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部灣地區金銀飾文化基因初探
——以合浦金銀首飾為例

李黃開春

廣西科技情報研究所

一、文化基因的概念

“基因”是描述生物體遺傳和進化的基本單位，屬于生物遺傳學范疇。文化基因是生物基因概念的類比，由英國生物學家道金斯在其著作《自私的基因》中提出，他認為文化基因是文化進行代際傳播的基本單元［1］。概言之，文化基因是在某一文化系統中，對該文化系統的性質和特征起決定性作用且具有復制性和相對穩定性的文化因子［2］。文化是一種基因、血脈和傳統，習近平總書記曾提道：“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已經成為中華民族的基因，植根在中國人內心，潛移默化影響著中國人的思想方式和行為方式。”

二、北部灣地區金銀飾文化基因溯源

靠近海洋是廣西壯族自治區獨特的區位優勢，其海岸線長達1 628.59 千米，位于廣西壯族自治區南端、北部灣東北岸的北海市合浦縣，是海上絲綢之路最早的始發港之一，作為當年古合浦郡郡治的所在地以及第一批對外開放的船運港口，具有深厚的歷史文化底蘊和得天獨厚的地理優勢。自西漢開辟了海上絲綢之路后，我國的絲綢、瓷器、茶葉、金銀器遠銷海外，海上金銀器之路也隨之開啟，而合浦無疑是我國最早與東南亞進行海外貿易的地區之一，成為漢代嶺南地區的重要經濟、政治、文化中心。北部灣地區金銀文化的形成與海上絲綢之路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同時，海上絲綢之路對當地的風土人情、生活習俗、歷史文化、藝術文學、思想觀念、城市景觀等方面都產生了深刻的影響，留下了大量寶貴的文化遺產。

三、北部灣地區金銀飾的海洋文化基因

北部灣地區孕育出了深植于人們衣食住行的獨特海洋文化基因。當地居民所擁有的海洋文化基因核心精神一是不畏艱險，敢于冒險；二是勇于沖破束縛，追求自由。這種具有海洋特征的精神面貌，在他們隨身佩戴的金銀飾品中表露無遺。

四、北部灣地區的金銀飾分類——以合浦金銀首飾為例

合浦自漢代成為海上絲綢之路始發港與重要商埠之后，南傳的中原文化與豐富的本土文化相融合，留下眾多的非物質文化遺存，合浦金銀首飾制作技藝便是其中之一。該技藝歷史悠久，在北部灣地區有李氏、陳氏、龐氏、黃氏、許氏、蘇氏等家族傳承這門技藝，但唯有合浦協榮銀鋪李氏家族通過家族傳承、師徒傳承、實物相傳等多種途徑將這一首飾延續至今，近300 年的技藝傳承史從未中斷。合浦金銀首飾制作技藝作為一種文化藝術形態，通過沿海居民以口頭或行為方式沿襲，世代傳承，與生產、生活等高度關聯。該技藝是我國嶺南傳統金銀細工技藝的重要支脈，脈傳中原。運用合浦金銀首飾制作技藝制作的手鐲、銀鎖、發飾等飾品，多以海洋生物形象作為紋飾，蘊含濃郁的海洋氣息，真切地反映了北部灣地區金銀飾的審美取向，其圖案古樸，兼具寫實性與抽象性，風格鮮明。

（一）海洋生物金銀飾

早在商朝，生活在北部灣的銀匠就掌握了金銀細工技藝。他們在原生態的觀念習俗影響下，在對海洋的真切感受中尋找恰當的表達方式，并逐步形成了雖沉淀于滾滾歷史長河，但依然熠熠生輝的金銀飾文化。銀匠運用工藝，將這些耳濡目染的形象用點、線、面等藝術手法表現出來，借以表達情感、思想。他們在創作中，更樂于刻畫魚、蝦、蟹、蛤等，尤其崇拜和青睞繁殖能力和生命力強的魚類和青蛙。這些金銀飾多采用我國歷史悠久的金銀加工工藝——錘揲與鏨刻，反映了北部灣地區能工巧匠的思想智慧和創造能力。

鎏金海洋生物紋手鐲（見圖1）為空心設計，表面采用浮雕手法鏨刻魚、蝦、蟹、蛤紋飾。魚寓意年年有余，蝦代表節節高升，蟹寓意富甲天下、八方來財……這些海洋生物造型栩栩如生、細節精致入微，無不體現海洋文化基因的深刻內涵。

