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洪強 鄧福平 高正宏
蘇州市知識產權保護中心,江蘇 蘇州 215000
在我國,知識產權糾紛行政調解作為深化知識產權全鏈條保護不可或缺的環節,不但是知識產權糾紛多元化解決機制的重要組成部分,更是推進行政管理服務改革的重點舉措。專利糾紛行政調解依托管理專利工作的部門的優勢資源,依法、公平、公正地對專利糾紛案件進行調解,有效維護創新主體的合法權益和創新創造活力。面對當前專利糾紛案件的“井噴式”增長問題,如何深化專利糾紛行政調解機制,更好地發揮專利糾紛行政調解高效便捷的優勢,已成為當前管理專利工作的部門亟待思考解決的問題。
現行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專利法》(以下簡稱《專利法》)及《中華人民共和國專利法實施細則》(以下簡稱《專利法實施細則》)規定,管理專利工作的部門就專利侵權糾紛賠償的數額、專利申請權和專利權歸屬糾紛等五類非專利侵權糾紛進行調解[1]。專利糾紛行政調解作為非訴解決專利糾紛的方式之一,是專利糾紛調解體系的重要支撐,與其他專利糾紛調解方式共同發揮著居中斡旋、縮小分歧、化解矛盾的功能。同時,專利糾紛行政調解相較于其他調解方式,又具有專業性、震懾性、靈活性、時效性等突出優勢,在新一輪科技創新背景下越來越受到市場主體的關注。
當前,專利糾紛呈現出領域廣泛化、技術專業化、案件復雜化等特點,要求專利糾紛調解人員具有極高的專業水平。由此,需要專利糾紛調解人員同時具備技術領域豐富的專業知識儲備與專利領域長久的技術沉淀,能夠在技術特征比對分析、創造性貢獻認定以及職務發明創造判定等方面給予細致、專業、高效的分析研判。管理專利工作的部門在處理專利糾紛,特別是在處理涉及比較復雜的技術問題的專利糾紛方面具有一定的人才專業優勢,得益于對專利知識的細致掌握與扎實的業務水平,專利糾紛行政調解人員在對專利糾紛進行行政調解時,可以有效避免因為對技術理解的偏差影響調解結果公正性的情況發生,從而為專利糾紛得到客觀高效調解提供有力支撐。
專利糾紛行政調解較之于其他的專利調解形式,在群眾中擁有著更加深厚的選擇基礎和更加突出的威信支撐。專利糾紛行政調解是在當事人基于對管理專利工作的部門以往公正、嚴格、規范執法所形成的震懾力與說服力的信任,自愿聽從調解人員的居中勸導,實現專利糾紛的有效化解[2]。在專利糾紛行政調解過程中,行政權力始終發揮著積極的主導作用,專利糾紛調解人員作為居中調解人員,往往由熟悉專利管理和具有豐富實踐經驗的管理專利工作的部門工作人員擔任,調解的程序更為嚴謹、規范,調解工作的威嚴性自然更加為雙方當事人所接受,故行政調解的結果對于當事人更加容易產生震懾力。因此,通過專利糾紛行政調解,能夠促使當事人更加全面徹底地履行自己的職責,有效提升專利糾紛解決的時效性與執行力。
專利糾紛行政調解作為一種非對抗性爭議解決方式,著眼于當事人的商業利益,能夠維持或發展當事人之間的潛在商業關系,具有靈活調解的強大優勢[3]。一是調解形式多元化,專利糾紛行政調解不拘泥于面對面式的調解方式,網絡技術的發展已經突破了對調解時間與地域的限制,通過遠程預約、現場連線、在線調解等多種方式,能夠形成“線上線下一體化”的糾紛調解模式;二是調解依據多樣化,專利糾紛行政調解與訴訟所依據法律規定不同,調解在運用法律上靈活自由,調解的依據可以是制定的法律、法規,也可以是日常的社會道德規范,甚至可以是潛在的商業規則等。所以,調解過程中能夠直奔糾紛矛盾的“癥結”之處,“對癥下藥”迅速化解糾紛,有力促成雙方當事人達成和解。
