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重復構成形式語言在當代漆藝創作中的應用

馬銘笛

魯迅美術學院

一、重復構成概要

（一）平面構成的產生與發展

從現實生活的角度來看，重復構成源于自然界萬物周而復始的更迭。在“重復構成”一詞還沒有出現的時候，人們已經將它運用到了器物、壁畫的創作中。在藝術表達上，除了“重復”還有許多其他的表現手法，直到20 世紀包豪斯設計學院成立，這些千變萬化的藝術視覺效果才被總結出來，進而規范成了一門有跡可循并可供人學習的學科——平面構成、色彩構成、立體構成。平面構成即視覺元素在二次平面上按照美的視覺效果及力學原理，通過重新編排和組合而產生的一種新的視覺效果。平面構成設計具有多方面的實用特點和創造力，是設計師必須學會的視覺藝術語言。［1，2］“重復”被規范為平面構成中的一種，取名為“重復構成”。

（二）重復構成的分類與表現效果

在當代藝術的環境之下，重復構成已經不再拘泥于二次平面之中。本文將重復構成分為兩類：絕對重復、相對重復。

1.絕對重復

此類重復構成只是單一地重復基本形。這樣的重復構成運用到創作中能夠傳遞出安定、整齊、嚴謹、精致的秩序美感，但沒有變化的重復也無可避免地會帶來呆板、平淡、缺乏趣味等問題。所以藝術家需要根據創作需求來運用這類構成形式，讓構成服務于作品主題，并吻合作品的氣質。例如布里奇特·萊利的作品便是借助線、形、色的重復排列來引起人們的錯覺。人們不禁會感嘆萊利對線條粗細、彎曲程度的精準把握和線條位置的合理排布，她把人們在腦海中對事物虛無縹緲的感受通過點、線、色轉化成可視的刺激。單一的重復構成從一種創作手法轉變為表達作品主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同樣，在裝置藝術中這種簡單的構成手法經過藝術家的運用也發揮出了它的最大優勢。《物盡其用》是宋冬與母親合作完成的一件作品。他的母親出生在物質匱乏的年代，囤積東西成了順應時代無法改變的習慣。在宋冬的眼里，母親一直在堆積如山的舊物中生活，他想把舊物清理掉卻遭到母親的不滿。于是他將舊物以藝術的形式轉化，實現它們的物盡其用。這件裝置作品在空地上陳列出了一萬件母親的舊物，它們按照分類整齊劃一地放置著。大大小小各種顏色的鍋碗瓢盆、一摞一摞的報紙書籍，還有數也數不清的來自各種產品的包裝盒……人們看著如此多的生活舊物，穿梭其中，感受到了生活的溫度以及人與時間、物件的關系。因此，單一的重復構成不僅被藝術家用來構建作品中的視覺語言，還在一定程度上具備承載作品精神性的可能。

2.相對重復

在相對重復中，基本形的大小和位置關系可以有一定的變化。這樣會削弱重復構成所帶來的呆板單一，就好似給一成不變的鼓點加入了節奏與韻律。

同樣以布里奇特·萊利的作品為例，fission 不難看出是運用重復構成并對“單位一”進行大小變化而創作出的作品，又通過排布制造出空間感和視覺效果。在相對重復中，顏色、大小、疏密等都是可以變化的因素，創作者根據創作需求和畫面效果可以決定做出怎樣的變化。

二、重復構成形式語言在漆藝創作中的表現

漆藝起源于中國，生活在8 000 年前新石器時代的原始人類發現漆樹樹干里的汁液涂抹在木制器物上能夠防水防腐，于是開始使用這種天然材料，這就是漆器誕生的原因。從商代開始，人們對大漆的認識逐漸加深，大漆除了應用在器皿上，還廣泛應用在生活中的各種器物上。隨著手工條件的提高，漆工藝的精細程度逐漸提高，漆器也越來越精致華麗。

古代，天然大漆都是一種依附于具體器物上的附加品。以純粹平面繪畫的形式而論，中國漆畫脫離器型獨立存在也不過幾十年的歷史。20 世紀初，越南人通過實踐嘗試將漆藝技術與繪畫結合開創了越南磨漆畫，成為漆畫獨立的先河。

漆藝發展至今已經完全成為一門獨立的藝術形式，當代漆藝已然具備了傳達作者思想的條件。藝術家給予漆藝越來越多的可能，當然萬變不離其宗，創作漆藝作品所憑借的方法依然離不開重復構成，重復構成不管是在傳統漆藝中還是在當代漆藝中，都具有良好的表現。

