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曉彤 溫立洲
近年來,影視明星偷逃稅案件頻頻沖上熱搜,政府部門和人民群眾都對此給予了極大的關注。通過對案例的分析,透過常被使用的主要手段,發現明星偷逃稅的主要動機是龐大的稅基疊加最高的稅率產生的巨額稅款。由此,可以針對納稅信用良好、風險較低的納稅人適當降低稅率;通過“稅法繼續教育”提高納稅人的主動遵從度;“加獎重罰”發揮獎勵機制的作用,同時樹立法律威嚴;提升涉稅中介機構及從業人員的專業素養,嚴查“幫兇”。
我國的稅收“取之于民,用之于民,造福于民”,依法納稅是每個法人和自然人必須履行的法定義務。課征個人所得稅最本質的目的是政府運用再分配的手段緩解當前社會日益擴大的貧富差距,體現了稅收的公平原則。普通的工薪階層尚可依法納稅,然而拿著高額片酬的明星卻在千方百計地策劃著偷逃稅,這顯然違背了其中的公平原則,激起了大眾強烈的不滿與譴責,給社會造成了嚴重的不良影響,更降低了納稅人整體的納稅遵從度。
一、影視明星納稅現狀
隨著大數據等信息化手段在稅收領域的應用,近年來稅務機關查處了多起影視明星偷逃稅案件,不僅揭露了影視制作成本中明星的天價片酬,更為此類高收入人群敲響了誠信納稅的警鐘。稅務機關公布的典型案例顯示,其中常用到的隱匿收入的主要手段包括但不限于簽訂陰陽合同、將個人收入轉換為企業收入進行申報、將個人收入偽裝成企業的增資款等。隨著金稅三期的推廣與應用,推動了“智慧稅務”的發展,采集了來自上下游各方的全面數據,而不再是僅僅依賴納稅人自行申報的一面之詞,利用數據間的勾稽關系進行比對核驗,發現并查處了這些違法行為。
二、影視明星偷逃稅原因
(一)缺乏稅法常識
自2018年以來,新個人所得稅法修訂已有近5年的時間,但是群眾針對法規的討論熱度仍舊不減。其中被業內討論最多的就是由分類所得稅制改為了分類與綜合相結合的混合所得稅制,尤其是截至目前新增加了一共7項專項附加扣除條款。這些都增加了新稅法的復雜程度,即便是財稅界等相關的從業人員尚需花費大量精力學習、研究,更不用說非專業人士了。于是,那些影視明星,尤其是通告滿天飛的一線藝人本就工作繁忙,更沒有多余的精力來了解新法規,所以雖然個稅與其切身利益密切相關,也只能受制于稅制復雜的高門檻,轉而聘請更為專業的涉稅中介機構代為打理。
(二)涉稅中介機構職業道德有待提升
實際上納稅人——涉稅中介機構——稅務局這種三角架構是目前我國正在努力推行的,但是在這些案例中,我們也不排除有些納稅人其實是被背后不專業的涉稅中介機構所誤導、坑害。僅2022年,稅務部門就累計曝光10余起涉稅中介機構及其從業人員違法違規案件。這些第三方機構為了爭得明星的稅務代理權,運用自身的專業技能,不惜一切代價為節稅出謀劃策,幫助其委托人打著稅務籌劃的幌子,做著偷逃稅違法之事,讓不具有甄別能力的納稅人無意中違法,最后形成惡性循環,擾亂了正常的稅收秩序,妨礙了市場的公平競爭,更將整個行業置于失信的邊緣。
(三)偷逃稅情況難以發現
影視明星收入的特點是金額巨大,資金來源復雜,他們的片酬、出場費等多為按次結算,根據稅法的規定,該類納稅人主要依據自行申報納稅,這對于納稅人主動遵從的要求較高。而對沒有自行申報者將處以2000元以下的罰款,情節嚴重者也僅是罰款1萬元封頂,這些罰款與明星千方百計下所偷逃的稅款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稅務機關由于雙方信息不對稱,難以掌握納稅人的全部收入、財產等信息,容易陷入監管盲區。隨著大數據、“互聯網+”、區塊鏈等信息技術的推廣應用,我國稅務部門也在向現代化稅務不斷推進,這才在近5年頻頻爆出明星、網紅主播巨額偷逃稅案例。即便如今有了信息技術的加持,對于該群體的稅務稽查仍存在監管難度。大數據的應用是基于大量的信息,方能在此基礎上進行下一步的數據分析,然而目前在信息獲取方面,政府尚且無法掌握納稅人的全部財產信息,因此致使人工智能等技術手段無法充分發揮識別稅收風險的效用。同時,不同的政府部門所使用的業務系統大多是專門定制開發的,相互獨立,難以實現數據的無障礙交互,彼此之間形成了一個個數據孤島,加劇了信息整合的難度,影響了監管的效率。既然征稅主體在監管上處于弱勢地位,于是這些影視明星便會抱有僥幸心理,一旦成功逃過監管,“節省”下來的稅款是十分可觀的。
(四)逃避繳納稅款處罰較輕
從震驚娛樂圈的多起偷逃稅案例中不難發現,明星偷逃稅雖然被追繳了巨額的稅款、罰款以及滯納金后被國內全線永久封殺,但也僅是如此,并沒有因此承擔任何刑事責任。對他們的處罰主要是依據我國《稅收征收管理法》中的相關規定,對納稅人的偷稅行為,由稅務機關追繳其不繳或者少繳的稅款、滯納金,并處不繳或者少繳的稅款百分之五十以上五倍以下的罰款。