當事人在尋求專利糾紛解決方式時,時間成本與經濟成本永遠是其維權的“攔路石”,高效便捷、成本低廉往往是其維權最基本的訴求。一方面,從時間成本來看,動輒數月甚至數年的專利訴訟消耗了當事人極多的時間精力,對于正迫切期望通過上市融資的企業,專利訴訟可能導致因融資不力無法將新產品和技術進行商業運作,使企業錯過技術發展的機遇期;另一方面,從經濟成本來看,持久的訴訟程序往往耗費巨大,無形中使中小企業背上了沉重的經濟包袱,一旦訴訟的結果不盡如人意,一定程度上將打擊當事人維權的積極性。相比之下,專利糾紛行政調解無需當事人承擔調解費用,同時國家知識產權局2020 年7 月印發的《專利糾紛行政調解辦案指南》(以下簡稱《指南》)中規定的“2+1”月的調解時限,大大節約了維權的經濟成本與時間成本,堅定了當事人維權的決心與信心。
近年來,與專利糾紛訴訟受理量“與日俱增”的現狀相比,專利糾紛行政調解案件受理量卻極少,兩者在數量上存在著巨大的差距。由于專利權人與利害關系人存在著思維定勢,加之法院多年來對知識產權糾紛案件處理的廣泛宣傳,司法途徑成為當事人解決專利糾紛的默認首選。宣傳工作不到位無疑是上述問題的誘因,一方面,當前宣傳工作的方式過于單一、冗長,拘泥于部門下發通知、張貼海報、制作橫幅、發送傳單等固定形式,社會公眾對于被動式、口號式的宣傳方式已產生“審美疲勞”,無法形成有效的思維引導;另一方面,傳統宣傳的方式是單向性、不可選擇性的,只能在特定的時間內由特定的信息發布者向社會受眾傳播信息,社會受眾只能被動接受,沒有任何的信息反饋,這種靜態的傳播方式使得信息不具流動性,導致宣傳工作收效甚微。
專利糾紛行政調解依多方當事人主動申請而啟動,管理專利工作的部門扮演著居中調解的角色,并不發表具有行政傾向性的引導意見,調解結果取決于當事人的意思自治。然而,管理專利工作的部門除了承擔專利糾紛行政調解職能外,還承擔著假冒專利查處、專利侵權糾紛行政裁決等基本職能,由于地方政府對行政機關人員編制數量嚴格管理的原因,導致地方行政執法的主體與行政調解的主體存在交叉重疊情況,調解人員往往具有行政執法和行政調解雙重身份[4]。因此,調解人員在專利糾紛行政調解過程中會不經意摻雜部分行政執法式的意志與行政指導式的意識,打破作為以契約關系為基礎促使多方互讓互諒、平等協商的權力邊界,偏離了自身居中調解的初衷,容易忽視當事人之間的意志與利益契合點,降低了專利糾紛順利調解的可能性。
“法律是治國之重器,良法是善治之前提。”我國知識產權保護模式采用的是行政與司法保護并行的雙軌制,相較于司法調解與人民調解擁有《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中華人民共和國人民調解法》等上位法的基礎支撐,行政調解缺乏實質性的法律、法規的正確規制。雖然《指南》明確了具有可操作性的專利糾紛行政調解程序,力求使專利糾紛行政調解程序合規、標準統一。但是,從《指南》的具體內容來看,其依舊沿用專利行政裁決式的調解方式,無法從根本上對專利糾紛行政調解主體的行為進行有效的責任約束,在實際調解過程中容易滋生以權謀私、以權壓調、歪曲引導等不良后果,無形中將致使當事人之間的矛盾愈發尖銳,降低了專利糾紛行政調解的權威性與公信力。
更強的約束力和強制性往往是當事人選擇糾紛調解方式的首要考量,專利糾紛行政調解協議不具有強制執行的法律效力,能夠執行與否完全取決于當事人自我履行的態度。雖然,部分省、市已經從地方性立法層面對賦予專利糾紛行政調解協議強制執行力進行了探索,但是,鑒于規范的司法確認對接機制的缺失,無法實現當事人高效解決專利糾紛的訴求初衷,給當事人造成了“專利糾紛行政調解只是專利糾紛訴訟的前置程序,遠不如直接進行訴訟來得更為便捷”的錯誤印象,嚴重打擊了當事人尋求行政調解的積極性與主動性,不但導致行政資源空轉,同時也加重了司法審判的負擔。
