕃人得貨,兩得其欲,而田疇墾,貨殖通,蕃漢為一,其勢易以調御。”[3]4759以蕃漢土地買賣為基礎,漢族的貨物也能夠流向蕃部,進而形成“蕃漢為一”的局面。蕃部土地買賣禁令的廢除,是北宋在經濟層面上“以夏變夷”的重要途徑。
再者,北宋尤為重視蕃兵的建設。北宋長期以來的崇文抑武的策略導致其軍隊戰斗力低下,而處于河湟地區的蕃部民風彪悍,戰斗力強,倘若北宋能夠收編河湟蕃部,就能彌補對夏作戰中軍隊戰斗力低下的短板。熙寧五年(1072年),王韶招撫河湟等地蕃部,“得正兵三萬,族帳數千”[3]4757;熙寧七年(1074年),王中正“團結洮、河以西蕃部,得正兵三千八十六人”[3]4759,北宋將招撫的蕃部編為蕃兵。北宋在統御蕃兵問題上無不體現著“漢法”,用“漢法”使之臣服、約束蕃部是宋廷統治蕃兵的準則。范仲淹對于蕃兵有著獨到的認識:“大率蕃情黠詐,畏強凌弱,常有以制之則服從可用,如倚為正兵必至驕蹇。”[3]4751蕃兵雖然戰斗力強,但狡詐多變,必須用制度約束他們,才能為朝廷所用。對于如何統領蕃兵,文彥博給出了具體方案:“以蕃官有材能識略為眾所服者統之,而以漢官一員為都大提舉以總之,但得蕃人畏其首領而以漢官總其權任,自然不敢作過,而久遠并為吾用矣。”[11]1590-1591朝廷任用蕃部首領統轄其部,蕃兵因畏懼首領必然不會驕蹇,又以漢官“總其權任”,授以文法,最終蕃兵為我所用,達到“以夏變夷”的目的。在使用蕃兵的問題上,郭逵曾上奏:“蕃兵必得人以統領之,若專迫以嚴刑,彼必散走山谷,正兵反受其弊”,因而提出使用蕃兵的六術:“曰遠斥堠,曰擇地利,曰從其所長,曰捨其所短,曰利誘其心,曰戰助其力。此用蕃兵法也。”[3]4757此六術根據蕃兵的秉性、特長,取長補短,通過利益誘惑使其更好地為朝廷效力。誠如王安石所說:“羌夷之性,雖不可猝化,若撫勸得術,其用之也,猶可勝中國之人。”[5]6029這句話道出了北宋時期朝廷經略河湟蕃部的中心思想——通過“以夏變夷”使蕃部為北宋所用。
同時,朝廷非常注重對河湟地區文化輸出,加強蕃部對漢文化的認同,這是文化意義上的“以夷變夏”。河湟地區本為吐蕃游牧之地,由于北宋的經略,修筑城堡,開墾荒地,使得蕃民由游牧轉向農耕,這就為文化活動提供了便利。如北宋在熙河路廣置蕃學,為蕃部提供教育,傳播儒家思想,熙寧五年(1072年),秦鳳路經略安撫司認為“通遠軍宜建學”[5]5662。熙寧八年(1075年),“知河州鮮于師中置蕃學,教蕃酋子弟,賜地十頃,歲給錢千緡,增解進士為五人額。”[5]6357河湟木正征投降以后,朝廷派人“教其諸子以中國文字”[5]6426,通過文化影響使其效忠于朝廷。蕃學弟子學成之后,也可以參加科舉考試,“貢院考試不中格,宜依特奏名人例就試”[5]5911,即蕃部子弟享有低分錄取的照顧。
此外,朝廷還通過賜名等方式加強對蕃部的影響,比如木征(摩正)投降以后,詔“賜摩正姓趙名思忠”[5]6212,俞龍珂“率屬十二萬口內附,所謂包順者也”[3]10579,這些漢名包含了朝廷對他們的期待,希望他們能夠效忠于北宋朝廷。文化的傳播改變了蕃部反復無常的態度,蕃漢之間的文化隔閡逐漸縮小,從而達到了“蕃漢為一”的局面。
四、結語
河湟地區處于北宋西北邊陲,民族關系復雜,其穩定與否影響著北宋西北邊防。北宋前期,河湟地區的蕃部時常騷擾北宋邊疆,但是蕃部種族分散,不會引發大規模戰爭,故而朝廷采取了以安撫為主的邊疆政策。北宋中期,處于河湟中心地帶的唃廝啰政權崩塌,河湟地區的矛盾凸顯,嚴重影響北宋的邊疆安全,導致朝廷開始改變策略。一方面,以古渭寨為基礎,招撫沿邊一帶蕃部,對于頑固不化的蕃部,實行軍事鎮壓,從而收復了河湟的熙、河、洮、岷等州。另一方面,朝廷在“以夏變夷”思想的指導下,改變河湟地區的政治、經濟、軍事和文化狀況,政治上,完善蕃官制度,使其逐漸漢化;經濟上,允許蕃部土地買賣,消弭蕃漢地域上的隔閡;軍事上,運用漢法統領蕃兵,改變蕃兵性質,使其能夠為朝廷效力;文化上,重視對蕃部子弟的教育,加強蕃部對于中原文化的認同。經略河湟加強了北宋邊疆的防御能力,改變了北宋在對夏戰爭中的不利地位,客觀上促進了河湟地區的發展,有利于中原思想文化的傳播和民族融合。但是經略河湟的作用是有限的,河湟地區只是西北一隅,這決定其不會對宋、遼、夏三角對峙關系產生實質性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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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楊先亮,男,漢族,安徽六安人,湖南科技大學在讀碩士研究生,主要從事宋史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