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套路

□祝會敏

別人的父親有喜歡抽煙的，有喜歡喝酒的，而我的父親最愛的是縫紉。每次他縫制棉衣棉被，都要我在旁邊幫忙。在我幾歲的時候，他就要求我在旁邊幫著紉針、遞送剪刀什么的。我長大了以后，父親最喜歡的就是看著我忙活，他和母親在一邊笑呵呵地看著。

我曾一度對于做女紅有意見：這都啥年月了，自己喜歡干就干唄，還非要拉上我。這還不算，父親自己看不懂那本《零基礎，學裁剪》，非要拉上我和他一起學，看著同伴們要么滿大街瘋跑，要么一起打撲克，再看看我干的這些活兒，簡直是氣不打一處來。于是，我猛踩了幾下縫紉機，終于給弄壞了。唉，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還要陪著父親去修理。就這樣，父親對裁剪一知半解，我卻在上五年級的時候能夠給自己做花裙子了。在大家的嘖嘖稱贊中，我第一次嘗到了勞動帶來的快樂。

這并不是父親第一次“套路”我，話說我上一年級的時候，父親就承接了為我梳小辮的“重任”。說是讓我媽“一邊站”，結果在早飯后他一直磨磨蹭蹭，一看快要遲到了，我一氣之下學會了自己梳頭。

上初二那年，班里好幾個女生都輟學去鎮上的服裝廠打工，我也要去，氣得母親大罵我不懂事。這時，父親卻站在我這一邊，他說：“只要是勞動都光榮，咱家閨女本身又會蹬縫紉機，早早掙錢也不錯。”然后給我送過來幾塊布料，讓我幫著做爺爺的褲子、二姑家嫂子的上衣、伯伯的呢子外套。我親愛的父親說：“閨女以后早晚是個好裁縫，又會裁又會做，這不比上學強呀！”

我含著淚做好了一條褲子，看著父親煞有介事地對著褲子指指點點，終于，我的淚水噴涌而出：“爸，我可不當裁縫，我要去上學，我才不一輩子干這個呢……”

從那以后，我終于安下心來好好學習，因為我覺得，一個個扣眼位置要計算好，一個個毛邊要縫好，整整齊齊不外漏，真不如背英語單詞或算幾道幾何題來得幸福。

長大后才知道這也是父親的“套路”，為的是讓我下定決心好好上學。父親的“套路”不只是用在我身上，也用在了奶奶身上，父親每年都要“重用”奶奶兩次：每到麥收、秋收時節，都會找出家里所有的化肥袋子請奶奶縫補。我一直很詫異，父親不是挺愛干針線活嗎，為什么要煩勞年近八十的奶奶呢？看著年邁的奶奶認真打理那幾十個蛇皮袋，我終于忍不住對父親發飆了，問他為什么要麻煩奶奶。結果父親告訴我：“你奶奶每年最惦記那幾畝地的糧食，她自己收拾一番，對莊稼就有了一種參與感，這叫參與感，你懂不懂？”

知母莫若子，奶奶笑呵呵地忙活著，摩挲著每個要裝糧食的袋子，有破口的地方縫補好，再平平展展地疊好。奶奶縫線的針腳細密整齊，跟縫紉機踩出來的針腳不相上下，我不由地感慨父親的針線活是得了奶奶的真傳。誰知道奶奶語重心長地說：“你爸是娶了你媽以后才學的針線活呢。你媽的右手受過傷不能動針線，你爸就開始學著做，他說絕不能讓你們穿‘破衣爛衫’，讓你媽傷心，也讓外人笑話。”

至此，我才知道了父親的全部“套路”，也明白了父親的愛是如此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