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媛,阮連杰,任保平
(1.西安財經大學 公共管理學院,陜西 西安 710061;2.南京大學 數字經濟與管理學院,江蘇 蘇州 215163)
習近平總書記在黨的二十大報告中明確指出“建設現代化產業體系,堅持把發展經濟的著力點放在實體經濟上,推進新型工業化,加快建設制造強國、質量強國、航天強國、交通強國、網絡強國、數字中國”,為推動我國產業邁向中高端、產業結構轉型升級提供了根本遵循。隨著數字經濟的蓬勃發展,以數字生產力為標志的全球經濟結構和競爭格局正在加速重塑,數字經濟已成為促進現代化產業體系優化和完善的重要引擎。當前,關于數字經濟的理論和實證研究正趨于成熟[1-2],關于尚處于起步階段的現代化產業體系的研究主要集中在現代化產業體系的內涵、特征、實現路徑以及水平測度等方面[3-5],而針對二者關系的研究相對較少且已有研究偏重于理論分析[6-8],數字經濟賦能現代化產業體系建設的作用機制及實現路徑有待進一步探索。為此,本文以國家實施區域協調發展重大戰略之一的黃河流域為研究對象,以黃河流域57 個地級市為樣本單元,基于2011—2019 年面板數據,實證檢驗數字經濟助推黃河流域現代化產業體系建設的機制與效果,以期為數字經濟賦能黃河流域現代化產業體系建設的政策設計提供依據。
黃河流域發展長期存在產業結構單一、產業融合度低、工業布局模式落后等問題,現代化產業體系建設相對滯后[9-10],而作為數字經濟核心的數字產業化及產業數字化能夠助推黃河流域打破發展桎梏[11]。
1)通過數字產業化重塑黃河流域的產業發展模式。首先,新一代信息技術能夠助推黃河流域產業發展沖破市場分割與市場狹小的藩籬,源于全國統一大市場的多樣化需求能夠輻射至各個地區,數字技術與實體經濟的融合能夠充分發揮輻射帶動作用和規模經濟效應;其次,數字技術的廣泛應用能夠喚醒以往可能無法實現的潛在消費需求,并逐漸轉化為有效需求,推動流域實體經濟發展模式逐漸從“供給決定需求”向“需求締造供給”轉變,增強供求適配性,從而形成供需動態平衡,調整流域產業結構;最后,數字產業化的進一步發展可有效化解黃河流域產業主體之間的要素供需矛盾,弱化產業主體間的經濟活動邊界,降低產業主體之間的聯動邊際成本,提升產業發展公平性與效率[12]。
2)通過產業數字化加速黃河流域的產業創新與升級。首先,產業數字化能夠通過數據要素分析將潛在的價值信息進一步拓展應用至各行各業,實現大數據與各行各業的深度融合,從而改變傳統實體經濟的生產組織方式,提高全要素生產率;其次,通過大數據、人工智能、5G+工業互聯網等新一代信息技術賦能黃河流域實體產業,催生智能制造、虛擬現實跨界旅游、智慧養生等新產業和新商業模式,進一步增強產業關聯,拓展產業邊界,增強產業要素之間的協同,以傳統產業轉型加速區域產業結構升級;最后,產業數字化還能夠通過數字技術支持黃河流域與發達地區建立價值鏈上的關聯,建立多元化知識共享渠道,以知識溢出效應促進產業各環節創新[13],帶動產業結構升級,有效推動黃河流域的現代化產業體系建設。
綜上所述,提出假說一:數字經濟能夠助推黃河流域現代化產業體系建設。
數字經濟背景下形成的新技術新模式正在不斷推動創新范式的發展和演變,可以把數字經濟和科技創新看作是協同演進的雙螺旋結構。一方面,數字經濟的快速發展伴隨著數字衍生產品的爆發式增長,并以規模經濟效應及零邊際成本為特征促成技術領先者的壓倒性先行優勢,以高額利潤激勵更多企業加大科技創新投入,推動黃河流域中高端產業形態的形成;另一方面,數字創新及科技創新成果轉化的加速有利于改進產業要素配置模式,刺激社會和市場需求,使科技成果的需求方與供給方積極對接,為科技成果向現代化產業的高效轉化提供有效指引,破解科技創新結構錯配問題,推動高附加值、長鏈條的高科技產業集群的形成[14]。基于此,提出假說二:數字經濟通過科技創新機制賦能黃河流域現代化產業體系建設。