在明星偷逃稅1458.3萬元的案例中,依據1997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被羈押了422天。但是修正后的《刑法》第201條規定,納稅人有逃避繳納稅款行為的,經稅務機關依法下達追繳通知后,補繳應納稅款,繳納滯納金,已受到行政處罰的,不予追究刑事責任。于是,念及這些初犯人員積極補繳罰款、對于事實情況供認不諱,甚至主動交代了一些執法人員尚未掌握的涉稅信息,所以在這些案例中,并沒有追究其刑事責任。
三、強化明星納稅遵從的建議
(一)提高納稅意識
學習、了解稅法本就是每個納稅人應當履行的義務,雖然各省稅務局官網都設有“納稅人學堂”板塊,但僅能滿足部分愿意主動學習的納稅人的需求。針對納稅意識淡薄的明星群體,不懂法更不愿意主動學法,可以設置“稅法繼續教育”制度強制學習,即參照會計行業要求全部會計人員每年都需要進行會計繼續教育。納稅人不僅需全額、及時繳納個人所得稅稅款,還需要完成“稅法繼續教育”,方可取得本年度的納稅清單。在繼續教育過程中,無論是聽課還是考核都需要全程開啟攝像頭,以防代學代考、流于形式。繼續教育課程的難度無須特別細致,以普及稅法常識、宣傳以納稅為榮、提高納稅意識為主要目的。只有將被動遵從轉換為主動遵從,才能從意識上根治偷逃稅行為的發生。
(二)加強監管涉稅中介機構
對于具體操作違規避稅的涉稅中介機構,降低其涉稅專業服務信用等級、扣減相應的信用積分,并在全網通報涉案信息。同時,應繼續加強從業人員的專業素養,不得縱容偷逃稅行為,無法制止的情況下也可以積極向稅務機關舉報揭露,不做違法亂紀的幫兇,這些都需要較強的專業技能加以分辨、甄別。
(三)擴大稽查范圍,完善舉報制度
利用代扣代繳制度更好地控制稅源。制作方在向演職人員支付片酬時,應履行扣繳義務人代扣稅款并及時向國庫繳納的義務,同時向其提供稅務局開具的個稅納稅清單。在向影視公司報送制作成本時,同樣以該納稅清單作為附件,以證實演員費用發生的真實性,并嚴格審核其業務實質,謹防“賬外”支付行為的發生。
對所有一線明星展開全面的稅務稽查。影視行業從業者眾多,但是頭部演員、制片人、導演等其實只是其中的鳳毛麟角,全國總共也不過百余人,可是卻蘊含著極大的稅務風險。稅務機關不妨組織針對文化、體育和娛樂業的專項稽查組,對身價、流量排名靠前者逐一開展調查,并將他們進行橫向比較,排名類似的、通告量相仿的納稅人所納稅款應相差不大。在進行稅務稽查的過程中,充分運用大數據等技術手段,并借助即將上線的金稅四期更好地與其他政府部門如房管局、車管所等實現信息共享,與銀行、保險等金融機構達成合作,允許稅務局借此掌握納稅人更加全面的財產信息,打破信息不對稱的僵局,提防將來出現的新型避稅手段。
我國《稅收征管法》對于舉報偷逃稅行為的獎勵標準最高為“入庫稅款數額在1億元以上的,給予10萬元以下的獎金”,該規定于2007年起實行并沿用至今。但隨著經濟規模的擴大,該獎勵比例過小,無法發揮該機制的激勵作用。而在美國,對于舉報者的獎勵比例高達15%—30%。基于當下的經濟狀況以及明星納稅人偷逃稅數額的擴大,可以適當調高獎勵比例。
(四)加大處罰力度,完善納稅信用體系
美國稱得上是全球針對逃稅量刑最重的國家了,美國開國元勛之一富蘭克林曾說過一句名言“Two things are inevitable in ones life, death and tax”,由此便形成了“低稽查率、高遵從度”的納稅環境。美國在逃稅罪的相關規定中明確,任何人以任何方式逃稅都是重罪,違者會被處以10萬美元以下或5年監禁,抑或兩者并處:“刀鋒戰士”斯奈普斯6年內欠稅1200萬美元,被判監禁3年;哈奇沒有為其在《幸存者》節目中取得的100萬美元的獎金納稅而入獄51個月;等等。較之美國,顯然我國的處罰相對過輕。明星這類高凈值收入人群最不缺的就是金錢,哪怕罰款再多也不愿遭受牢獄之災。綜合考慮以上因素,我國在偷逃稅的處罰上可以考慮適當嚴苛一些,提高免罰條款的適用門檻。
繼續加強信息系統建設,為每個高收入的影視明星建立稅務檔案,一旦發生違法行為將影響其納稅信用,信用評級低的人員將被限制乘坐高鐵、飛機及入住星級賓館等高消費,這些對于整日奔波通告的明星而言,是不可或缺的工作必需,為了事業不受影響,其必將依法誠信納稅。
四、結 語
綜上所述,所有“加獎重罰”措施僅僅是征稅的手段,適用于當下納稅意愿較低的情況,待將來納稅人的納稅意識普遍提高時,仍需進一步調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