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江涌

在電影《流浪地球2》里,中國駐聯合國代表周喆直講述了兩個發人深省的故事。在第1個故事中,周喆直展示了一張1990年2月14日由旅行者1號拍攝的著名地球照片,顯示了太陽系漆黑背景中一個暗淡的小點。美國著名天文學家卡爾·薩根曾受這張照片啟發,出版了名著《暗淡藍點》,他寫到:“我們成功地拍到這張照片,細心再看,你會看見一個毫不出奇的小點……那是我們的家園,我們的一切……人類歷史上的每一個圣人與罪犯,都住在這里,一粒懸浮在陽光中的微塵……這是我們迄今所知的唯一家園。” 周喆直所要表達的意思是,離開了地球這個暗淡藍點,人類面對的都是不確定性,因此,中國提出了“流浪地球計劃”。
在第2個故事中,周吉吉直在展示一張愈合的人類大腿骨照片時說:“在一萬五千年前,一根斷裂的人類股骨奇跡般愈合,這是人類文明誕生的標志。”這個觀點來自美國人類學家瑪格麗特·米德,她在人類學調查中發現了這根腿骨。一個摔斷大腿骨的原始人無法行走,也無法采集食物,而這根骨頭需要休息數月才能痊愈。正是個體間的相互幫助,才幫助人類整體在惡劣的生存環境中創造了連續性的發展。
科幻小說的故事,有的只是發生在地球,有的發生在地球和太空之間,有的主要發生在太空中。通常來說,主要發生在地球的科幻故事劇情發展方向的不確定性較低,主要發生在太空中的科幻故事劇情發展的不確定性較高。從故事情節的跳躍性或不連續性來看,長篇和中篇科幻的不連續性往往高于短篇科幻。這一方面是由于作者在長篇小說中可以展開更多較短的故事情節,而故事情節之間可能并不是無縫銜接的,另一方面是由于長篇小說的敘事結構往往是插敘式或倒敘式的,給人以不連續的感覺。
我們以劉慈欣的科幻小說為對象,說明科幻世界中不確定性和不連續性的含義及其關系(圖1)。在小說《命運》中,一對新婚夫婦租了一艘小飛船到太空度蜜月,誤入時間蟲洞穿越到6,500萬年前的太空,并推開了一塊飛向地球的小行星。當他們意識到自己穿越到了白堊紀后,決定返回,通過蟲洞回到了他們出發的時間。他們在海面上降落,被一艘大船救了起來。經過艱難的溝通,主人公終于發現一個令人恐怖的事實:他們進入了一個恐龍主宰的世界,人類在這個世界是食品和觀賞動物。主人公最終領悟了一個道理:人類統治地球不過是一次偶然,在他們所穿越到的這個時空中,大自然拋出的進化硬幣翻到了另一面。

在《2018》這本小說中,主人公計劃挪用公款給自己做一個基因改造延長生命手術。雖然這可能讓他面臨20年的牢獄之災,但和手術能給他帶來的近300年壽命相比卻非常值得。讓主人公遲遲下不了決心的是,這筆錢只夠他一個人的手術,而他的女朋友如果不能延長生命的話,主人公將在孤獨中度過200余年的人生。當主人公見到女朋友時,他暗自下決心不做手術了,而他的女朋友卻告訴他自己已決定采取冬眠技術減緩自己生命的流失速度。冬眠技術可以用零下50度的低溫將人體冷凍,在此期間人體機能的喪失是蘇醒狀態下的1%,即過100年后蘇醒的話,人的實際壽命僅增加一歲。主人公和他的女朋友計劃采取的兩項技術雖然在原理上不同,但目的都是幫助人跨越時間、延長生命,應對死亡帶來的不連續性。然而,生命的延續并沒有帶來愛情的延續,主人公和女朋友分手了。
