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盾文學獎作家 徐則臣閱讀與寫作的宇宙

受訪人┃徐則臣 采寫┃高婷 攝影┃王宇 小模特┃ 亢禹哲（8歲） 蔡佩希（5歲）

鳴謝┃天空之城兒童攝影

場地鳴謝┃ PAGEONE書店（北京坊）

閱讀與寫作是一體兩面，目的都在于幫助我們探索更加廣闊的世界，更好地思考我們與世界的關聯(lián)，然后將它們變成個體成長所需要的養(yǎng)分。

金 秋十月，在北京“十月文學月”如火如荼進行的同時，我們也有幸邀請到了中國第十屆茅盾文學獎、中國最年輕的老舍文學獎得主徐則臣來拍攝雜志封面。作為一位在文學創(chuàng)作領域碩果累累的作家，平時關于文學創(chuàng)作方面的訪談很多，所以我們這次的采訪，是聚焦在徐老師關于孩子的閱讀與寫作上的見解和建議。

推開“大門”去閱讀

閱讀打開一個廣闊的世界

閱讀本身是一項沉浸式的活動，它讓人沉靜，一旦真正進入到故事中，讀者就好像是推開了一扇扇的大門，看到了一個更寬闊、更復雜、更有意思的世界。

閱讀世界是非常廣闊的，能不斷地給人提供新鮮的內(nèi)容，比如不同人看待世界的眼光，對待他人的態(tài)度，不同的生活方式，等等。小時候我們可能都想過，如果我變成另外一個人會怎么樣，如果我的家人是另外一種樣子會不會更好……那么在閱讀的過程中，其實就可以這樣隨意地“置換”自己的身份，成為故事中的任何一個角色，“過”上很多種不同的生活。這種置換和想象，其實也是在培養(yǎng)孩子的同理心與共情能力。

《西游記》背后的想象力與傳統(tǒng)文化

我特別推薦孩子從讀《西游記》這樣的經(jīng)典作品開始打開閱讀之門。孫悟空、豬八戒等這些形象是以動物為原型的，能天然地喚起孩子的親近感，而且《西游記》有很多版本，也有動畫片、電視劇，可以給孩子很多重有趣的閱讀體驗，孩子應該會非常喜歡。

《西游記》中有生活的部分，跟生活有一定的聯(lián)系，但又有很多上天入地的場景和各顯神通的妖魔鬼怪，與平常生活又有著極大的差異性，這種差異性能不斷地刺激孩子的想象，幫助孩子打開想象力的邊界。

作為四大名著之一，《西游記》在某種程度上也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人事倫理的集大成者。從這個意義上說，讀懂《西游記》，能一通百通，孩子可以逐漸和作品背后的歷史文化信息接上頭，中國經(jīng)典文學的背后，也正是我們身上流淌著的那些最根本的文化源頭。

古詩詞的無用之用

很多人說要給孩子閱讀與其年齡相匹配的作品，給他看簡單的內(nèi)容。但我覺得，文學教育應該是多層次的，簡單的、伸手能抓到的部分要有，還有一部分是需要孩子踮起腳去夠一夠的內(nèi)容，甚至還要有那些只能抬頭仰望的內(nèi)容，比如中國古詩詞。有些養(yǎng)分是我們需要孩子能馬上吸收的，而有些則需要孩子不斷地反芻和回味，甚至是需要很多年的滋養(yǎng)，才能逐漸成為他需要的營養(yǎng)。所以我鼓勵孩子從小背誦古詩詞，可能他小時候只能理解其中的1/10，過兩年后能理解1/5，到中學后能理解1/3……但是，到了我這個年紀，那些背過的古詩詞就差不多全能理解了，并且會變成自身的一部分，可以在很多場景中不自覺地用古詩去對照和回應，讓人生別有一番感悟。

