孜孜不倦七十載，水色斑斕繪真情 專訪水彩畫家黃鐵山

黃家馨

中國美術報：本次展覽精選您的作品200余件，同時展出大量的文獻資料，立體化呈現了您的“藝術人生”。您覺得此次展覽跟您以往的展覽有什么不同？

黃鐵山：我舉辦過不少個展，包括在中國美術館、深圳關山月美術館、巴黎中國文化中心等舉辦的展覽，不同展覽呈現出了不同階段的創作成績，但是我特別重視這次展覽。首先，這次展覽是在湖南新建的大型美術館舉辦，作為“湖南著名美術家推介工程”的一部分來呈現，很有意義。其次，今年正好是我從15歲考取湖南省藝術學校算起至今，從藝整整70年。在這個時間節點舉辦此次展覽，對我來說意義非凡。所以我把這么多年積累的一些資料、取得的一些成績，全部整理出來展出，經過湖南美術館的精心策劃與設計，從我參加工作的第一張作品，到今年8月底創作的作品，這個展覽呈現了我從事藝術活動的軌跡、各個階段藝術探索的得與失，把我一步一個腳印走過的痕跡都留下來了。同時，我認為這次展覽呈現的不光是我個人的一個總結，也是一代人成長歷程的縮影。

中國美術報：我們看到，這次展覽中第一個章節主要展出的是您創作初始階段對景寫生的作品，從中我們能感受到您對寫生的執著、對家鄉的熱愛，特別是您在1964年創作了《洞庭組畫》，在1965年全國美術作品展覽中嶄露頭角，您能跟我們分享一下當時創作這件作品背后的故事嗎？

黃鐵山：自1953年考入湖南省藝術學校，我便在恩師和同窗的感染下去體味大自然。1963年，“英國水彩300年作品展”在上海展出，我第一次真正接觸到西洋水彩畫，藝術眼界得到開闊，得到很多啟發。過去我們看到中國水彩所呈現的面貌，都是充滿習作性的味道，比如簡單的風景、靜物，沒有把它作為一個獨立創作的作品來對待。我當時下決心改變這個狀況，要把中國的水彩畫創作當成一張獨立的藝術創作作品，來表現新的社會面貌， 所以我就跟單位提出到洞庭湖去深入生活。

洞庭湖是湖南人民的母親湖。最初在我創作的時候就是想表現洞庭湖的富饒和新氣象，所以準備了很多素材、畫了大量速寫，主題集中于表現洞庭湖的漁業豐收、糧食豐收及表現機械化、電氣化的場景，由此創作了一套（四張）組畫。從此我堅定了一個信念，水彩畫要發展，必須要從水彩畫輕描淡寫的習作性中解放出來，要表現生活，這才是水彩畫發展的新路子，所以這一套組畫給我開了一個很好的頭。

中國美術報：1984年，您的代表作品《金色伴晚秋》榮獲“第六屆全國美術作品展覽”銅獎，這件作品體現了怎樣的社會責任感與家國情懷？

黃鐵山：1978年我參加中共湖南省委農業學大寨工作團，在湘西工作近一年，那時農民的生活很艱難，我們同吃同住同勞動，住戶的太婆特別照顧我，我深為感動又心酸。后來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后，農村生活大變樣，溫飽問題得以解決，我又一次來到湘西，看到一位老農婦在曬谷坪里埋頭撿她分到的稻谷中的稗子，她沉浸在有限的豐收中，連雞在吃她的谷子也沒發覺。之前沒有飯吃，現在一下子有那么多谷子是屬于她的，她沉浸在幸福中。這個題材能夠體現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之后，農村的新變化。創作的時候恰好美國畫家安德魯·懷斯的作品在中國展出，我就想學習懷斯的辦法，把水彩畫畫得更加細化、精到，所以我還專門到處尋找勞動多年的老太婆的手去刻畫，我覺得創作的時候一定要把手表現到位，才能夠表現她的艱辛。我在畫草圖時畫了幾只雞，后來覺得雞太大了，就把雞改成了麻雀，麻雀也吃不了多少谷子，在畫面上也比較好看。

我認為要畫出一張感人的好作品，自己一定要有很深刻的生活感受力。如果我沒在湘西跟農民同吃同住同勞動，沒跟那位老人家有那么深的感情，我不可能畫出這樣的畫。我的經歷讓我體會到我們的藝術一定要扎根人民，要跟人民的生活息息相關，要表現人民的勞動美、勞動人民的品格，這樣藝術作品才會有生活底蘊、有生命力。

中國美術報：展覽最后一個章節展出的是您近年來的作品，雖然同樣是表現洞庭湖、湘西、韶山的風土人情，但多見極具感染力的大型畫作，特別是紅色文化題材的創作。1959年，您以毛澤東舊居為題材進行創作，2021年，您又創作了《紅色故里組畫》，請您談一談創作初衷。

黃鐵山：1964年，我被借調到毛澤東同志舊居陳列館籌備辦公室工作。因此，經常聽到毛澤東青少年時代的故事，看了很多有關他在韶山的一些歷史資料，畫了很多韶山的速寫，我對韶峰、舊居有一種特殊的情感。創作這幅作品完全是帶著對毛澤東同志的深厚情感，此后幾十年來我一直沒有停止過畫韶山，我通過畫韶山表達我的敬仰之情。建黨百年，我創作了《黑暗中國的一線曙光·蔡和森故居》，又創作了《新中國的明媚陽光·毛澤東故居》，表現毛澤東把理想變成現實，建立了美麗的新中國。這兩幅作品體現了我對中國革命歷史發展的一種認知，也表現了我對新中國的創造者的一種崇敬之情。

中國美術報：作為老一輩藝術家，您依然筆耕不輟，而且還在思考如何實現自己的“衰年變法”，王魯湘曾評價您對水彩畫矢志不渝，是什么原因讓您一直保持著這份摯愛？同時，您作為中國水彩畫的學術帶頭人，長期致力于湖南乃至全國美術事業的發展，對于如何將中國水彩畫向前推進您有何建議？

黃鐵山：我今年85歲了，每天上午都堅持站著畫四個小時，拿起了畫筆就是我最愉快、最能抒發心情的時候，對于水彩畫的鐘愛我是不會改變的，我會一直堅持到底。水彩畫是一個桀驁不馴、難以駕馭的畫種，又是一個魅力無窮、令人神往的畫種。我迷醉于它水色交融的美感和變化莫測的表現力，同時，我一直在試圖突破一般水彩畫的創作模式，致力于創作出既有鮮明的水彩特色，又有豐富的繪畫表現力，還具有較深的思想內涵和意境的水彩畫。

對于發展有中國特色的水彩畫，我從黨的二十大精神中收獲了兩點啟發。一是考慮水彩畫如何實現中國式現代化。水彩畫作為一個舶來畫種，自然要以西畫為體，但又必須以中畫為用，并逐步以中華文化的精神去實現其脫胎換骨的再造，以創立新時代有中國特色、有現代感的水彩畫體系。二是關于美術的高質量發展。只有思想精深、藝術精湛、制作精良的作品，與中國的時代、中國的氣度相適應的水彩畫，才能夠在歷史舞臺上留下來，助力中國水彩畫走上高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