不確定性和不連續性都很高的情況,被稱作混沌。在《三體》中,三體人所在的星系有三顆恒星,當恒星遠離三體星時被稱作飛星。一顆飛星意味著有兩顆恒星在三體星附近,此時三體星不確定圍繞哪顆恒星運轉,于是就忽冷忽熱,被稱作亂紀元。兩顆飛星意味著三體星圍繞一顆恒星旋轉,三體世界冷熱轉換恒常,這就是恒紀元。三顆飛星意味著三體星周圍沒有恒星,此時三體世界變得非常寒冷,生命無法存續。文明發展環境的不確定性導致了文明發展的不連續性。在三體世界,每次文明毀滅后,文明所取得的成就都會遺留下來,作為后續文明發展的知識基礎,但絕大多數物質基礎都會被毀滅,因此三體世界的文明發展既是不確定的也是不連續的。
人類文明的發展史本質上看,就是一部尋找確定性和連續性的歷史。處于原始時代的人類以采集和狩獵為生,雖然不需要投入精力種植植物和飼養動物,但獲得食物的不確定性非常高,從而造成部落生存的連續性較低。進入農耕社會之后,種植和馴養需要投入大量的精力,人類獲取食物的效率不升反降,但人類看重的是農耕帶來的具有更高確定性和連續性的收獲。進入農業社會之后,人類更緊密地依附于土地,形成人口聚集,并由此帶來社會、疾病等多方面的不確定性和不連續性。為了克服這些挑戰,人類發展了國家制度、法律、科學等,不斷地在不確定性中尋找確定性,在不連續性中創造連續性。
然而,如果環境的確定性過高,人類的發展也可能遇到巨大挑戰。《鏡子》講述了這樣一個故事:科學家宋誠利用超弦理論和奇點模型構建了一套宇宙模擬軟件,經過嘗試得出了一個與地球所在宇宙一致的宇宙鏡像系統。在這個系統中,他可以看到人類歷史上發生過所有事件的細節,由此掌握了一些官員貪腐的證據,也受到了不明勢力的追殺。當一位領導知道宋誠的鏡像系統后告訴他,如果這樣一個無所不知的系統被用在社會治理中,那將是一個死了的社會。原因在于,社會的進化和活力是以種種偏離道德主線的沖動和欲望為基礎的,這就好比DNA在復制和遺傳中會出錯和變異,因此才有演化出復雜和高等生命體的可能性。在整個演化過程中,不確定性(變異)和不連續性(突變)是生物多樣性的基礎。果然,在宋誠研究出可以預測未來的遞歸運算方法后發現,在三萬五千年后,由于鏡像系統的廣泛應用,人類文明消亡了。那時的人類遺跡所有的建筑都是標準的正立方體,大小完全一樣且整齊地排列著。在人類遺留的影像資料中,所有人的服裝,甚至表情都一樣。
因此,從一定意義上講:人類有了確定性,才會有未來;但沒有了不確定性,也就沒有了希望;有了連續性,才會有文明;但沒有了不連續性,也就沒有了進步。對于科幻小說而言,科幻如果沒有確定性,就失去了科學性的基礎;但科幻沒有了不確定性,就沒有了幻想的空間。正如圖1所示,每一部科幻小說,都在不確定性和不連續性之間尋找平衡,不確定性和不連續性反映了科幻小說立足科學,追尋未知的核心特性。
在商業世界中,企業往往如同人類在科幻小說中一樣,面臨未來方向不確定性和未來路徑不連續性的挑戰(圖2)。對于創業階段的企業和企業的創新業務而言,方向的不確定性往往比較高,路徑的不連續性也比較高,企業和業務的發展處于混沌狀態。對于成長階段的企業和業務而言,方向的不確定性往往較低,但路徑的不連續性較高,企業和業務的發展處于不連續性狀態。對于成熟階段的企業和業務而言,方向的不確定性和路徑的不連續性都較低,企業和業務的發展處于恒常狀態。對于轉型階段的企業和業務而言,方向的不確定性較高,但路徑的不連續性較低,企業和業務的發展處于不確定狀態。當一家企業在商業世界中的發展較為領先時,就好像身處科幻世界的“無人區”一樣,需要努力應對未來發展方向的不確定性和未來發展路徑的不連續性。
