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知不足

云溪子

多讀書不容易，讀書多而永不自滿更不容易！怎么才能讀萬卷書而永保謙虛謹慎的君子之風呢？這種境界，大概是一種“修行”吧。

老了，記性差了，好多事情都忘了；可是，四十多年前老師講的一番話，卻至今記憶猶新。

1978年，改革開放的大潮起，萬物復蘇，祖國大地生機盎然、充滿希望。我等心中的那團火又被點燃，懷著多讀書深造學習、報效祖國的滿腔激情，告別妻兒，做了一個“頭發少、胡子多”?的研究生。待到1981年畢業?，已是真真實實的中年人了。臨別，老師對我們說：“你們千萬不要以為自己讀了點書?，就多有學問、多了不起；當你欲飄飄然的時候，就到圖書館去看看，那許多書，你讀過幾本！”幾十年過去了，我自己覺得對老師的這番話，有了些體會。

我這一輩子，應該說基本上是在跟書打交道中度過的。上學讀書，小學、中學、大學、研究生，就整整二十年。走上社會，除了幾年“勞動鍛煉”外，教書、管書、寫書、編書，差不多全是在與書為伴。我的工作，也大多在跟讀書人、教書人、寫書人打交道。我自認是讀過一些書的，可是，他們談到的許多書，我沒讀過，甚至對不少書名感到很陌生。有時候，我有點自卑：在浩如煙海的書籍面前，我顯得那么無知！于是，我暗暗下定決心，只要有點時間，就讀點書，哪怕讀上幾頁。

我是學文的，對被稱為中國“萬經之首”的《易經》，聽老師在課堂上介紹過，雖然沒讀過，但似乎知道點。一些年后，我感到一個文科生，沒有讀過《易經》，實在有點說不過去。于是，我找來一本《易經》，閑時就翻翻，越翻，越覺得問題多，甚至根本不懂。我又去找注釋本，可讀著讀著，又從注釋本中產生了一堆問題。不讀還好，似乎知道一二；越讀問題越多，似乎根本不知道。

和朋友們談起此事，朋友們說這是“常理”。朋友道，對于某一個問題，沒讀書時，似乎懂的；一讀書才發現疑問很多，那是因為其實并沒有真正懂。后來我才慢慢明白，對某事、某問題，沒讀書時的“知”，只是模模糊糊、似懂非懂；待到想弄個真懂、真明白去讀書，自然疑惑不少。因為讀書本身就是增加知識，解疑釋惑。看來，欲真正弄清一個問題，不能滿足于聽人之言、一知半解，非下一番功夫讀書不可。

我自認為，從學校到社會幾十年，自己還是比較清醒的，雖然讀過點書，但知道只不過是在浩瀚無邊的書海里沾了幾滴水而已，不敢自以為是，更不敢妄自尊大。隨著年齡的增長，我在不斷升級——小高、老高、“高老”。不知道從何時開始，話變得多了，說話不再那么謹慎了。有人夸上幾句，我似乎很受用，不再認為別人是“客氣”、順情說好話，而有點飄飄然。直到一天，我才猛然一驚：當我退休回家整理自己的書時，發現在那一堆堆書里，找不出幾本我讀過的！唉，學問不是隨年齡的增長而自然增長的，需活到老、讀書到老！

以我之所見、所聞，一般來說，讀書多的人比較謙虛謹慎。不過，什么事情都不能絕對化，不能說凡讀書多的人，就一定比讀書少的人謙虛。講臺上、會議中、各種視頻里，有的“學者”、“專家”看上去應該是讀過不少書的。可是，或口若懸河，夸夸其談，空話、套話連篇，無實事求是之意，有嘩眾取寵之嫌；或故弄玄虛，“創造”一堆誰都不懂的新詞兒，把一些本來比較清楚的問題，弄得玄奧晦暗；或引用一堆張三怎么說，李四怎么說，就是沒有自己怎么說……如此種種，恐怕談不上謙虛吧！反之，許多可能讀書沒上述諸君多的人，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倒有謙謙君子之風。

多讀書不容易，讀書多而永不自滿更不容易！怎么才能讀萬卷書而永保謙虛謹慎的君子之風呢？我讀書不多，不敢妄言。這種境界，大概是一種“修行”吧。我就此請教過一位長者，長者道：犯了此病的人，不妨去讀讀、想想古今圣賢，?看看與他們相比如何；若覺得自己比他們還強，那就已經病入膏肓，沒藥可治了！

無論怎么說，我以為多讀點書總是利于戒驕戒躁。還是多讀點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