探索建立專利糾紛行政調解常態化宣傳機制,重視對以數字和網絡技術為支撐的新媒體的靈活運用,充分發揮新媒體傳播速度快、互動性強、展現形式豐富的優勢,尤其要注重發揮新媒體的聚焦效應和擴散優勢,重點對一些專利糾紛行政調解先進典型與經典案例進行深入解讀,以案釋法、以案普法,達到更直觀、更生動、更立體的宣傳效果。在具體實踐過程中,要充分利用各部門行政資源并構建新型宣傳陣地,以各地知識產權保護中心以及知識產權快維中心建立的“一站式知識產權服務平臺”以及“知識產權協同保護平臺”為載體,集合平臺各部門的優勢宣傳資源,讓群眾對專利糾紛行政調解方式有更全面、更直接、更深入的了解,引導更多當事人通過行政調解機制解決專利糾紛,提升專利糾紛行政調解工作的群眾滿意度和社會影響力。
為確保專利糾紛行政調解人員在調解過程中站位的客觀性、中立性與公正性,需要管理專利工作的部門成立專門的行政調解機構,建立專業化、職業化、規范化的集專職與兼職為一體的理論水平高、專利能力強、政治素質過硬的調解員隊伍。建立綜合性的調解員人才庫,由管理專利工作的部門工作人員擔任專職調解員,特聘知識產權專家擔任兼職調解員,特聘專家包括知名律所律師,科研院所專家、資深專利審查員等,依據調解員的專業類別組建符合當事人需求的調解合議組,同時完善行政調解員持證上崗、等級評定和動態管理等制度,構建科學合理、制度規范、權責明確的績效考核機制。探索建立市(縣)、區兩級專利糾紛行政調解員培訓基地,通過定期授課、現場教學、法庭旁聽、案例研討等多種方式,提升專利糾紛行政調解員的職業素養、專業水平和調解技能。
2020 年修訂的《專利法》并未明確專利糾紛行政調解協議的法律性質問題,現行的《專利法實施細則》中也只是明確了可以進行行政調解的幾種專利糾紛情況,未對專利糾紛行政調解協議的性質問題予以規定,應盡快解決專利糾紛行政調解的法律短板問題,充分激發專利糾紛行政調解的活力和效用。筆者建議,應在《專利法》和《專利法實施細則》中設置專項條款,對專利糾紛行政調解協議的性質、效力和執行等內容做出原則性與具體性規定[5]。同時,建議參照《中華人民共和國人民調解法》等相關法律規定制定“行政調解法”,對行政調解尤其是專利糾紛行政調解的程序性原則予以明確[6],有效挖掘專利糾紛行政調解的內生潛力和積極效能,充分發揮專利糾紛行政調解在營造糾紛調解有力度、營商保護有溫度的知識產權保護環境方面的重要作用。
從國家層面來看,多部門應聯合深化專利糾紛“行政調解+司法確認”機制建設,進一步明確申請司法確認的有關流程、文書要求和法律效力,固定和拓展行政調解司法確認的規則和適用范圍,理清專利糾紛行政調解協議中存在的調解內容合法性、權利義務明確性、履行義務時限性等問題,推動行政調解協議司法確認制度進入規范化、常態化、制度化的運作通道。地方管理專利工作的部門要在充分吸收各地開展知識產權糾紛行政調解協議司法確認工作的寶貴實踐和高效機制的基礎上,盡快制定符合自身創新發展需求的具有區域特色、運行順暢、聯動高效的司法確認工作機制,為本地專利糾紛行政調解協議司法確認辦理提供標準化和規范化的指引,充分發揮專利糾紛行政調解的“定心丸”作用,維護專利糾紛行政調解的權威性和執行力。
近幾年,我國專利糾紛行政調解工作取得了階段性的進展和探索性的突破,但在社會影響力與調解履行率等方面還有極大的提升空間。構建更加全面的知識產權保護體系,建立程序順暢、高效便捷、有機銜接的專利糾紛行政調解機制,充分發揮專利糾紛行政調解依法、專業、便捷、高效的定紛止爭優勢,對于構建知識產權大保護格局和提升知識產權保護效能,在全社會營造尊重知識、崇尚創新的良好氛圍意義十分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