圖1 鎏金海洋生物紋手鐲

銀發飾是插在發髻上的裝飾品，北部灣地區的銀發飾圖案多為山川日月、花鳥蟲魚等，表達了人與自然的和諧共存。在與中原文化的融合中，北部灣的銀匠借鑒了中原藝術中的龍鳳或鴛鴦等吉祥題材圖式，與海洋特色結合，創作出更符合漁民審美的圖案。如清代章魚銀發飾（見圖2）中，章魚居于中心主體部位，觸須張揚，與水紋相連，曲轉運行，水聲可聞，邊飾以水草環繞一周，信筆勾來，若斷若續，構圖飽滿完整，圓周處更以寥寥數筆的弧線飾之，強化了海水的運動感。章魚力大無比、足智多謀，將章魚銀發飾戴在頭上，能夠賦予主人智慧和勇氣。海洋文化兼收并蓄的風格及海納百川的氣度與胸襟在這些金銀飾上顯露無遺。

圖2 清代章魚銀發飾

（二）南珠金銀飾

合浦珍珠也稱“南珠”，已有2 000 多年歷史，“合浦珠還”的傳說廣為人知。漢代時期的合浦已有金銀飾制作，漢代縣域西門（金肅門）外的珍珠市場，各地珠寶商聚集在此買賣合浦產的珍珠、瑪瑙及舶來珠寶，用南珠加工成的飾品隨海上絲綢之路遠銷海外，聲名遠播。北部灣地區的南珠金銀飾在洲際貿易中曾發揮著積極的推動作用。

精美的首飾離不開黃金、白銀，珍珠飾品中最耀眼的部分當數鑲嵌其中的形態各異、晶瑩剔透的珍珠。“金銀首飾的嵌寶之風興盛于元代。明代，宮廷首飾的制作，珠寶已是與金銀平分秋色。至于清代，卻是珠寶唱了主角，而用作陪襯的金銀除去累絲便是點翠，于是色澤不再彰顯，因此除戒指、手鐲之外，金材銀材的使用，金為少，銀鍍金為多。”［3］清康熙時期，隨著協榮銀鋪的開業及合浦金銀首飾制作技藝的傳承與發展，北部灣地區的珠寶首飾已大量使用南珠鑲嵌，其次是舶來品翡翠、瑪瑙、琥珀、水晶，彰顯尊貴。受海上絲綢之路貿易的影響，西風東漸，西洋的首飾加工工藝促進了珠寶加工技術的進步，作為原料，珠寶使用如同金銀一樣普遍。用掐絲、鑲嵌的方法制作花卉、草蟲題材的飾品成為清代飾品的主流。南珠金銀飾比較集中地體現了漢文化、嶺南文化和南珠文化的特色，打上了鮮明的地方文化印記，忠實地記錄了合浦文化的發展歷程，間接地反映了歷史上北部灣地區的繁榮與發達。

南珠金銀飾（見圖3）用合浦協榮李氏家族世代傳承的金細工藝制作，其色彩斑斕、風韻古雅，體現了李家傳承的嶺南銀雕技藝爐火純青的藝術造詣。當時合浦縣城的金銀器加工商鋪眾多，較有名的有聚榮、協榮、協華、翠珍、譚同興、洽信等。大型的金銀加工商鋪有工匠十多名，農閑時節，甚至在鄉下設有加工生產點，亦農亦工的銀匠，根據金銀商鋪的需求加工產品，金銀飾的產量相當可觀。

