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戰爭時期安徽革命根據地的稅收主張與實踐

王德健

（安徽大學經濟學院，合肥 230601）

引 言

解放戰爭時期，黨在安徽省內建立皖西解放區、豫皖蘇解放區和江淮解放區三大革命根據地，并領導皖南武裝力量開展游擊戰爭。以根據地為依托，黨提出稅收主張、開展紅色稅收實踐，為革命勝利奠定了堅實物質基礎，為新中國稅收工作積累了財稅管理經驗。解放戰爭時期，黨在建設、治理根據地方面已經積累了豐富的經驗，認識也更加深入。梳理并總結解放戰爭時期安徽革命根據地的稅收主張與實踐，有利于豐富學術界對黨史、安徽革命根據地經濟史和財政稅收史的學術認知。

一、主張合理負擔公糧

依據解放時間，根據地分為老區、半老區和新區。毛澤東說，“土地法的實施應當分三種地區，采取不同的策略”。1946 年5 月4 日，中共中央發布《關于土地問題的指示》，決定將減租減息的政策改為沒收地主土地分配給農民。土改后人均種糧收入差距不大，抗戰時期以累進稅率征收公糧的方法失去經濟基礎。1948 年秋季，江淮解放區在已土改地區征收公糧時，采取按每人收獲量15%的稅率計算、按戶征收的方法。新區的土地政策，毛澤東認為，過早分土地，使軍需負擔過早地全部落在農民身上，而不是地主富農身上。不如不分土地，普遍實行減租減息。安徽省內新區充分利用抗日戰爭的經驗繼續實行“減租減息和酌量調劑種子口糧的社會政策和合理負擔的財政政策”，在新區依舊采用累進稅率征收公糧。

新區依據實際情況確定負擔額，佃富農有負擔、中農少負擔、過于貧苦者不負擔。劉鄧大軍挺進大別山后，公糧總負擔量為50%～70%，一般地主負擔量不超過40%，富農負擔量不超過20%，中農負擔量不超過10%。地主負擔數額相當于中農的4 倍，富農的負擔額相當于中農的2 倍。有調查統計顯示，新區和以前相比，新解放區“地主和富農的負擔加重了，中農負擔減輕了，貧農的負擔下降了”。老區和半老區征收公糧的方法雖有變化，但仍堅持合理負擔的基本原則。土改后，鄉村經濟主要問題已經不是部分人的“過富”，而是部分人的“過貧”。江淮解放區將農業稅起征點從60 斤提到80 斤，規定超過起征點但無力繳納的個別戶，經分區以上機關批準的可以個別減免。土改后，除極少數貧苦農民和無勞動力的烈軍屬戶以外，農村各階級都負擔了公糧，擴大了公糧的負擔面。

二、主張稅收為經濟斗爭服務

皖西財經干部會議指出，沒有出入口管理，也就沒有了對敵經濟斗爭的戰線。出入口稅收政策應該服務于對敵斗爭，不能只以收錢為目的。豫皖蘇解放區提出貿易斗爭工作的步驟：初步的是建立關稅壁壘，明確物資觀點，指導生產和貿易；高的要求為嚴格管理出入口貿易，并對市場實施管理交易。根據地運用稅收減免和稅率高低，配合對進出口物資的管理，達到爭取必需品入境、限制非必需品入境、鼓勵解放區土特產和剩余物資出境的目的，打擊和粉碎敵人的經濟封鎖，保護解放區的工農業生產。

（一）分類管控貨物，建立關稅壁壘

根據地進出口稅收政策大致分為三類：鼓勵進出口的貨物免稅；許可進出口的貨物征稅；禁止進出口的貨物一律沒收。禁止進口的貨物包括賭具、毒品、高檔化妝品和消耗品等，目的是保護解放區群眾的身體健康，提倡樸素生活和避免財富外流。禁止出口的貨物包括軍事物資和戰備生活物資，如軍用品、軍工材料、棉花、糧食和牲畜。免稅進口的貨物包括工業器材、醫藥、儀器、文具等有助于發展解放區工業、商業、教育的原料和產品。免稅出口的貨物主要是對解放區供給使用價值不大、對敵無軍用價值且能出口有利于解放區積累財富的土產品，如葦、柳器、瓜果、土制卷煙和煙絲。除禁止和免稅進出口貨物以外的其他貨物，均按照稅率繳納進口關稅，稅率的高低反映解放區政府對該貨物的態度。

