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莉
《教育的美麗風險》一書,圍繞教育為什么會有風險、什么是風險、如何應對風險這三個問題,從教育哲學的角度對此展開了批判性的討論。書中,作者格特·比斯塔以強思辨的寫作風格梳理自己的觀點,在深奧的理論夾帶著嚴謹規范的學術批注下,他引發讀者通過“教育之弱”的視角,解構教育現場中的“教”與“學”,重新審視教育實踐,提倡以富含教育性的目的參與教育生活。
于我而言,這本初讀有些生澀的書,在細細閱讀時卻讓我沉醉其中。縝密的邏輯推理、精妙的語言表達、前衛的教育思想不斷令我嘆服,讀完后我仿佛經歷了一場思想“變革”。“教育總會包含風險”,這是教師都知道卻避而不提的事。就算是一句話、一個手勢、一種微表情,也可能會使得教育局面產生矛盾和沖突。當發生矛盾或沖突時,作為教師的我們,常常試圖用一種“安穩”的手段、一套“中庸”的說辭、一些“強勢”的態度,快速而有效地解決問題。
而在比斯塔看來,他反對那些讓教育免除風險的做法。他認為教師要看到真實教育場域中無處不在、若隱若現的風險。正如在游泳中學會游泳,教師需要讓自己置于險境并回應險況。我認為,教師傾向于威權式、壓迫式的教育方式恰恰反映了教師實踐智慧的缺失。由于教學活動具有復雜性的特質,教師融通多元化的“備案”并按需使用,是讓教育事件的處理過程更富有藝術性、智慧化的前提。除了能力上的不精通,對實踐智慧的教育內涵理解不透也是產生這一現象的重要原因。為此,比斯塔在書中提出了教師如何成為在教育方面有智慧的人。結合本書的內容,我認為教師可以從以下三個路徑生成實踐智慧:在對話情境中觀照交流雙方的關系狀態,在自我學習時強調一種具有主體性的反思和評價,在課堂教學中迎接隨時可能發生的生成性事件。
一、厚植認知:凸顯對話情境中的關系性
比斯塔在論述學習政治時,話語方式由“終身教育”轉向“終身學習”。他指出兩者的不同之處在于,前者是一種關系性的體現,后者則是個體性的表現。而我認為“教育是一種關系性”充分突出了教育中的對話特質。其實,教育是一門社交藝術,是在交流和對話中得以建構和促成的。這里的“對話”正表明一種我與你(即我們)交互共生的關系,而且這樣的對話情境也呈現出“1+2+X”的表述態勢,即圍繞一個共同活動,雙方積極分享并參與其中,營造出平等、自由、民主的交流氛圍。
而在真實的教育實踐中,對話情境往往出現這樣一種情況:一方占有話語權,另一方只能是被動接受的狀態。這類交流的單向輸出、輸入,是一種“保險、高效”的對話方式。其背后暗含的是使風險最小化,甚至是規避風險。如此一來,教師在對話過程中發展的實踐智慧便無處可尋。因此,打破單一化、個體化的對話認知方式,聚焦對話雙方的關系性才能幫助教師生成實踐智慧。
其一,教師與合作伙伴的廣泛性交流。教師的合作伙伴一般有學校同事、學生家長和專家學者。當對話的對象發生轉變時,教師的話語方式也需要及時調整和適應。比如,與學校同事交流的主要內容通常是課堂教學。雙方共商共議,在對話行動中合作,以擴大對同一事物認知上的多樣性。而與學生家長之間的溝通更多地關注學生的具體情況,這考驗的是教師的共情心和理解力。教師以紐帶、橋梁的形象出現,與學生家長共同討論對策,形成家校教育合力。在與專家學者的對話交往中,教師敲開溝通大門的金鑰匙是“示弱”。通過示弱,在對話情境中突出表達謙遜姿態,以此創造一種輕松愉悅的交流氛圍,發展教師對實踐智慧的深度認知。
其二,教師與班級學生的開放性交流。一個有實踐智慧的教師,會將學生當作具有主觀能動性的人,即學生是帶著經驗、興趣和情感進入學校的,而這些屬于學生的生活世界不同于教師的生活世界。因此,師生對話強調的是開放性。需要補充的是,這里的開放性并不等于徹底的開放,即一種任性、隨意的交流,而是以“自由參與”為前提,聚焦雙方共同關注的事情,通過傾聽和言說相輔相成,實現共存共生意義上的對話。值得注意的是,在保持開放態度的同時,教師還需要進行觀察、辨別和判斷,讓交流本身朝著好的方向前進。教師可以通過追問、引導的方式,“創造”學生的聲音,使得對話兼具高度、廣度和深度,在這樣彼此用心對話的文化環境下,豐富自身更多有關言語交流的實踐智慧。