人力資本作為生產要素能夠直接驅動經濟增長,亦能夠與數字要素相結合,以“人才鏈”保障“產業鏈”發展。一方面,數字經濟促進分散信息的集中和處理,數字要素的知識溢出和技術擴散能夠提升黃河流域人力資源整體素質,通過提高技術進步的產出效率,推動產業要素的高效流動,有利于先進產業技術的聚集與升級;另一方面,數字技術的發展,可大幅度提高黃河流域人力資源的市場化配置效率,從而實現人才和資金要素配置方式的優化,有效解決產業發展過程中長期存在的要素錯配問題,以生產要素為基礎的產業創新力和競爭力被激活,從而促進黃河流域現代化產業體系的建立。基于此,提出假說三:數字經濟通過人力資本激勵機制賦能黃河流域現代化產業體系建設。
為檢驗數字經濟對黃河流域現代化產業體系建設的影響,構建如下實證檢驗基準模型:
式中:下標i為城市編號、t為年份,LMIS為現代化產業體系建設水平,β0為回歸常數,LDig為數字經濟發展水平,βDig為數字經濟發展水平回歸系數,XC為控制變量,βC為控制變量回歸系數,uS、uT分別為空間(城市)固定效應、時間(年份)固定效應,ε為隨機擾動項。
1)被解釋變量——現代化產業體系建設水平(LMIS)。借鑒徐鵬杰等[15]的研究,以第三產業增加值占生產總值的比例來表征產業結構高級化水平,以信息傳輸計算機軟件服務業、金融業、租賃和商務服務業、科學研究和技術服務業、制造業就業人數之和占城鎮就業人員總數的比例代表現代高端產業的發展水平,用規模以上工業企業利潤總額體現實體產業發展活力。采用熵權法測算各城市逐年現代化產業體系建設水平。
2)解釋變量——數字經濟發展水平(LDig)。借鑒趙濤等[16]的研究,以互聯網普及率、相關從業人員數量、相關產出和移動電話普及率測算互聯網發展水平,以北大數字金融研究中心和螞蟻集團共同發布的中國數字普惠金融指數表示數字金融普惠水平,運用主成分分析法測算各城市逐年數字經濟發展水平。
3)控制變量。為反映其他因素對現代化產業體系建設水平的影響,選取如下控制變量:出口貿易水平(LExp),用出口總額(萬元)的對數表示;政府干預程度(LGov),用財政支出占生產總值的比例表示;金融發展水平(LFin),用金融機構年末存貸款余額占GDP 的比例表示;城市化水平(LUrb),用城鎮常住人口占總人口的比例表示;交通基礎設施水平(LInf),用城市人均道路面積(m2)表示;經濟發展程度(LAGDP),用人均國內生產總值(萬元)的對數表示。
4)機制變量。設置2 個機制變量:科技創新能力(LInn),用科技從業人數(萬人)表示;人力資本水平(LHum),用財政教育支出(萬元)的對數表示。
按照數據可得性、準確性原則,以黃河流域青海、甘肅、寧夏、內蒙古、山西、陜西、河南、山東八省(區)的57 個地級市為樣本單元,以2011—2019 年的面板數據為樣本(共計513 個樣本),原始數據源自各年度《中國城市統計年鑒》、各樣本市統計年鑒以及北京大學數字金融研究中心網站,個別缺失數據通過線性插值法補齊。
主要變量描述性統計見表1。
參考任保平等[17]的研究,把青海、甘肅、寧夏三省(區)作為上游地區,把內蒙古、山西、陜西三省(區)作為中游地區,把河南、山東兩省作為下游地區。
基準模型回歸結果見表2,其中:基準模型1 是不考慮空間(城市)固定效應和時間(年份)固定效應情況下現代化產業體系建設水平與解釋變量回歸結果;基準模型2 為在基準模型1 基礎上加入控制變量的回歸結果;基準模型3 為在基準模型2 基礎上考慮空間固定效應和時間固定效應的回歸結果。

表2 基準模型回歸結果
由表2 可知,數字經濟發展水平對現代化產業體系建設的正向影響至少達到5%的顯著性水平(基準模型1、模型2、模型3 的顯著性水平分別為1%、1%、5%),即數字經濟能夠有效驅動黃河流域現代化產業體系建設,符合理論預期,驗證了上述假說一。由基準模型3 中控制變量回歸系數來看:出口貿易水平能夠顯著推動黃河流域的現代化產業體系建設;政府干預程度和交通基礎設施水平具有正向影響但影響不顯著,經濟發展程度具有負向影響但影響不顯著,表明這3 個變量對黃河流域現代化產業體系建設的影響有限;金融發展水平與城市化水平具有顯著的負向影響,原因可能是隨著金融業的發展,大量資金流向房地產行業,資本“脫實向虛”趨勢明顯,同時追求快速城鎮化的弊端凸顯,在造成產業“空心化”的同時容易引發生態環境破壞等問題,不利于黃河流域的高質量發展和現代化產業體系建設。