（二）優化稅收征管，克服重復課稅

淮海戰役后，各根據地基本連成一片，進出口稅適時調整。調整方式主要有二：一是根據地將進出口的管理線外移，原本屬于進出口的情形變成“內銷”，不再征收進出口稅。江淮解放區合肥、蚌埠兩市的進出口貨物征收暫行條例將貨物進出口管理線外移至整個華東解放區（山東、蘇北、江淮等地區），自其他地區輸入華東地區謂之進口，自華東地區輸往其他地區謂之出口。二是根據地在稅收利益上做出一定讓步，避免貨物重復課稅，促進貿易渠道暢通。皖西解放區在主要口岸設立征收機關，按照不重復課稅的原則，對持有解放區有效稅票的進口貨物不再征稅，出口貨物征稅后到友鄰解放區銷售的憑票也不必再次納稅。

三、建立城市稅收，發展城市經濟

解放區對私人經濟采取“既團結又斗爭”的方針，即對他們投機操縱、違法走私的行為應進行斗爭；只要他們守法，不管他們賺多少錢，一律加以保護。關于城市稅收工作的基本方針，中共豫皖蘇第三地委指出，稅收工作要不苛、不重、不擾，照顧商人利潤，繁榮工商業開展稅收，提高稅收在整個財經工作中的比重，以保持收支平衡。安徽革命根據地在保護和發展工商業的基本方針下制定工商稅收政策。

（一）改造舊政府稅制

部分城市解放后為了恢復城市工商業，在尚未頒布新稅制的情況下直接免征舊政府的稅收，如蚌埠市解放后“特準豁免營業稅3 月、工業成品產銷稅1 月”。城市稅收豁免雖然能夠減輕工商業負擔、鼓勵工商業發展，但在客觀上造成負面影響。首先，形成“以農村養城市”的局面，增加了農民的負擔；其次，政府不征稅反而引發人心不安和謠言。1949 年2 月，華中行政辦事處決定停止執行新收復城市免稅辦法，按原稅率繼續征稅，收復城市舊有各種稅收原則一律照舊征收。除了少數苛捐雜稅亟須停止或改革外，一般稅率可待兩三月調查清楚后再行改革。中共中央中原局指示，“在新收復城市，調查國民黨反動派統治時期的苛捐雜稅種類、名稱，公布廢除之，以取消人民不合理負擔，并提高政治影響”。根據地先后開征進出口貨物稅、產銷稅、屠宰稅、牙稅（又稱傭金稅或交易稅）、契稅和營業稅等。1949 年4 月安徽全境解放后，皖南、皖北分別建立行政公署。皖北行政公署從6 月1 日起征收統一的營業稅、貨物稅、屠宰稅和牙稅，至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前沒有開征新的稅種。皖南行政公署自5 月起基本沿用舊政府國稅和地方稅的稅制繼續征收捐稅，并于9 月下旬頒布印花稅、營利事業所得稅、臨時營業稅、財產租賃所得稅、薪給報酬所得稅、貨物稅、營業稅、屠宰稅、使用牌照稅、房捐、筵席捐等征收辦法，統一稅政。

（二）鼓勵和引導工商業發展

營業稅對營業行為課稅，與工商業發展聯系緊密。根據地實行保護和獎勵一切有利于國民經濟的私人工商業發展的政策，以不妨礙工商業發展為限度，按照合理負擔精神征收營業稅的同時注重引導經濟發展方向，培育壯大城市經濟。在“發展生產，繁榮經濟”政策的指導下，工業稅負一般輕于商業。其中，“制造生產工具與人民生活必需品的工業輕于制造消耗品的工業，經營生產工具與人民生活必需品的商業輕于經營消耗品的商業”。江淮解放區第二行政區頒布的《征收營業稅暫行章程》對部分工商業行為免征營業稅：第一，國營企業、公共事業和合作社免稅；第二，收入僅能維持生活、所得低于起征點的不負擔；第三，政府鼓勵的行業，如機器農具制造業、已經征收產銷稅的廠坊。皖西解放區主動以公糧和營業稅相互抵減的方式為工商戶減輕稅收負擔，繳納營業稅的工商戶無須繳納公糧，已經繳納公糧在營業稅中扣除，多退少補。稅收減免有利于小型工商戶積累營業資本，壯大城市經濟。

