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喚醒”旗袍

劉巍巍

溫婉柔美的旗袍在燈光照射下，愈顯優雅；一列列精致的盤扣靜臥，仿佛訴說光陰的故事；針線在手中穿梭，編織出一段段繾綣……走進位于江蘇省蘇州市滸墅關蠶里街區的傳統旗袍傳習工作室，讓人頓生穿越之感，宛如回到舊時光。

工作室的主人名叫金毅，是一名“85后”。金毅的妻子是一位評彈演員，日常演出需要穿著旗袍，金毅的旗袍情緣始于為妻子量身定制。10多年間，金毅將600多件古董旗袍收入囊中，并通過拆解，成功復原傳統旗袍制作技藝。今年年初，蘇州市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項目新增保護單位名單公布，金毅申報的“手工工藝旗袍”入列，他也由此從民間收藏者進階為非遺傳承人。

每次看到妻子身著旗袍表演，金毅都覺得特別美。2006年，夫妻倆專程到上海定制旗袍，從上海回蘇州遇上大雨，搞得兩人很狼狽。后來金毅就跟妻子說：“去上海定制旗袍太麻煩了，難道蘇州沒有師傅能做嗎？如果沒有，那我就自己為你做。”有了這樣一個承諾，金毅便開始研究傳統旗袍。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一開始，金毅跑了蘇州很多地方，但都沒定制到滿意的旗袍。考慮到高手在民間，他又走老街、訪古鎮，試圖通過老手藝人重拾傳統手工旗袍制作技藝。然而，花了大半年時間，找了近20位60歲左右的老裁縫，沒有一位接觸過傳統旗袍工藝。山窮水盡的時候，金毅才意識到，想要找回失落的技藝，還得從老物件上入手。

2010年到2017年間，金毅跑遍了大半個中國，上海、南京、香港、臺灣……哪里有古董旗袍的消息，他就第一時間“沖”過去。不知不覺間，他收藏的古董旗袍已有600件之多。手頭有了“原料”，金毅就與自己尋訪到的老裁縫一起，拆解古董旗袍，研究傳統手工旗袍的核心工藝。

功夫不負有心人。經過一點點拆分、研究、琢磨，金毅逐漸摸清了傳統旗袍的制作路數。旗袍樣式繁多，但最主要的變化在于襟、領與開衩。對包邊、嵌線、盤扣等細節的把控，則是傳統旗袍制作技藝的精髓所在。通過拆解再制作，金毅復原了民國時期的多種傳統旗袍，受到業界好評，還獲得了“蘇州工藝美術大師”等稱號。

傳統手工旗袍工藝的“密碼”，就藏在細節中，最經典的便是那小小的盤扣。金毅收藏的很多旗袍都有百年歷史，但他發現老旗袍上的盤扣依然堅挺有力。經過反復研究才弄明白，以前的手藝人在做盤扣時，會通過上蠟達到“鎖漿”效果，而且扣條做好后不會馬上盤起來，要先經歷一個“壓”的工序。用一塊鐵板把扣條壓一個晚上，第二天再把鐵板拿掉，做成盤扣。按照這樣的工藝制作出來的盤扣，即使歷經百年和數次水洗，依舊不變形、不褪色。

收藏、拆解古董旗袍，不僅助金毅復原了傳統技藝，也讓他領略到傳統文化的精彩。600多件旗袍背后有600多個人、600多個家庭、600多個故事，它們拼湊在一起，折射出屬于那個年代的歷史傳奇。

金毅出生成長的千年古鎮滸墅關，具有豐厚的歷史文化底蘊。這里曾被譽為“天下第一鈔關”，京杭大運河穿城而過，南北文化在此交融，孕育了關席、微雕、篆刻、民族樂器制作等非物質文化遺產。如今，這里又成為蘇南地區對外開放高地，美國開市客、瑞典宜家、法國迪卡儂、日本永旺夢樂城等國際性元素在此集聚。

2019年，金毅組織了一場旗袍鑒賞活動，本以為沒什么人關注，但讓他意外的是，不到兩天就有100多人參與。金毅意識到，旗袍并非一個小眾領域，這也堅定了他將旗袍文化傳承下去的決心。

在金毅看來，收藏旗袍，既是收藏昔日生活的“味道”，也是重拾歷久彌新的中華文化。旗袍不僅是一種服飾，更是一種文化符號。從寬大的長衫到貼身的剪裁，從及至腳踝改良為及膝款式，袖高、邊飾、領頭、開衩花樣翻新，但又萬變不離其宗……中國百年來的思想解放、新舊更替，都被一針一線縫進了旗袍里。

什么是值得傳承下去的東西，可以讓一代又一代的新生力量為之熱情不減？金毅認為，就是審美。比如蘇派老旗袍，遠看沒有什么特色，近看卻發現一小撮繡花點綴在衣襟上，女子穿在身上非常顯氣質，體現了蘇州人不顯山不露水的含蓄內斂性格。讓熱愛之人找回心之所愛，讓穿上旗袍的人更自信、更優雅，這就是他要做的。

近幾年來，金毅在復原傳統旗袍制作技藝的同時，還嘗試選擇云錦、花羅、宋錦等具有本地特色的非物質文化遺產面料制作旗袍，希望為傳統旗袍帶來新的生命力。通過不定期舉辦公益講座、開設體驗課程，金毅走進社區、學校，講授諸如傳統旗袍的歷史淵源、穿著旗袍形體造型以及旗袍選購等基本知識。他還把自己的收藏目標擴大到與旗袍相關的物品，包括老式熨斗、針線以及各種配飾等。

做得越多，金毅自感責任越重。剛走上這條路時，他有三個愿望：辦一場個展、出一本書、建一所博物館。如今，相關展覽已經舉辦多場；旗袍之書也與出版社商定合作，即將推出；至于博物館，已經在籌劃之中，如果一切順利，今年年內就能啟動。他希望讓旗袍文化，一點一滴滲透到當下人們的生活之中。

（源自“半月談”）

責編：馬京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