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瞽叟一神偷

/殷偉

清代京師有一巨盜，專門偷竊富貴人家。盡管堅(jiān)壁高墻、重門疊衛(wèi)、層層把守，但巨盜身懷絕技，翻墻越壁如履平地，將密藏金銀珠寶搜劫一空，卻不留一絲痕跡。一時間，被盜之家數(shù)以百計(jì)。告到官府，緝捕得愈嚴(yán)，而偷竊得愈多。京師各坊捕快人人挨打，無一完臀。捕快們只得忍著痛，四處明查暗訪，希望早日緝捕巨盜，交差完事。

一天，一個捕快在街上逛悠半天后，來到兵馬司街一家酒店喝酒解愁，看見一個瞎眼老頭手持四尺長杖，探路摸索前行。剛剛進(jìn)入酒店對門的小巷口，捕快大聲喊道：“那是條死胡同，莫要走錯了?！蹦窍寡劾项^諾諾點(diǎn)頭，轉(zhuǎn)身離去。

沒過多久，瞎眼老頭又出現(xiàn)了，仍準(zhǔn)備入巷。捕快覺得好奇，便沒有吭聲，悄悄地尾隨其后。只見瞎眼老頭來到巷尾一戶巨室門前，知道大門緊閉，用手摸到門環(huán)，再用杖測量門檐高度。摸索了多時，他將手杖靠在墻上，站到墻角小便。

捕快準(zhǔn)備先偷走他的手杖，再捉住他。誰知手杖重達(dá)百十斤，他用雙手都拿不動。瞎眼老頭聽到動靜，立即摸到手杖，驅(qū)杖探路，一溜煙地奔去。捕快出巷追尋，卻不知去向。捕快茫然自思：這個瞎眼老頭不是尋常之人，很難對付。

次日，巨室人家向官府投狀說：“夜間門戶不開，又沒聽見響聲，而金銀財(cái)寶全部失竊?！辈犊熘朗窍寡劾项^干的，暫且秘而不宣，獨(dú)自在大街小巷秘密尋訪瞎眼老頭，一連好幾天，也不見人影。

這天，捕快來到騾馬集市，突然看見瞎眼老頭點(diǎn)杖探行，不覺大喜，悄悄地緊跟在他的身后。來到一個僻靜之處，他對瞎眼老頭說：“你干的事已經(jīng)暴露，你知道嗎？”

瞎眼老頭笑著說：“既然已經(jīng)讓人發(fā)覺，也只得隨他去吧！”說著手挽捕快胳膊，一同來到市里，尋了一家僻店，兩人對座飲酒。瞎眼老頭問了捕快姓名、住址，以及所管段落。捕快一一告訴了他。瞎眼老頭說：“承蒙相知，通報消息，老頭必當(dāng)厚報。這里不是談心的場所，來日在陶然亭下等我，老夫有要言一敘，請千萬不要失約?！辈犊齑饝?yīng)，兩人分手而散。

捕快如期相候，晨往暮返，始終沒見瞎眼老頭蹤跡，一連三天下來，還是消息全無。捕快又到街頭巷尾、要道通衢，仔細(xì)尋找。果然功夫不負(fù)有心人，突然迎面遇上老頭，捕快生氣地說：“我相信了你的話，而你卻失信，為什么要誑騙我？”

瞎眼老頭說：“此言差矣！我久等不見你來，便兩次登門拜訪，而你夫妻并頸相擁，酣眠熟睡，不好息思打擾，也就沒有打招呼?！?/p>

捕快說：“誰知道你說的話不是騙人的?”