為了應對不確定性和不連續性高的混沌狀態,任正非多次提到“讓黑天鵝在咖啡杯內起飛”的理念。他在 “多路徑,多梯次,跨越‘上甘嶺’,攻入無人區”的講話中強調:大家不要把主航道理解成唯一航道,多路徑是朝著一個目標和方向,這不叫背離主航道。我們公司在奔向無人區的前進中,只要多路徑,就不會出現僵化;只要多梯次,就不會出現惰怠。華為應對高不確定性和高不連續性的原則是:開放合作,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讓黑天鵝飛在自己的咖啡杯中。

為了應對不連續性高的挑戰,華為經過多年的持續建設,已在各個領域建立了從供應商到華為、從華為到客戶的端到端業務連續性管理體系,并通過建立管理組織、流程和 IT 平臺,將業務連續性管理關鍵要素融入產品設計,制定業務連續性管理計劃及突發事件應急預案,開展員工業務連續性管理培訓及演練等措施,提升各組織業務連續性管理能力和應對突發事件的能力,確保對日常業務風險的有效管理。
為了應對恒常狀態組織懈怠的風險,華為堅持"壓強原則",在成功關鍵因素和選定的戰略生長點上,以超過主要競爭對手的強度配置資源,要么不做,要做,就極大地集中人力、物力和財力,實現重點突破。華為三十多年的發展,成功地利用了“壓強原則”,在確定性和連續性都較高的主航道持續進行投入,敢于密集投資,縮短追趕時間和延長機會窗開啟的時間,利用范弗里特彈藥量進行飽和攻擊。這也是亞馬遜創始人貝索斯所堅持的,把未來建立在不變的東西之上的理念。
為了應對不確定性狀態戰略選擇的風險,華為堅持以客戶為中心的原則,華為非常重視供應鏈的風險,供應鏈體系設立了“供應場景師”,組成專家團隊,把主要精力集中在管理不確定性工作上,負責供應場景的設計和管理,解決產品和合同的供應問題。面對不確定性風險,企業主要管理者應該居安思危,把主要精力集中在管理不確定性工作上,而確定性的工作可以交給流程來處理。

從科幻小說中,我們可以得出如下關于不確定性和不連續性的啟發。首先,不確定性和不連續性正是面向未來的科幻小說想象力的來源,反映了人類未來命運所必須面對的在發展方向和發展路徑上的挑戰。面向未來,我們既不能像寫實小說中的人物那樣,只生活在現實世界的茍且之中。我們也不能像玄幻小說中的人物那樣,一味天馬行空,做沒有任何科學依據的妄想。我們更不能像穿越小說中的人物那樣,只想著利用人類文明已經發展出的知識,穿越到古代去顯示自己的能力。
我們應該仰望星空,尋找人類未來發展方向的不確定性,我們同時還必須腳踏實地,應對人類未來發展的不連續性(圖3)。人類的探索往往是從恒常狀態出發,有時候是被對未來發展方向的好奇心驅使,更多時候是所在的恒常狀態被外因打破,不得不離開習慣了的舒適區。離開恒常狀態之后,人類會首先進入不連續性區域。例如,失去地球大氣層的保護,無法獲得來自人類家園的直接補給等。再進一步,人類的宇宙探索就會進入不確定性區域,所面對的挑戰往往是人類在地球上無法預測的,就需要探索者有應對不確定性的能力,根據情況及時調整發展方向。
更進一步,宇宙探索會進入不確定性和不連續性都非常高的區域,人類可能穿越小行星帶,越過柯伊伯帶和奧爾特云,飛離太陽系,進入宇宙深處。經過不斷地探索,人類有可能在太空中尋找到未來新家園所在的方向,從而在眾多不確定性的方向中尋找到確定性的目標,并在探索過程中克服所面臨的各種不連續性的挑戰,最終到達未來家園。在大多數科幻小說中人類的宇宙探索都是多方向的,航行的目的地往往是不確定的。在很多星際航行開始前,人類并沒有特定的目的地,而是向航程可達的可能擁有人類宜居行星的星系前進。