按照基準模型3 進行穩健性檢驗,結果見表3。

表3 穩健性檢驗結果
1)滯后控制變量。借鑒陳詩一等[18]的研究,將所有控制變量滯后一期進行回歸,解釋變量數字經濟發展水平的回歸系數為正、顯著性水平達到1%,回歸結果穩健。
2)子樣本回歸。2017 年,黨的十九大報告提出大力發展數字經濟,國務院政府工作報告中首次出現數字經濟。為排除政策影響,剔除2017—2019 年樣本數據進行回歸(即子樣本回歸),解釋變量數字經濟發展水平的回歸系數為正、顯著性水平達到1%,回歸結果穩健。
3)排除異常值。對所有變量進行1%縮尾處理后進行回歸,解釋變量數字經濟發展水平的回歸系數為正、顯著性水平達到5%,回歸結果穩健。
4)替換解釋變量。采用熵值法測算各城市數字經濟發展水平,重新進行回歸,解釋變量數字經濟發展水平的回歸系數為正、顯著性水平達到5%,回歸結果穩健。
考慮數字經濟與現代化產業體系建設之間的因果關系,借鑒黃群慧等[19]和Nunn 等[20]的研究,以城市郵電業務量和上年度數字經濟發展水平的交互項為當年城市數字經濟發展水平的工具變量(其邏輯在于,郵電業務量能夠反映20 世紀八九十年代電信基礎設施建設水平,電信基礎設施建設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互聯網發展,互聯網是數字經濟的基礎載體,但郵電業務在數字經濟時代已無法對產業發展造成直接影響,同時考慮到面板數據的工具變量要求,因此在城市郵電業務量的基礎上引入上年度數字經濟發展水平這一變量構造工具變量Liv,符合工具變量的相關性和外生性原則),按照基準模型3 采用兩階段最小二乘法進行回歸,結果見表4。由表4 可知,第一階段回歸結果的K-P rk LM 統計量為15.808(大于經驗法則臨界值10.000)、滿足工具變量與自變量之間的相關性要求,K-P rk Wald F 統計量為18.346(大于顯著性水平為10%的臨界值16.380),排除弱工具變量的可能;第二階段回歸結果中,現代化產業體系建設水平與數字經濟發展水平在1%的顯著性水平上正相關,進一步驗證了數字經濟對黃河流域現代化產業體系建設的賦能作用。

表4 面板工具變量回歸結果
選用如下中介效應模型進行機制檢驗:
式中:Medit為機制變量,γ0、δ0為回歸常數,γDig、γC、δDig、θ、δC為回歸系數。
考慮空間固定效應和時間固定效應的機制檢驗結果見表5,其中:LDig—LInn、LDig—LHum分別為數字經濟發展水平與科技創新能力、人力資本水平的回歸結果,基準模型3+LInn、基準模型3+LHum分別為在基準模型3基礎上加入LInn、LHum的回歸結果。由表5 可知:數字經濟發展能夠推動黃河流域城市科技創新和人力資本發展;數字經濟對現代化產業體系建設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但加入機制變量后回歸系數有所減小,說明科技創新和人力資本發揮著部分中介作用,驗證了上述假說二和假說三。

表5 機制檢驗結果
考慮到黃河流域上、中、下游地區的數字經濟發展水平和產業發展情況差異較大,從區位(上、中、下游地區)和城市規模兩方面探究數字經濟對現代化產業體系影響的異質性。
1)區位異質性。依據上、中、下游地區的樣本數據,按照基準模型3 分別進行回歸,結果(見表6)表明:數字經濟發展能夠有效推動黃河流域下游地區的現代化產業體系建設,但對中上游地區的現代化產業體系建設并未產生顯著影響。原因可能是:一方面,黃河流域下游地區的數字經濟發展起步相對較早且起點較高,數字經濟的基礎設施較為完善,較好地發揮了規模效應和空間溢出效應;另一方面,下游地區部分城市優越的地理位置和優惠政策等因素使得其充分享受數字紅利,提高了資源配置和技術創新效率,充分發揮了數字經濟對現代化產業體系建設的正向促進作用。

表6 區位異質性回歸結果
