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餛飩一座城

葉紫檀

兒子上高中后，我們在學校附近租房陪讀。每天接兒子晚自習放學，都要穿過一個小巷子。巷口昏黃的路燈下，有個餛飩攤，幾張小矮桌前坐滿了客人。兒子說：“這家的餛飩一定好吃，改天人少的時候我們去嘗一下吧。”

這天降溫，晚上路過餛飩攤的時候，看著人少了一些。我們找了空位置坐下，決定吃碗餛飩暖暖胃。

以前匆匆走過，我只關注攤子上的吃食，都沒注意老板原來是個女人。女老板看起來也就三十歲左右。環顧四周，突然，我的目光被一個漂亮的小姑娘吸引了：她獨自坐在女老板身后的小凳上，正認真地擺弄著一個洋娃娃。

小姑娘實在太可愛了，我忍不住走過去蹲下身逗她：“娃娃困了，你在哄她睡覺嗎？”

女老板回過身和我說：“她聽不見，你比劃給她看，她就懂了。”

我吃驚地看著這個漂亮的小姑娘，手僵在半空，不知道該怎么比劃。我抬頭看看女老板，又看看小姑娘，好像撞見了不該知道的秘密，突然感覺有點兒尷尬。

女老板端起一碗餛飩說：“你的餛飩好了，趁熱吃吧。”我趕緊起身回到座位，逃離這讓我窘迫的氛圍。

這時候又陸續來了幾名客人，座位很快就坐滿了。旁邊桌的客人邊吃邊和老板聊著，一看就是住在附近的居民，有一對兒還穿著睡衣、拖鞋。

其中一個客人問道：“帶妞妞復查，醫生怎么說？”

“醫生說越早裝越好，我打算最近給她先裝一個。”老板嘴上答著，手也沒停下。

“裝一個也行，孩子小，恢復快。”坐我對面的大姐說道。

有兩個客人吃完掏出手機掃碼結賬。結完賬，我看到他們趁老板不注意，往旁邊找零錢的盒子里丟了張百元大鈔。奇怪的是，還有兩個客人走的時候也是這么做的。

對面的大姐看我發愣，扭頭看了一眼女老板，然后低聲沖我說：“別盯著看，被她發現就不好了。”

大姐見我疑惑，接著說道：“她老公以前是旁邊小區的保安，熱心、勤快。小區業主都喜歡他。我老公有次夜里生病，就是他背下樓的。唉，她就是命不好，女兒天生聾啞，老公年紀輕輕就得絕癥走了。她要強，白天做鐘點工，晚上帶孩子賣餛飩。她拼命掙錢，就是為了給孩子裝人工耳蝸，聽說最便宜的也要十萬元。”

我問大姐：“那些客人都是小區業主？”

“有的不是，但肯定都是好心人。我們明著捐錢她不收，那我們就來照顧生意唄！”大姐邊說邊起身去結賬。

我結賬的時候，兒子悄悄往零錢盒子里丟了幾十元零錢，然后大聲和女老板說：“阿姨，你家的餛飩真好吃！你加油哦！”

老板抬頭看著兒子，愣了一下，然后應了一聲，就又低頭忙活了。不知道是不是水蒸氣熏了眼睛，她拿起袖子抹了一下。

我和兒子走在回家的路上，路燈把我們的身影拉得很長。初春的夜晚寒意還濃，一碗餛飩溫暖了我們的胃，也溫暖了我們的心，讓我們感受到了這座城市的溫暖。

選自《街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