在阿瑟·克拉克的《遙遠的地球之歌》中,人類在1967年無意間發現太陽的中微子活動反常,這意味著太陽可能在一千多年后爆發成為超新星,進而吞沒地球。面對這個和《流浪地球》中類似的危機,《遙遠的地球之歌》的人類沒有推著整個地球去流浪,而是采取了播種計劃,用載人飛船把人類文明傳播到其他星系中。
人類的第一艘播種飛船于2553年出發,飛船在“帕薩迪納”行星登陸的消息于2786年傳回地球,但由于“帕薩迪納”行星的極端天氣,人類并沒能成功生存下來。此時,地球已經發射二十艘播種飛船,將五十多顆目標行星納入航程。在這些飛船中,包括一艘于2751年啟航前往薩拉薩星的飛船,這艘飛船在3109年到達了薩拉薩星,飛船上的人類成功殖民后向地球發出信號,但后來因為火山爆發摧毀了信號發射裝置,從而與地球失去了聯系。
地球于3620年在太陽爆發中毀滅,此前三年,麥哲倫號啟航,前往薩根二星,并于3864年途經薩拉薩星補充水源。麥哲倫號上的船員發現人類在薩拉薩星上生活得很快樂,一度打算放棄探索薩根二星的計劃。然而,薩拉薩星上可供人類居住的陸地非常狹小。最終,在船長的堅持下,麥哲倫號啟航再次踏上遠航之路。啟航前,薩拉薩星上的人類舉辦音樂會為遠航者送行。人們感覺,無論人類世界拓展到哪里,都能聽到這來自同類文明的“地球之歌”。4135年,麥哲倫號抵達薩根二星。
從《遙遠的地球之歌》中我們可以體會到人類進行宇宙探索的兩個基本戰略方針:方向大致正確,生命充滿活力。首先,人類出發之前并不知道,在廣袤的宇宙中哪里最適合人類生存,只能有一個大致的方向,前往那些距離太陽系較近的擁有內地行星的恒星系。其次,人類在漫漫航程中所面臨的最大挑戰往往并不來自未知外部環境,而是來自自身的局限和內心的迷茫。星際航程所需時間往往遠超人類的正常壽命,這就使得飛船上大部分人不得不借助冬眠技術推遲自己的死亡時間,用少部分人輪流值守的方式維持飛船的航行。
在漫長的航程中,人類可能會失去達到目標的動力,就像《遙遠的地球之歌》中的撒巴拉人因為喪失信心而持續破壞航行目標那樣。此時,作為星艦的艦長,必須不忘初心,牢記使命,不畏懼前往薩根二星的漫漫征途,不留戀薩拉薩星上安逸的生活,為人類盡可能多地拓展生存空間。
2019年7月,葉輝輝在華為內部分享會上說自己是來自科摩羅時,任正非打斷了他的自我介紹,“科摩羅在哪兒?我還沒有去過。”2013年,24歲的葉輝輝剛進入華為一個月,就被派到了科摩羅,負責當地的一個海底光纜項目。科摩羅條件艱苦,幾乎“與世隔絕”,每天只有一兩個小時有電,葉輝輝的宿舍“房屋年久失修,設施破舊,沒有水也沒有電”。 后來,任正非在接受英國天空新聞電視臺記者采訪時提到了葉輝輝的故事。任正非認為,記者可以通過采訪這樣的員工了解華為人是如何在海外奮斗的,看看華為是怎么履行為世界人民服務的。“一人一廚一狗”意味著孤獨,也意味著責任。在通往夢想的道路上,成功的企業往往是孤獨的,成功的人也往往是寂寞的。耐得住孤獨,忍得下寂寞,是能夠到達夢想彼岸的先決條件。
與《遙遠的地球之歌》不同,《流浪地球》中的人類逃亡計劃是在全球建設12,000臺地球發動機,利用礦產資源燃燒產生的巨大動力,將地球推離現有軌道,在新的軌道上變速運行,利用木星等巨行星的引力將地球拋向外太空。
整個計劃分為五個階段:第一階段,用地球發動機抵消地球轉動的動力,使地球停止轉動;第二階段,用地球發動機把地球加速到逃逸速度,飛出太陽系;第三階段,在外太空繼續使地球加速,飛向比鄰星;第四階段,在中途使地球重新自轉,利用地球發動機使地球開始減速;第五階段,地球泊入比鄰星軌道,成為這顆恒星新的衛星。人們把這五個階段分別稱為剎車時代、逃逸時代、流浪時代I(加速)、流浪時代II(減速)、新太陽時代(圖4)。