二、反思診斷:回歸自我學習中的主體性
長久以來,教育領域關注的學習是學習的持續性和彌散性特質,既延續在時間又延伸在空間。而比斯塔嘗試從“去自然化”的視角理解學習觀念,即剝開那層使學習發生的堅硬外殼,去除那些有關學習的馴化語言,讓個體自身意識到我們不應該受制于學習,而是對學習有控制權,從而使得學習以自己的行動而存在。
回到教師,當前教師專業發展仍然遵循重復性操作、機械性經驗的模式,使教師陷入了成為掌握高級技能的匠人的怪圈,而不是成為擁有實踐智慧的教師。區別于技能性反思,我們期待看到的是教師的實踐性反思和解放性反思,具體體現在教師能從被動“卷入”中脫離出來,主動“深入”、批判性地反思自己已有的學習經驗,經由時而融合、時而割裂以及從不平衡到平衡再到不平衡的螺旋式診斷與思考,不斷重新審視自己的原有領域,在自我超越的過程中形成、重構實踐智慧。
其一,樹立自我否定意識。自我否定意味著教師用一種審視的眼光看待自己,而這也是需要勇氣的。在實際教育教學中,教師不妨多用一些“為什么”“怎么做”等問題來進行自我提問,打破思維定式,賦予自己認知上新的判斷和評估。比方說,教師在進行某一節課的教學設計時,多思考如果不按照教參上的建議,換種方式是不是也行得通,甚至效果更顯著。那么在教學的過程中,這樣一種積極的“自我內卷”方式會使得教師在自我否定中不斷自我完善、自我超越。
其二,記錄自我評價過程。自我評價是自我學習中的重要一環,也是教師實踐智慧生成生長、迭代更新的必要路徑。為了保證自我評價的真實性和持久性,教師可以采用多種方式記錄教育教學素材,如利用教育日記等寫下一些關鍵性事件。整理和保存素材,有利于對整個事件進行回顧、評價和總結。隨著時間的推進,這些由教師自己敘述的教育事件串聯起教師的發展歷程,成為教師的自我剖析檔案。從聯系的角度上看,這便是教師實踐智慧生成的重要過程。
三、深耕課堂:迎接教學實踐中的生成性
課堂教學具有預設性和生成性的雙重特性,那些預設中的教學活動是教師意料之中的、可控的,往往也為了減小課堂發生風險事件的概率。而比斯塔認為在哲學意義上,教育必須為那些無法預見的、可能性的事物提供位置,再回到真實的教學中。這些可能性的事物則表現為課堂中的生成性資源。
生成性資源發生在學生之中,是學生在知識建構時被激發出來的、自然而然出現的,大多表現為學生自主提出的問題、回答開放性問題時的一些想法。學生將這些思考“交”給老師,并希望教師能夠有所回應。但事實是,不少教師只關注自己的預設活動,強調“按部就班”的教學過程,他們認為課堂教學只需要完成預設的任務。也有一部分教師認識到了課堂生成性資源的重要性,但在處理時往往陷入了僵化的局面。那些刻意的開發和形式化的利用,忽略了生成性資源是一種“催化劑”的作用,而非“反應物”的存在。正如比斯塔在書中提到的,我們要接受教學的禮物,靠近那些在教學中“值得想往”的部分。教師作為公共角色,需要將學校層面的任務和個體層面的“想要”進行轉化和聯結,這意味著教師的實踐智慧在其中承載著更多的使命。
其一,打造個性化的教學風格。教師的實踐智慧依托其教學風格得以體現。從全局觀的視角來看,教師個性化教學風格包括了內省式的教學目的、動態化的教學內容、綜合性的教學方法、多維度的教學評價。那些善于在教學環節中看到生成可能性的教師,打破了由計劃到執行的二元對立和簡單思維,且能夠在教學的風險中抓住契機、善用干預,將這些風險化作美麗的風景,讓課堂在一種生成的智慧之下扎根拔節、開花結果,從而逐漸形成獨特的教學風格和教學魅力。
其二,轉向生命性的教學智慧。課堂是教師成長的舞臺,一名能夠游刃有余駕馭課堂的教師必然有著豐富的課堂教學經驗。但由于經驗存在較強的情境性,大多是零散的且不具有遷移性,從這個意義上看,教學經驗并不等于實踐智慧。進一步說,經驗是實踐智慧的基礎,實踐智慧從經驗中應運而生,且始終是一種過程性的存在。因此,教師要將視野從經驗的知識屬性轉向智慧的生命價值,做學生生命成長的引導者、做自身生命價值的實現者、做教學智慧生成的實踐者,持續發展成長型的教學思維,在領悟生命意義的過程中接近實踐智慧。
(作者單位:江蘇省蘇州市實驗小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