（一）傳統漆藝創作中重復構成形式語言的體現

傳統漆藝以漆器為主，從造型、顏色、裝飾等方面分析，最能體現出重復構成應用的就是裝飾紋樣。傳統漆器的紋樣按照構圖形式可分為單獨紋樣、適合紋樣、隅飾紋樣、邊飾紋樣、散點紋樣、連續紋樣（包括二連方續、四連方續）等。按照圖形的內容與形象可分為幾何紋樣、動物紋樣、人物紋樣、自然景象紋樣、文字紋樣、器物紋樣等。確定器物上要表現的裝飾后可進行構圖排布，之后再進行描繪或者鑲嵌，就形成了我們看到的傳統漆器紋飾。對稱、連綴、重疊等方法幾乎貫穿整個紋樣構圖的過程，其實這就是重復構成。這種構成手法讓紋樣充滿了平面裝飾意味，同時也使紋樣更加飽滿，極大地增強了漆器裝飾的藝術感染力。

（二）當代漆藝創作中重復構成形式語言的體現

當代漆藝已經不再局限于“使用”天然大漆這種材料，而是逐步挖掘漆材料的本質。藝術家為了能夠更加準確地表達自己的思想，一般運用肌理、材料、技法等來進行漆藝創作，再通過構成法則合理地表現。一件作品中往往會用到多種創作方法，以下案例一律按照其主題的側重點來分析。

1.通過材料實現重復

綜上所述，在新課程教學改革的背景下，借助信息技術開展教學，鍛煉學生的綜合能力以及綜合素養已經成為教師新的教學重點。在開展數學教學的過程中，結合微課教學手段能夠有效地激發學生的學習熱情以及學習欲望，促進學生學習質量以及自主學習能力的提升，使其能夠主動自主學習，進而促進學生的全面發展。

綜合媒材與漆藝的融合表達在當代漆藝中占有一席之地。若有新材料與重復構成的雙重加持，漆藝將會呈現出別樣的風貌。

批量生產、淘汰速度極快的工業產品與漆藝結合是很多藝術家感興趣的研究方向。例如韓洪波的《關于快消費時代的思考》是由36 件單品組成的作品，在當今的快消費時代，很多物品都被快速地“買入—拋棄”。作品運用了大量電路板，將它們切割成包裝盒展開的造型，再使用漆藝進行加飾。將“快消”的符號圖形和材料同古老的工藝結合起來，再通過重復強化矛盾，引人思考。

2.通過元素造型實現重復

在當今的漆藝作品中往往有一些作品不好劃分類型，相較于漆畫與漆器，它們更像形態自由的詩歌。這類相對抽象的漆藝類型可以概括為裝置。在裝置設計中有一些會運用重復構成對獨立元素進行重復，組成類似“陣”的布局。如蘇笑柏的《瓦片城市》就是通過元素造型來實現重復的裝置作品。藝術家對每一個瓦片進行髹涂，再將大量素髹好的瓦片排布好懸掛起來，再結合空間中的光與影帶給觀眾豐富的感官體驗。將一個獨立元素造型進行重復再組合形成強調、加強的意味。南京藝術學院史棋如在作品《三點水》中通過“水滿則溢”來象征當今這個物質充沛、萬物過剩的社會。在作品中可以看到作者為了呈現過剩的狀態，運用形態各異的紙杯和“流體”，以及變化豐富的重復構成來反復闡述主題。

以上論述總結了漆藝創作中出現獨立元素重復的兩個語境：一種是強調、多角度闡述，另一種是陳列。李鵬飛走訪了山西227 個古村落完成作品《277 種子計劃》，他在每個村子搜集1 顆特色種子并髹漆保存，再配以黑色漆板上的文字記錄，最后陳列在一起。觀者從中感受到的是跨越時間、空間的漆藝文化。

3.通過圖像實現重復

漆畫作為平面繪畫的一種，圖像的處理是非常重要的一個環節。重復的圖像能為畫面帶來節奏與韻律，并加強作品情緒。一些藝術家喜歡在作品中將重復構成做到極致，這樣不僅展現了重復構成的優勢，還放大了漆藝本身的美。

來自廣州美術學院的張溫帙教授用螺鈿鑲嵌技法完成的《萬鳥歸巢》系列作品，使人感動于作者執著投入的創作精神。

4.通過技法實現重復

（1）犀皮漆

犀皮，又稱西皮、犀毗、虎皮漆，在傳統大漆工藝中是一種廣受歡迎的漆藝技法。現如今，犀皮漆已經在藝術家的創作中擁有了遠超于裝飾的意義。翁紀軍在《聚集》系列中巧妙地將犀皮紋轉化為對生命起源的探索和對宇宙形態的描繪。畫面通過數遍髹涂，不斷打磨后呈現出的密集、重復圓點帶給觀者一種小到微觀細胞、大到浩瀚宇宙的空間表達。