瞎眼老頭說：“信不信由你。我要說的要言和酬謝銀兩，已經(jīng)放在你的床邊，回去查驗(yàn)一下，便知了?！?/p>

聽此音，捕快驚愕咋舌，急急忙忙趕回家，揭開紗帳，掀起被子，見東隅床柱上插著一把利刃，利刃之上有一封信，旁邊有銀子三百兩。捕快趕緊拔下利刃，取下信函，上面寫著：“我的行蹤，已經(jīng)被你窺破。本應(yīng)殺了你以圖滅口，但一想我與你并無深仇大恨，何必造孽。留下三百兩銀子，作為報答你沒將此事張揚(yáng)出去的恩惠。今后，你休要多管我的事，咱們井水不犯河水，各不相侵。如果你心生妄想，當(dāng)以利刃為鑒，小心丟了腦袋?！?/p>

捕快嚇得魂飛膽喪，兩腿哆嗦，哪里還敢泄露片言只語。

這以后，失竊報案的頻頻不斷，愈來愈多，又破不了案，抓不到盜賊，倒霉的是捕快們，有不少捕快竟被杖死。

適逢江南各省押送餉銀進(jìn)京，一路上重兵守護(hù)，路宿雄縣，住在官方驛站。一箱箱餉銀堆積在大堂，準(zhǔn)備第二天拂曉再裝車出發(fā)，周圍衛(wèi)兵嚴(yán)加看守。

吃罷晚飯不久，押銀官正準(zhǔn)備睡覺，衛(wèi)兵慌忙來報告，說：“里外大門關(guān)得緊緊的，卻莫名其妙地丟失了兩箱銀子。”

押銀官大驚失色，立即派人密召雄縣縣令帶人前來一同緝捕盜賊。派出去的人剛走不久，衛(wèi)兵又來報告，又有兩箱銀子不見了。押銀官急得手足無措，來回踱步。

雄縣縣令帶著精悍的捕快趕到，護(hù)銀官將丟失餉銀一事說了一遍。一個捕快沉思片刻，說：“這是飛檐走壁的盜賊干的，我們必須在屋頂上設(shè)伏，伺機(jī)抓捕?！?/p>

于是，幾個身手矯健的捕快帶著兵器，不聲不響地爬上房頂，埋伏等待，而衛(wèi)兵們?nèi)猿值稑屧诖筇猛庋策壥匦l(wèi)。

月黑風(fēng)高，三更漏下。一個盜賊持杖飛來，悄無聲息，身輕似葉，落地如塵。兩臂各夾一箱餉銀，縱身躍去。等眾衛(wèi)兵發(fā)現(xiàn)，舉刀砍殺時，盜賊已經(jīng)像猿猴一樣輕捷地上了屋頂。

埋伏在屋頂各個角落的捕快，看見一個黑影，立即用銅鞭橫掃，“咣當(dāng)”一聲響，銅鞭折斷，持鞭的捕快當(dāng)場隕命。

其他捕快迅速包圍，各持兵器攻殺。盜賊奮力抵擋。一個捕快手揮雙劍，拼死前刺，一劍刺傷盜賊手臂。

受此重劍，盜賊落地，不得不丟下餉銀，持杖飛上屋檐。捕快乘他尚未站穩(wěn)，又是一劍。盜賊措手不及，揮舞手杖，翻身落地。那捕快也被盜賊手杖打斷雙腿，跌下屋來。

守衛(wèi)在大堂外的衛(wèi)兵見有黑影落地，一擁而上，將盜賊捆綁結(jié)實(shí)，點(diǎn)上燈燭一看，抓到的竟然是一個雙目失明的盜賊。而他的手杖則是由鋼鐵鑄成，外表涂有黑漆，重得沒人能提起。

當(dāng)夜審訊，得知盜賦是從京師而來，雄縣縣令馬上想到京中接二連三的盜竊案，莫非與此盲盜有關(guān)，便嚴(yán)刑審問。盜賊全都供認(rèn)不諱，說：“京城那些富貴人家都是我偷的，你們還想知道我的同伙，對不起了，無可奉告?！?/p>

問他雙目失明為何如此神于劫，盜賊一笑，說：“我雖眼盲，卻心明，心導(dǎo)手腳，何須有眼。再說我要是不盲，恐怕早就被捕快抓獲；正因?yàn)槲沂敲と?，不被人注意，才得以來往馳騁。不料今日敗走麥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