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餅的念想

☉柳鳳春

一年有十二次圓月，而唯獨中秋月最圓、最亮，也最能挑撥人們思親戀家的心弦。

中秋節在農村老家叫八月十五。月亮最能引發人們的情懷。中秋與國慶節離的不遠，尤其是今年兩節緊鄰，讓喜歡休閑的人們更是竊喜不已。兒時過中秋節的記憶已深深埋在心底，可總有放假和超市、網購促銷的訊息，提醒著人們團圓的日子，觸動著那片柔軟的親情港灣。

兒時的記憶里，中秋是僅次于過年的節日。出嫁的閨女要來給父母送節禮，月餅一定是禮物中的重要角色，在外的孩子也會帶上禮物特產回家與父母團聚，農家的父母會在爭秋之余準備好月餅和豐盛的肉食。中秋之夜，全家人圍坐在院里棗樹下，與其說是賞月，倒不如說是打饞蟲。奪麥過后的農人們正在體味著爭秋的收獲。物質相對貧瘠的年月里，三個姑姑會約好同天來看奶奶，圍坐在一起敘舊聊天。在黃金鋪地、老少彎腰的大忙季節，團圓飯后父親說不了一會兒話，就匆匆下地了。

記得那年中秋，父母帶著我在玉米地里忙活。天快黑的時候，爹跟娘說，一會坐著拉玉米秸的驢車回家，準備點晚飯送來，爭取晚上把這塊地弄利索。當時我也在滿懷期待中更加賣力地干活。不知不覺天色暗了下來，天上升起一盤大圓月亮。朦朧的月光下，娘提著籃拎著筐，沿著小路走來。這時聽到爹說，“小孩，快過來，飯來嘍！”我和爹坐在捆好的棒子秸上，娘給我們分饅頭、咸雞蛋，還有一人一塊月餅。爹打開包裝紙，一手拿著月餅往嘴里送，一手托著包裝紙接掉下來的碎末。爹說，“吃了不疼瞎了疼！”現在想想，那是一幅多么美好的月夜田間野餐的圖畫，不可再現。

17 歲離家去新疆當兵。在部隊過的第一個中秋夜，是下了夜崗后，一個人在訓練器材庫房里，看著部隊發的加餐，兒時香甜的月餅卻吃出酸澀的味道？拉開窗簾望著窗外的圓月，第一次感覺團圓的節日里過出了別樣的滋味。部隊里大都是十七八歲的小伙子，覺得《說句心里話》《想家的時候》歌詞是那樣貼切、那樣應景，又讓那么多當過兵的人演繹得那樣真實、那樣委婉。

軍旅的20 多個中秋節，總是給父母打抱歉失陪的電話，中秋回不去，讓姐姐一家陪老人過中秋。電話那端卻傳來了讓我眼圈發熱的話：娘理解你們，我和你爹在老家很好，你們一家三口也好好的，大家小家都好了，國家就更好了。娘停了一下又說，爭秋奪麥還想給你爺倆送回飯，想想那時真好，可惜這時候到處都用收割機，可能也沒有在地里吃飯的時候了。年過古稀的老爹說，孩子在外很忙，別再絮叨了。撂下電話，我怔了一會，埋藏心底的兒時記憶瞬間被激活。是啊，多么熱烈的爭秋奪麥：秋季早天晚天沒大事，麥收就不同了，麥子熟了如果晚收一天，熟過的麥穗就會炸在地里，不能顆粒歸倉造成減產。懷想全家人一起揮鐮，不停忙碌，充滿希望，懷想那幅月夜田間野餐圖。

看來生活的重復在很多時候，留給生命的不是加深的記憶，反倒會是一種淡忘的開始。隨著年齡增長，說實話怕年怯節。又到中秋，心頭又拾起許多思念，盡管我知道如今的思念和當年的思念不一樣了，過去的中秋就是一種親人的思念，是一種團圓的圖騰。而今天有所不同，很多人在異域他鄉奮斗，節前把當地特色美食、月餅寄回老家，明月之夜與父母視頻通話“云過節”。因為崇尚團聚才有了傳統氣味，因為向往團圓才有了過節氛圍。也許就是因為“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才有了中秋月圓的祈愿。

年年中秋月圓時，歲歲思鄉戀親人。月餅曾是物質并不富裕年月里，人們從味蕾到精神的記憶。如今生活條件好了，人們生活在天天過年的日子里，超市、網購的琳瑯滿目讓人陷入選擇的困境，也淡化了節日的氛圍。放松休閑的假期里總有一個團圓的情結，像一塊月餅放在圓圓的盤子里，更像夜晚天空玉盤般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