牙行是在市場上為買賣雙方說合、介紹交易并抽取傭金的商行或中間商人。牙行憑借封建特權將經營范圍從為買賣雙方做介紹，擴大到代商人買賣貨物、支付和存儲款項、保管和運送貨物、代政府征收商稅等。牙行一方面有利于買賣交易的訂立，另一方面可能因把持地方市場而阻礙商品流通。因此，根據地既允許牙行經營，又要對其限制。1948年，淮北牙行傭金抽到10%至20%，整頓以后仍抽到5%至20%，“存在壟斷市場，強買強賣。致使商人不能自由買賣，受到束縛和剝削，妨礙了市場繁榮及買賣自由”。江淮解放區第二行政區著手整頓牙行，“取締非必要的牙行，開展牙行登記，牙行必須經過當地貨檢機關審查合格并發給牙帖后方準營業”；限制牙行傭金抽取比例，“牙行收取買賣雙方傭金之和最高不能超過3%”；全額累進征收牙稅，“按照牙行每日所得傭金計算累進征稅，日傭金在6 萬元以上的稅率為10%，5.4 萬～6 萬元稅率為9%，2.4 萬～4.5 萬元稅率為8%，1.5 萬～3 萬元稅率為7%，4000 ～1.5 萬元稅率為6%”。

四、規范財稅征管，推行統籌統支

根據地財政發生困難和混亂。客觀上戰爭消耗巨大使得收不抵支；主觀上財政制度不健全、執行不嚴格、貪污浪費現象導致財政收支混亂。1948 年11 月，皖西解放區計劃建立起統籌統支的財政制度，財政上不主動，沒有財政機構和一批干部。必須克服一切困難，把統籌統支建立起來。根據地在財政上依據分區統籌統支、全區統一調劑的方針，逐步強化稅收征管。

（一）劃分收入歸屬，分區統籌統支

一是將稅收收入劃分為分區財政和縣級財政。稅收收入全部作為分區財政，草灘收入、司法罰金、沒收變價、代管產等作為縣級財政。縣財政較為充裕時，分區將其提作分區款項或指定作一定的開支。二是建立金庫制度，嚴控亂支亂借。分區收入由稅所繳縣金庫后，再由縣金庫轉解分區金庫。縣級收入由縣金庫保存開支，分區收入未經財委會批準任何環境下不得借支，縣金庫有權拒絕借款。三是建立預決算制度。四是整頓縣級財政。縣級財政不統一時，基層亂抓、亂罰、亂支的現象普遍，容易造成貪污腐化。縣內財政統一由縣區鄉編造預決算，由財務局統一審核、報銷。

（二）設置征稅機構，充實財經干部

各根據地陸續統一稅務機關，稅務征管逐漸正規化。1947 年9 月，豫皖蘇解放區先后成立專區工商分局、縣工商局和工商事務所；1948 年4 月，建立豫皖蘇行政公署工商管理局。1948 年10 月，皖西解放區設立工商總局、分局、縣局和分所四級機構，開征的各種稅收全由各級工商稅務局辦理。1948 年冬，江淮解放區恢復貨管局系統，在中共江淮區黨委財委會下設貨管總局，專區、縣設立貨管局兼管銀行業務，各級貨管機構垂直于貨管總局領導。1949 年4 月，長江以北三個解放區合并成立皖北行政公署，在各解放區設立的貨管局和工商局基礎上設立稅務總局，專區、市、縣分別設立工商稅務局，并下設工商事務所，負責管理工商稅收。1949 年5 月12 日，在接收原國民政府稅務機構的基礎上成立皖南行署稅務局。至1949 年底，皖南全區有4個專區分局、23 個市縣局和97 個稅務所。由于財經工作有一定的專業性，根據地采取統一分配原有財經干部和大量吸收培養新干部的做法來充實財經干部。原有財經干部統一分配，即將原先調到其他工作但適合繼續做財經工作的人員全部調回財經部門。大量吸收培養新干部的對象包括以前的商人和知識青年；培養的方法是開辦訓練班，從思想和業務兩個方面培養學員。

結 語

根據地在新老解放區分設公糧征收制度、優先保證供給、合理負擔公糧的主張和實踐有利于提高廣大人民群眾支援前線的積極性和集中社會財富，為人民戰爭的勝利提供了有力支撐。根據地稅收是配合經濟政治措施的重要工具。稅收服務于經濟斗爭的主張和實踐，粉碎了敵人的經濟封鎖，保護了解放區的工農業生產；改造后的城市工商稅減輕了城市工商業的稅收負擔，保護、促進和引導城市工商業的生產和發展。根據地初步建立了工商稅收制度，為新中國建立稅制提供了經驗和條件。同時，根據地建立了從大區稅務總局到基層稅務所的組織機構，培養和鍛煉了一批稅務征管干部，為建立新中國稅收征管體制積累了經驗，奠定了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