圖3 南珠金銀飾

（三）疍家金銀飾

疍家又稱疍戶、疍民，廣西北部灣地區的疍民分布在北海市沿海（地角鎮、外沙鎮、僑港鎮）和合浦縣沿海（沙崗鎮、黨江鎮等）及欽州市、防城港市一帶。疍家人長期耕海牧漁，在飾品佩戴方面形成了獨特的精神文化。他們喜歡佩戴金銀飾品，大自然題材圖案在金銀飾上隨處可見。疍家人在與海洋共存的實踐中領略了大自然的無情，他們愛把貴重的金銀飾品佩戴在身上。若在茫茫大海遭遇不測，拋尸海灘，祈愿行善者將遇難者身上佩戴的金銀飾品兌換成錢幣買棺木為其安葬。這種風俗體現了疍民“樂天”的族群基因。疍家男性偏愛銀腰帶，疍家婦女佩戴的首飾以金銀和玉器為主，種類有頭簪、耳鐺、耳圈、項鏈、手鐲等，不論節日或日常，都穿戴齊全。疍家婦女喜歡梳 “反船髻”，并配插一支銀質“梳箆”。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富起來的疍民對黃金首飾情有獨鐘，女性戴上了大金耳環、金手鐲，尤喜黑藤鑲金手鐲，女童愛戴大金耳環或金項鏈。有些疍家姑娘偏愛碧玉和翡翠，愛打腦髻，金光閃閃的細鏈條耳墜別在雙耳上方，耳垂下跳躍著綠光閃耀的碧玉式翡翠環，象征純潔、美好、富有、幸福。由此可見，疍家金銀飾是疍家人審美風尚、生活態度和精神面貌的折射， 是積極進取、兼容并蓄的精神文明物化的體現。

五、文化基因視角下的非遺傳承途徑

《“十四五”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規劃》重點分析了文化基因在我國的發展和演化情況。其中也明確指出，在未來的文化發展中，需要實現多學科且具備多樣化效果的內容探討，通過合理挖掘闡釋，進一步分析非遺的文化基因如何融入目前的時代發展規劃中，發揮其本質的價值。海洋文化金銀飾發展至今，在時間的千錘百煉中逐步走向成熟。隨著社會的變革和發展，在自動化生產和連鎖金銀品牌的沖擊下，合浦金銀首飾從業人員逐年減少，其發展面臨很大挑戰，因此，新形勢下需要我們發掘文化傳統，弘揚優秀的文化基因，創造新的文化基因，探索非遺傳承的新途徑。

（一）變異性傳承

基因變異對于一個物種的延續是必不可少的。對于一個物種或者群體而言，基因變異帶來的是物種的多樣性，正是由于種種基因變異，才讓地球有了現在這么多的生命。文化基因的變異傳播，是文化基因的自動選擇和自我完善，凡是流傳至今的優秀地域文化，都是無數次有利變異的結果。

在社會節奏不斷加快的大背景下，非遺保護若局限于遺傳性保護和復制性保護的層面，就無法適應時代發展的趨勢，進而陷入裹足不前的漩渦中。因此，古老的北部灣金銀飾文化呼喚創造、創新。

首先，就非遺傳承人而言，在技藝技能傳承的過程中，就要注重創作題材和技術的創新，應用計算機技術輔助設計，形成金銀飾文化數據庫，從相關設計成果中提取可用元素并實現跨界。其次，要注重校企結合，例如非遺課程的開發、非遺創新創業項目的啟動、非遺文創產品的制作等。

（二）融合性傳承

基因融合是由兩個不相關的基因融合形成的一種基因產物，具有全新的功能或與兩個融合前基因不同的功能。文化基因的融合，或許會對原有文化造成一定的沖擊，但也會帶來發展的機遇。積極向上、百折不撓等文化基因元，構成北部灣地區文化基因鏈，而“海洋文化”“南珠文化”“疍家文化”等，組成了北部灣地域文化。隨著人類生產方式、生活方式的改變以及社會的進步、網絡的發展，文化的融合傳播顯得尤為重要。因此，可以從當前融媒體的時代背景出發，借鑒融媒體融合理念，挖掘合浦金銀首飾制作技藝的文化內涵，探尋工匠精神，并與其他地域文化在北部灣文學、歷史、旅游、商業、教育等多個領域展開傳承，構建“元—鏈—域—層—界”的融合傳承架構，打造多載體、立體化、交叉式的“海洋文化”傳承路徑。

六、結束語

本文立足于北部灣金銀飾地域文化基因，以合浦金銀首飾為例進行了考察分析，引入文化基因理論，分析其海洋文化基因、金銀飾的分類特點，并以此為基礎，構建了以變異性傳承、融合性傳承路徑為主的傳承體系。這對傳承北部灣地域文化，強化城市品牌形象，豐富北部灣文化載體建設，促進海洋經濟向文、史、商、旅、教等領域融合延伸，具有非凡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