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以為絢”和“繪事后素”

李玉嬋

《論語·八佾》里有一段著名的對白——

子夏問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為絢兮。何謂也？”子曰：“繪事后素。”

大意是，子夏問孔子：“‘美的笑容，真好看啊；美的眼睛，黑白傳神；素粉打扮，絢麗多彩。這是什么意思？”孔子答：“這是說先有白底然后畫畫。”

盡管對語句的解讀各有差異，但人們從這段話中，梳理出了“素以為絢”和“繪事后素”兩個重要的中國傳統美學原則。前者強調“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的自然之美，后者則強調先有美質再增文飾。

我認為用這兩個原則分別來探討教師數字素養與課堂教學、教師的心理建設與數字素養之間的辯證關系，頗為合適。

[一]

“素”者，本色也，亦引申為“事物的本質”。“素以為絢”，在美學層面是指重樸素而不重浮艷、重本質而不重形式、重功能而不重裝飾。通俗理解，就是對于美術、書法、陶瓷和其他任何形式的作品來說，簡潔、質樸的美是永恒的主題。

課堂是教學的主陣地，也是傳道授業的主要場所。“素以為絢”，是教師在教學中融合數字素養與技能應遵循的一個重要的原則。

誠然，隨著信息技術的迅猛發展、數字時代的到來，數字素養已然成為教師必須掌握的基本素養。教師不僅要不斷提升自身的數字素養，還要主動適應人工智能、信息技術等教育信息化的變革，靈活應用信息技術開展教學活動。這就要求教師應具備信息獲取能力（如檢索能力、超文本閱讀能力和信息鑒別能力）、網絡資源整合能力（信息的篩選、組合和應用能力）、對網絡工具的應用能力、基于網絡的教學設計能力、網絡環境下的課堂駕馭能力、信息時代的學習評價能力、網絡交際能力等。

但教師不管數字技能與素養有多高，都是為了更好地發現、分析和解決教育教學問題，優化、創新和變革教育教學活動，以達到為教學服務的目的。

現代教學常常進入一種誤區，似乎沒有多媒體介入，這節課就不會是好課。很多老師甚至認為，上課就要盡老師所能，讓更多的教學媒體參與到課堂中來。殊不知，教學媒體的主要作用是輔助教學。而以大量的圖片、視頻來吸引學生的課堂教學，容易使學生分散注意力。畫面的頻繁切換，花哨浮躁的課堂氛圍，難以讓學生平靜心思來進行認真閱讀、獨立思考和深入合作，既不能達到師生之間、生生之間交流心得或激發情感的交互性學習效果的目的，也不利于學生思維的真正發展。甚至，學生適應了多媒體帶來的視覺“盛宴”后，會淡化對紙質文本的學習興趣，阻礙良好學習方法與習慣的養成。

因此，好的課堂不應是教師各種技能與方法的疊加，不應是充斥著各種聲音、圖片、視頻的刺激，更不應是老師引以為傲的各種炫技與過度裝飾的絢麗。教師具備各種數字素養的同時，應以“素”為主導，回歸簡約質樸的課堂教學，有選擇性、有針對性地將數字技能應用于教學，來達到實現教學目標、提高學生素質、促進學生發展的教學目的。

[二]

《周禮·考工記》記載：“凡畫繢之事，后素功。”

在古代，“繪事”即“畫繢之事”。圖畫工作由畫師和繢工（畫工）共同完成。畫師負責設計素描底子，完成后再交給繢工設色。因為白描稿是基礎，技術要求高，所以民間畫師極少且地位很高。與之相對，繢工只負責在白描起稿的基礎上設色，技術含量低，地位便遠不如畫師。因而，“繪事后素”告訴人們，必須有優質的素描底子，才能涂染出美妙的圖畫。

教師作為學生成長過程中的重要他人，在教育中同時承擔著“畫師”和“繢工”的工作。

如果說，教師通過提升數字素養，為完善自身的專業發展增添亮麗色彩，屬“繪事”之工，那么教師自身的心理建設，便是培養學生健全人格之根本，是教書育人的底色，乃白描起稿之活。

中國近代著名教育家蔡元培先生說，教育者，養成人格之事業也。要想培養學生健全的人格，教育工作者必須先有健康的身心。作為教師，我們能否以良好的情緒、積極的心態帶動學生健康成長，對教育工作的成敗起著決定性的作用。

一個心理健康的教師，能在對自身角色深刻認識和理解的基礎上，依照社會的期望和自身的實際狀況，不斷對自己的行為及心理進行調整，使自己適應角色的要求，并不斷促進角色朝積極方向發展。一個具有良好心理素質和高水平心理健康教育能力的老師，能夠以良好的情緒、積極的心態讓學生在潛移默化、耳濡目染中健康成長。

值得關注的是，教師的心理建設，跟白描起稿一樣，是一項任務艱巨、需要教師不斷努力完善的工作。教師職業角色的多重性、教育的“內卷”、整個教育生態系統的不均衡，都使教師不可避免地卷入一個壓力的漩渦。

中國人民大學曾針對教師心理健康狀況做過一項調查，結果表明：被調查的老師中，超過80%反映壓力較大，近30%有嚴重的工作倦怠，近90%遭遇一定程度的工作倦怠，近40%心理健康狀況不佳。

教師已成為一個高壓力、精神內耗型的職業。作為自己健康的第一責任人，教師要積極主動學習心理健康知識，學會對自己的心理狀態進行自我覺察，并掌握心理調適方法，提高應對能力。比如，樹立工作與生活的邊界意識，用課題分離原則處理與學生、家長之間的矛盾，培養休閑娛樂的興趣愛好，合理釋放情緒……

正如帕克·帕爾默在《教學勇氣：漫步教師心靈》中所說：“真正好的教學不能降低到技術層面，真正好的教學來自教師的自我認同與自身完整。”因此，教師只有不斷學習，自主加強心理建設，打好教書育人的底色，才能真正將各種教學技能和素養應用到教學中來，為孩子的健康成長與發展持續賦能。

（作者單位：廣東省梅州市梅縣區憲梓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