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痕

張德芳

大風從崖畔上吹過了一萬年，鬼斧神工，雕刻了山崖的巍峨高聳，險峻挺拔，懸崖峭壁，峰巒疊嶂，這是風蝕的傷痕。

大水從黃土地上流過了一萬年，沖刷出溝壑縱橫，巖石裸露，奇峰林立，怪石嶙峋，這是水浸的傷痕。

流星悲壯地從天空劃過，把靜謐的夜幕撕開一道血淋淋的口子，這是流星留下的一道耀眼的傷痕。

去看云南的石林，去看甘肅的黃河石林，震撼之后，深深地憂慮，山崖疼過嗎？

故鄉山大溝深，我熟悉溝里的每一塊巖石，我佩服水的毅力，水在堅硬的巖石上篆刻出各種各樣的形狀，感嘆之余，深深地焦灼，巖石疼過嗎？小時候，躺在打麥場的草垛上數星星，一顆星星走了，一顆星星又走了，傷感之際，深深地擔心，流星劃過，夜幕疼過嗎？路邊白楊樹的軀干上，有很多眼睛，憂郁的眼睛，憤怒的眼睛，高興的眼睛，什么時候，哪個小孩在上面刻了一個名字，小樹長大了，字也長大了，深深地糾結，樹疼過嗎？

人出生以后，從剪斷臍帶的那一刻起，就有了傷痕。這也許是人生的第一桶金，梅花形狀的疤痕，這也許是人生的第一塊獎章。

人這一輩子，有過多少次中彩，有過多少次受傷，又有過多少次的痛苦？第一次長途跋涉，腳上磨起來很多水泡，一瘸一拐地堅持走完了最后的路程；第一次收麥子，操作不當，鐮刀割破了手指頭，抓一把黃土蓋上，是最好的療法；第一次學做飯，切菜的時候盡量地謹小慎微，還是把手指頭切爛了，鮮血直流。舊的傷痕剛剛結痂，新的傷痕又出現了。要命的是在舊的疤痕上面又添了新的傷痕，這無異于在傷疤上面撒鹽，雪上添霜，痛苦極了。

一只蚊子叮了，那叫癢，刀槍侵身，那才叫疼。傷口忘記了呻吟，漸漸地愈合結痂，那曾經的疼痛卻依舊刻骨銘心，不敢忘記。

身體受傷了，涂藥包扎，傷口會隨著時間的推移慢慢愈合。心靈受傷了，你在皮膚上面抹再多的紫藥水，都是無濟于事的。

一對夫妻，以前很窮，風風雨雨多少年都走過來了，以后有錢了，溫飽思淫欲，家庭一時后院起火，硝煙四起，窮途末路的時候，他們離異了。丈夫說，他的心成了篩子底。妻子說，她的心成了蜂窩煤。

靜靜地舔痂療傷，輕輕地撫摸傷痕，其實，沒有了傷痕，就沒有了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