小時候我從一本叫《中國老年》的雜志上，看到一首七律詩，當時完全不知所云，就鸚鵡學舌似的背了下來。剛開始我記得的就是這些詞語的讀音，后來隨著對漢字和文學掌握得越來越多，我就開始下意識地自己去填詞，因為漢語中同音字、同義詞有很多，一點點地去推敲，這項工作堅持了很多年。到上大學的時候，按照我對那首詩的理解，這首詩的每個字終于被我填完了，而且我覺得已經(jīng)到了一個字也不能修改的地步。于是，我找到當年的雜志再去看這首詩，居然一個字也沒錯。

所以讀背古詩到底有什么用呢？我們會發(fā)現(xiàn)，當積累得足夠多的時候，才能信手拈來，在寫作中運用時會比直接的語言敘述更有情趣和意境，也許這種用處，需要在很久之后才能顯現(xiàn)出來。

打開“閘門”去寫作

讓孩子充分表達

我建議孩子剛開始寫作時，讓他放開寫、寫開了，多鼓勵，不評判。當孩子的表達欲得到充分的釋放，他會慢慢地找到自己的寫作方向，聚集自己的寫作想法，就像是河流一樣，在源頭時一定要大水漫流，才能匯聚成河，但河流終會慢慢地形成自己的河道，歸入大海。

什么叫寫開了？就是任何時候都有話可說。不管是寫一瓶水，還是寫一本書，抑或是寫任何一件物品，都要讓孩子具備能寫出（或者說出）2000字的能力，然后我們再提出一些要求，他才有可能慢慢地打磨出相應精準的文字。但不能本末倒置，一開始就給孩子的寫作提出各種各樣的限制，用框架限定他，這可能會導致孩子越來越覺得沒的可寫。

把事情寫真

引導孩子寫作，可以讓他從自己經(jīng)歷的事情入手，不必有什么“花拳繡腿”或者堆砌華麗的辭藻，只需要把事情寫真就行。文學作品首先需要讓人信服，這是讀者和作者之間達成的一個契約，不是說寫作的內(nèi)容一定是真實發(fā)生的，但一定是要符合邏輯的。只有當作品的邏輯具備了讓讀者信服的能力，再去虛構、想象才是在堅實的地基上建構宮殿。

可以讓孩子做一些場景描寫的訓練，就像是畫畫時做的靜物素描一樣，每個藝術大師都是先從扎實的素描能力開始的，然后后面才能成為一個擁有巨大創(chuàng)造力的藝術家。這些場景描寫的練習就是在訓練孩子寫作的基本功。

帶著問題意識去寫作

一個人剛開始寫作的時候，可能會像照相機一樣，把場景和故事原原本本地講出來，但不能總是用這種方式寫。在引導孩子的寫作上，我們的最終目標也要定在幫孩子學會思考，帶著問題意識去寫作。

其實所有好的文學作品本身，也體現(xiàn)著作者對自己和世界的思考，是有問題意識的。像近年來獲諾貝爾文學獎的那些作品，一定是試圖通過文學的方式解決當下世界我們?nèi)祟惷媾R的重要問題。所以，動筆之前想清楚為什么要寫，也是一個作品不可替代的重要原因之一。

就像曹文軒老師說的：我們的現(xiàn)實世界是第一世界，我創(chuàng)造出來的文學世界是第二世界。第二世界是對第一世界的反映，既要記錄美好的東西，又要批評那些虛偽的、殘酷的一面。這也是文學的意義，就是在第二世界里找到問題的解決辦法，把第一世界的缺憾補齊。

受訪專家簡介

徐則臣，著名作家，畢業(yè)于北京大學中文系，現(xiàn)任《人民文學》副主編。曾獲茅盾文學獎、老舍文學獎、魯迅文學獎、莊重文文學獎、華語文學傳媒大獎·年度小說家獎、馮牧文學獎等。長篇小說《耶路撒冷》獲第五屆老舍文學獎，《北上》獲第十屆茅盾文學獎、中宣部第十五屆精神文明建設“五個一工程”獎、“2018中國好書”獎等。部分作品被翻譯成英、法、德、日、西、意、俄、阿、韓、蒙等20種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