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大姑姐的“恩怨情仇”

趙金榮

有些人相處后才知道，有些事了解后才明白，親人之間相處更需要多溝通，才不會因誤解而越走越遠。

一

結婚前，我媽提醒我，說大姑姐厲害、八卦，讓我對她多留個心眼。我媽見過她和別人吵架，那種能把天吵翻的勁頭讓人望而生畏。

我不以為然，我嫁的是老公，又不是她，處得好就多走動，處得不好就少來往。

不過，我媽說的話還是在我心里扎下了根，畢竟人說大姑姐是第二個婆婆，懂得又多，我得防著點兒。

我和老公在城里上班，結婚后每個星期回家聚一次。大姑姐每次都來，她做飯，我和婆婆打下手，一家人也算其樂融融。

唯一的問題是，大姑姐實在愛打聽，問我工資多少，看我不想說，又開始問我什么時候要孩子。我對她刺探自己的私事很不滿意，覺得她沒有邊界感，心里打定主意，不能與她過分親近，對她也就沒了好臉色。

有一次兩人說偏了，大姑姐惱了。只見她臉色一沉，數落起我來，說自己一片好心被當成了驢肝肺。她說，自己之所以問我的工資，是因為聽人說我們單位要搬遷，還要裁員，擔心我們到時候沒有準備，所以提前問問。如果需要的話，她可以先借我一些錢，讓我們做些買賣。

我才不相信她說的話。村里人都說她是個鐵公雞，明明開超市很有錢，可沒人能從她那兒借出一分錢來，哪怕是和公婆關系最好的四叔也吃了閉門羹。

她話說得好聽，還不是想落個好名聲。怪不得別人說她那張嘴，死人也能給說成活的。只可惜，我閱人無數，她那點兒小心眼想來算計我，還差點兒道行。

而且，我在家里也隨心所欲慣了，老公和公婆都不會對我說重話，她厲害回家厲害去，憑什么管我，我也不缺她關心，所以，我只在鼻子里哼了一聲。

大姑姐脾氣火爆，看我不搭理她，還給她臉色，氣得轉身就走，說以后我們有什么事都不要去求她。

想想就覺得好笑。我和老公在城里上班，待遇不錯，每次回家大包小包往回帶；而大姑姐只是在村里開超市，回娘家除了干活兒，啥東西都不帶，我怎么會去求她？

單位是說過要搬遷、裁員，可這件事已經嚷了好幾年，還不是一切照舊？也不知道她從哪兒聽來的，聽風就是雨，還想幫我，我用她幫嗎？

她脾氣暴，婆婆總讓著她，她還真當自己能做娘家的主啊！她天天回娘家蹭飯，我早看不順眼了，覺得她就是小心眼、多算計。做買賣？現在做什么買賣能賺錢，我從來都沒有過這個想法，真是咸吃蘿卜淡操心。

二

這次不歡而散之后，我們很長時間沒有回老家。即使回去，我也會和老公算好時間，躲開飯點，放下東西就走。就像我當初說的，既然處不來，那就減少來往。

但大姑姐不這樣，她似乎忘記了和我吵架的事，好幾次打電話給老公，問他怎么不回家吃飯了。

老公回頭看了看我惱怒的眼神，只好說工作忙。幾次之后，大姑姐似乎也察覺出了端倪，不再打電話了。

我和大姑姐之間的關系真成了君子之交淡如水。而這正是我所期待的，我和她就是不同軌道上的列車，道不同不相為謀，非得往一塊兒湊什么。

沒想到，說了幾年的狼來了，狼真的來了：單位要裁員！

提心吊膽許久之后，我雖然沒被裁，但工資少了不少，而且必須按時按點去上班，和從前的松散管理大不同。這也讓我少了很多照顧生病父母的時間。

本想著老公可以多幫我分擔些，誰承想，他們公司在馬來西亞建廠，老公作為技術骨干被派去開疆拓土，而且要常駐那里。

接連的工作生活變動讓我措手不及，和老公長期兩地分居不說，照顧我媽也成了難題。雇了幾個保姆，不是不精心，就是嫌工資低，愁得我天天睡不著覺，頭發大把大把地掉。

一次回老家給公婆捎東西，我跟婆婆忍不住說起了自己的不易。沒想到第二天，大姑姐就給我打來電話，我猶豫了半天才接：“榮，我聽媽說阿姨病了。我有一個表妹，剛離婚，啥活兒都會干，讓她去照顧阿姨吧。我脾氣暴，不會說話，以前可能惹到了你，可我和強子是親姐弟，這個世界上除了爸和媽，我就和你們最親，別拒絕我的好意。咱們是親人，打斷骨頭連著筋，親人間不就是你幫我我幫你嗎，吵吵鬧鬧也正常。以后有什么事說出來，咱們一起想辦法。”