2)城市規模異質性。借鑒王春楊等[21]的研究,按照城市規模把57 個樣本市劃分為5 類,按照基準模型3 分別進行回歸,結果(見表7)表明:數字經濟對黃河流域二、三、四線城市現代化產業體系建設有顯著的正向影響(回歸系數大小為二線城市>三線城市>四線城市),對一線和五線城市現代化產業體系也有正向影響但影響不顯著。原因可能是:相較于一線城市,二、三、四線城市的數字經濟基礎較薄弱,但具有較大的發展潛力,具備數字紅利的釋放條件及后發優勢;一線城市的現代化產業體系建設水平則相對較高,可能產生了資源過度集中的“擁擠效應”,數字經濟的賦能空間有限,而五線城市因數字基礎設施薄弱而缺乏數字紅利釋放的經濟社會環境,因此數字經濟對一線和五線城市現代化產業體系建設的影響并不顯著。

表7 城市規模異質性回歸結果
借鑒Wang[22]、Hansen[23]的研究,構建如下面板門檻效應檢驗模型:
式中:α0為常數,LDigMit為門檻變量(數字經濟發展水平),I(·)為取值1 或0(滿足條件取值為1,否則取值為0)的指示函數,γM為數字經濟發展水平待估計門檻值,βM1、βM2、φ為回歸系數。
采用自舉法檢驗表明,數字經濟對黃河流域現代化產業體系建設的影響存在單一門檻效應。進而采用Stata 抽樣方法重復抽樣300 次進行門檻效應檢驗,結果表明:數字經濟發展水平單一門檻值為0.82,在LDigMit≤0.82 時數字經濟對現代化產業體系建設的影響系數為0.165(顯著性水平達到1%),當LDigMit>0.82時數字經濟對現代化產業體系建設的影響系數為0.246(顯著性水平達到1%),提高數字經濟發展水平能夠更好地發揮其溢出效應和乘數效應,賦能黃河流域現代化產業體系建設。
基于2011—2019 年黃河流域57 個地級市面板數據,分析了數字經濟對黃河流域現代化產業體系建設的影響,結論如下:
1)從直接效應來看數字經濟能夠直接有效地推動黃河流域現代化產業體系建設,從間接效應來看科技創新和人力資本是數字經濟賦能黃河流域現代化產業體系建設的重要間接傳導因素。
2)數字經濟對黃河流域現代化產業體系建設的影響具有異質性。從區位來看,數字經濟能夠有效推動下游地區的現代化產業體系建設,但對中上游地區現代化產業體系建設的賦能效應并不顯著;從城市規模來看,數字經濟對黃河流域二線城市、三線城市、四線城市現代化產業體系建設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賦能效果二線城市>三線城市>四線城市,但對一線城市、五線城市的影響并不顯著。
3)數字經濟對黃河流域現代化產業體系建設的推動作用存在門檻效應,數字經濟發展水平門檻值為0.82,數字經濟發展水平高于門檻值時其對黃河流域現代化產業體系建設的促進作用明顯提升。
1)加快提升黃河流域的科技創新能力和人力資本水平。在科技創新方面搶抓機遇,搭建一批數字經濟創新服務綜合體和數字化集聚平臺,孵化一批創新型高新技術企業,同時加大科研成果產業化的支撐力度;在人力資本方面,積極建立黃河流域數字經濟創新人才管理試驗區,推動大專院校與企業合作,培育既懂數字技術又熟悉生產工藝的復合型高端人才,推進科技成果轉化和產業創新。
2)加快提升黃河上中游地區數字經濟發展水平,強化數字經濟對中上游地區現代化產業體系建設的賦能作用。上游地區堅持經濟社會發展和生態環境保護并重的原則,加快推進數字經濟與優勢特色產業結合,借助資源優勢推進新能源、新材料和新興產業的全面數字化和智能化,以數字技術實現礦產資源開發與生態環境保護的協同發展;中游地區要以呼和浩特、西安等都市圈為載體,打造智能制造業集群,鼓勵企業深入挖掘數據價值,實現制造業服務化與價值鏈升級,打造產業競爭新優勢。
3)系統布局基于數字技術的物聯網感知、云計算、移動互聯網等新型基礎設施,重點提升網絡覆蓋率,有效縮小城鄉之間、流域上下游之間的“數字鴻溝”。一是發揮財政資金的種子作用,積極引導各類資金投入流域數字基礎設施建設;二是鼓勵金融機構為流域產業數字化轉型開發專項金融產品,為流域數字化發展提供更多的資金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