在剎車時代,地球發動機用了42年停止了地球在原有軌道上的轉動,中斷了數十億年的自轉和公轉。隨后,地球進入逃逸時代,在巨大的橢圓軌道上繞日運行,氣候在近日點時非常炎熱,而在遠日點時非常寒冷。讓人類最為擔心的是地球在近日點附近時發生氦閃的可能性。

逃逸時代的不確定性主要來自兩個方面。其一是逃逸的時間窗口是否足夠,能否在太陽發生氦閃前逃出氦閃輻射范圍。其二是逃逸的方式。在逃逸方式上,人類分為地球派和飛船派,地球派的逃逸方式是在地球上安裝地球發動機,推動整個星球逃出太陽系,而飛船派的逃逸方式是建造巨大的星際飛船,讓一部分人逃出太陽系。飛船派同樣面臨兩個不確定性,一是誰有資格上飛船,二是建造多大的飛船才能形成穩定的生態系統。由于這兩種不確定性無法解決,最終人類選擇了帶上地球和大多數人一起出發的“流浪地球”計劃。
當地球進行了15圈長距離公轉之后,險象環生地離開木星引力,達到了逃逸速度,向外太空飛去,此時距離地球出發已過了四個多世紀。在一個危機結束后,另一個危機隨即到來。許多人認為科學家和執政當局欺騙了他們,各地出現了大規模起義,世界進入了一種極度混亂的狀態。在起義軍處死了最后的政府軍之后,太陽氦閃爆發了。太陽氦閃的爆發證實了四個世紀前科學家的預言,地球未來的走向迅速確定了下來,流浪中的地球進入了前進方向確定但前進路徑不連續的新階段。
2001年,任正非在科以上干部大會上提出了“華為的冬天”,強調自己天天思考的都是失敗,對成功視而不見,也沒有什么榮譽感、自豪感,而是危機感。在某種意義上,企業家就是預測氦閃的科學家,他們在企業發展的過程中不斷地預測可能會出現的危機,思考可能的應對方法。面對危機,大多數企業家不是制造一艘太空船自己逃生,而是想方設法帶著整個企業生存下去。這像極了《流浪地球》中的領導者,帶著整個地球和人類踏上星際之旅。
《三體》共有三部:《三體1》、《三體2:黑暗森林》、《三體3:死神永生》,三部小說橫跨五個紀元和一個后紀元時代。《三體1》主要講的是危機紀元的事情,《三體2》主要講的是威懾紀元的事情,而《三體3》則涵蓋了廣播紀元、掩體紀元、銀河紀元和后紀元時代。

實際上,整部《三體》的故事主線就是:人類文明和三體文明均在不確定性中尋找確定性,在不連續性中創造連續性。圖5可以幫助我們縱覽《三體》中人類文明和三體文明的戰略方向和戰略執行,理解兩個文明如何在不確定性中尋找確定性,在不連續性中創造連續性。
在《三體1》中,三體艦隊啟航入侵太陽系,地球從此進入未來方向不確定,未來路徑不連續的危機紀元。在危機紀元初期,三體對人類最主要的戰略打擊是鎖死人類基礎科學的發展路徑,手段是利用智子干擾人類高能離子加速器的實驗結果,使人類無法取得基礎物理學的突破,造成人類基礎科學發展的不連續性。在危機紀元的200年間,人類在技術應用上取得了長足的進步,但在原來發展方向走得再遠,也無法應對來自新方向的不確定性。為此,人類在危機紀元初期就提出了面壁計劃,利用人類思維具有的高度復雜性迷惑三體文明,為其制造不確定性。
在末日戰役中,三體只用了一個小小的“水滴”(強互作用力飛行器)就消滅了地球聯合艦隊幾乎所有的星際戰艦。人類才真正認識到自身和三體文明的科技水平差距多么巨大。末日戰役是人類文明發展的一個重要轉折點,逃亡和防御這兩個戰略方向從此分道揚鑣。逃亡計劃的基本發展情況是:末日戰役后,“藍色空間”和“青銅時代”等共計七艘戰艦向兩個方向逃離太陽系,成立了星艦地球,但隨后由于戰艦之間發生了以生存為目標的黑暗戰爭,只有“藍色空間”和“青銅時代”這兩艘戰艦生存了下來,并向兩個方向繼續航行。