大姑姐說話的語氣依然快速、急促，就像是和人在吵架，有幾句話說急了，我還聽不清她在說什么，但能理解她的意思。

我在電話這頭臉憋得通紅，卻說不出話來。因為我真不知道怎么回話，畢竟之前對她說了那么難聽的話，還做了那么難看的事。

三

前幾次回家，婆婆已經告訴我，說大姑姐總是打聽我，問我老公去國外后，我生活怎么樣。她知道我想吃家里的土雞蛋、新鮮蔬菜后，讓婆婆告訴她我每次回來的時間，然后提前在村里買好，等我回來讓我拿走。

我一直想和她說謝謝，又礙于面子不好意思，事情就拖了下來。她這次又因為我媽的事情打來電話，這可真是正瞌睡給送來枕頭，我順著臺階下來，鼓起勇氣連聲說“謝謝大姐”。大姑姐倒是沒有絲毫生分，還是一如既往地熱情：“謝啥謝，明天我就讓她去。阿姨病好了，你工作安心，強子在馬來西亞也放心，我就不用惦記你們了。”

表妹確實伺候得不錯，不僅用心還很專業。后來和表妹聊天，說起大姑姐，她贊不絕口，說自己本來在一家養老院工作，大姑姐讓她辭職來照顧我媽。月底我給表妹發工資的時候，她說大姑姐已經給了。

她還說，自己離婚后，大姐一直很照顧她。所以大姑姐找她幫忙，她本來不想要錢的，可大姑姐說她不容易，讓她必須拿著。大姑姐還說，我和老公現在不容易，她先替我墊付一個月，下個月再從我手里拿工資。

我給老公打電話，好奇大姑姐既然有錢，為什么還總去婆婆那里蹭飯。老公說：“榮，你不知道，媽早年得了癌，雖然治好了，但身體依然虛弱，需要照顧。于是姐說，反正自己在本村，就天天來給爸媽做飯。”

每次回家看大姑姐風風火火操持超市的事情，還要天天給公婆做飯，也不知道她哪來那么大的能量。我對大姑姐由衷地佩服。

周末再回老家的時候，我給大姑姐買了些營養品。剛進家門，她就說家里開超市，什么都有，瞎花什么錢，有錢攢著點兒，以后還要養孩子呢。接著又說起村里老李家的媳婦，說人家一年能攢十幾萬元呢，還準備換車，那才叫過日子。還叫我別天天聽網上鼓吹什么月光族，那都不是過日子之道……

大姑姐說得唾沫星子直濺，我也不覺得她八卦了，反而覺得這副張牙舞爪的樣子有些可愛。

老公去馬來西亞一年了，爸媽有人照顧，我留守本地，工作也不忙，一切都走上了正軌，回老家的時間也多了些。我對大姑姐的大嗓門漸漸有了免疫力，每次給公婆做完飯，就在超市幫大姑姐賣貨。

有一次，看見四叔路過超市門口，我就隨口問她怎么不肯借錢給他。

大姑姐說：“四叔仗著曾經對爸有恩，天天拿這個說事，除了讓爸請他吃這喝那，還總來咱家要東西。知恩圖報是應該的，但他太過分。咱媽說，生我那年，家里窮得揭不開鍋，他還逼著咱爸出去給他借了100元買肉，而且一直都沒還。他后來賭博，把家底都輸光了。你說，我能借錢給這樣的人嗎？我的錢救急不救窮，今年已經借出去3萬元了！”

“那為什么還有人說你摳？”我問。

大姐狡黠地笑了笑說，是自己讓借錢的人說的，“我的錢只借給真正有需要的人”。她說，自己是愛打聽，但只對親近、喜歡和熟悉的人，因為想了解他們的需要。

我想了想，發現確實如此。大姑姐從沒有在我面前說過別人家的是非，她的愛打聽里藏著對親人、朋友的愛。

編輯/宋凌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