（2）裱布

用生漆調和糯米糊為黏合劑，裱上適宜的布料稱為裱布。其目的是防止胎體變形、日久漆面因木紋凹陷而出現紋理。由此可見，裱布是一種功能性技藝，然而當代藝術家卻挖掘出了裱布工藝獨有的肌理感。清華美術學院2017 級學生顧佳楠的畢業創作《層·長》以筍的生長為參考原型，層層露出裱布過程，讓夾苧工藝的步驟本身形成一種獨特的肌理，結合外形來看，這種肌理不再只是一種形式，而是形成了藝術語言，層層上進，如雨后春筍般給人以新生、生長的感覺。裱布工藝在作品中重復表現，強化了這種肌理的質感與張力，使觀者更受感染，有利于觀者對作品主題的思考。

三、重復構成形式語言在當代漆藝創作中傳遞的情緒

（一）重復構成形式語言在當代漆藝創作中的運用語境

1.強調時間、過程

漆藝的制作周期相較于其他藝術形式而言是漫長的，所以漆藝也是一門關于時間的藝術，人們可以從漆藝本身真切地感知時間的流逝。若再次用重復的手法強化這種感受，便會得到關于時間、本質的哲思。例如無數遍髹漆、無數遍裱布……在這里的“重復”似乎已不再是構成法則中的一種，它被吸收內化成為一種行為，并通過執行這種行為來強化創作過程的工藝，同時圖像、敘事就會被弱化，依托于漆藝要講述的故事也變得不再重要。通過過程、重復和手工等很多種形式表達出的低調、非表現主義等創作情緒才是作品本身的意義。

2.感知與表現

藝術創作來源于對現實的觀察與思考，從微觀到宏觀、自然到社會，人們感知世界的能力決定了藝術的廣度。藝術家借助材料表現出自己感知到的事物。在漆藝中，無論是浩瀚的宇宙、飄散的塵埃，還是紛紛落葉、熙熙攘攘的人群，藝術家都可以通過犀皮、蛋殼鑲嵌等方法結合重復構成表現出來。并且漆藝套漆打磨的作畫方式相比其他畫種，它獨有的偶發性和繁密感更加適合表現強感知性、具有象征意味的畫面。

3.放大感受

在表達強烈的感受或者強調立意的時候，重復是一種選擇。例如維家的作品《重復一千八百次的脫胎造像》，佛像的威嚴莊重之感會在這樣的重復中層層疊加，觀者在這樣數量龐大的佛像面前，敬畏之情自然也會被放大。

（二）重復構成的形式語言在當代漆藝創作中傳遞的情緒

當漆藝作品在運用重復構成的形式語言創作時，漆藝本身也在重復著。由此可知，重復構成形式語言分別被應用于漆藝與平面設計兩者之上所呈現出的最大不同在于，媒介的改變使重復構成在表達主題的同時也重復了媒介本身，從而讓觀者的感受輻射到材料美的范圍。

所以天然大漆的材料本身便是重復構成形式語言在當代漆藝創作中傳遞的情緒之一。漆藝歷史悠久，千年不腐、不變色。它的物理性質之穩定，便傳遞出“永恒”之感。世間萬事萬物，很多時候事情只發生在一瞬間，部分藝術家嘗試通過漆藝來“挽留”荏苒的時光，一次挽留往往不夠引人深思，重復的挽留才會使人動容。一次性產品、電子設備、社會事件、自然界中的瞬間現象……短暫、快速更新迭代的事物與漆藝結合不只是加工再造，水粉、丙烯等材料也同樣可以達到“改頭換面”的效果，重要的是天然大漆擁有其他涂料所不具備的特殊屬性和人文意義。

漆藝還有一種由材料決定的情緒——理性。漆藝是需要日積月累，經過冷靜思考、預判以及經驗的藝術。故而運用大漆創作的作品大都散發著有序、冷、靜的氣質。那么在這種氣質的材料上運用重復構成，自然就會放大其特點。

此外，也有很多漆藝作品因為著重應用重復構成形式語言而具有神秘的、帶有宗教色彩的象征意味。例如，點、線、面的組合排列本身就會帶有象征性，重復的點、線、面放在漆藝的語境中就會使象征擁有質感，或是神秘，或是深沉。

四、結束語

綜上所述，重復構成在當代漆藝創作中已經擺脫了“裝飾手法”的單一標簽，它以闡述作品主題為目的成為一種表現語言。如何在漆藝創作中恰當地使用這種語言才是藝術家應該關注并思考的問題。重復構成的身份轉化也在變相反映著當代漆藝追求材料本質和觀念優先的發展趨勢。所以應讓漆藝成為藝術家思想的依托，而不是炫目的技法和多樣材料的載體，也唯有這樣的漆藝才能夠更上一層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