防御計劃的基本發展情況是:末日戰役后,水滴快速沖向地球,到達拉格朗日點,鎖死了人類利用太陽發射信號的可能性。此時,三體的星際戰艦并沒有到達地球,水滴暫時只能對地球文明實施一些戰略性控制,如鎖死利用太陽發射信號等。人類利用這段時間進行了雪地工程,而羅輯通過參與這個工程巧妙地構建了新的威懾信號發射系統。在《三體2》的最后章節,羅輯建立了對三體的威懾系統,成為第一位執劍人,為地球帶來了60年的發展機遇。
后來,在“萬有引力”號發出引力波廣播后,人類文明進入廣播紀元。三體文明首先遭到來自高等級文明的“光粒”打擊,三體星系中的一顆恒星和三體行星同時被毀滅,逃出三體星系的三體人不到總人口的1‰。逃向宇宙深處的三體人,逐漸和地球人失去了聯系,直到程心和關一帆在藍星上得到云天明贈送的小宇宙時,才知道三體文明已經達到在現有宇宙之外制造小宇宙的水平。后來,程心和關一帆在宇宙重啟廣播中聽到了三體人語言,說明三體文明也幸存到了宇宙末日。
地球人類在三體的智子離開地球后,從澳大利亞返回原住地,延續著地球文明。然而,面對隨時可能到來的高等級文明的打擊,地球文明實施了“掩體計劃”,其主要內容是,向太陽系外圍的類木行星遷移,在這些行星背對太陽的一面建立太空城,利用類木行星龐大的體積減緩“光粒”打擊太陽造成爆發所產生的沖擊力。
值得慶幸的是,在外太空文明打擊到達太陽系之前,人類已經基本完成了掩體計劃,大多數地球人遷徙到太空城中。不幸的是,外太空文明并沒有使用“光粒”打擊太陽系,這次使用的清理工具叫做“二向箔”。“二向箔”在太陽系展開,可以把附近的所有三維物質降維為“二維”,即使人類躲在類木行星的背面也無法改變被降維的命運。當整個太陽系被二向箔降維后,太陽系中的人類文明毀滅了。此時,僅有程心和艾AA兩位女士乘坐人類唯一的一艘曲率光速飛船逃離了太陽系。她們在茫茫外太空經歷了漫長航行后到達另一個恒星系,并遇到了之前離開地球的兩位男士。由于陰差陽錯,相愛的人并沒有能夠在一起。然而,人類文明終究得以延續到了宇宙重啟的一刻。
從圖5中,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三體》的故事雖然復雜,但本質上是沿著不確定性和不連續性這兩個維度展開的。和所有科幻小說一樣,《三體》所揭示的文明延續法則是:在不確定性中尋找確定性,在不連續性中創造連續性。用《三體》中的名言就是:給歲月以文明,給時光以生命。

杰夫·貝佐斯和埃隆·馬斯克,這兩位當今世界的大富豪都是科幻迷。早在2000年9月,杰夫·貝佐斯就成立藍色起源(Blue Origin),而埃隆·馬斯克在2002年3月就成立了太空探索技術公司(SpaceX)。貝佐斯在藍色起源的愿景中寫到:“我們是一支致力于讓人類在太空中存續的隊伍”,而在馬斯克的心目中,SpaceX的愿景是“讓太空探索變得更加便宜、可靠和可持續,從而促進人類成為一個多行星物種”。對于兩位頂級企業家而言,商業是為建設人類的美好未來服務的。面對復雜的外部世界,人類必須在不確定性中尋找確定性,在不連續中創造連續性,才能做到方向大致正確,生命充滿活力。
本文得到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重大項目“創新驅動的企業國際創業理論與戰略研究”(基金號:72091314)的資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