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漢平
摘要:2022年5月24日,美國總統拜登正式提出了“印太海域態勢感知伙伴關系”(IPMDA)這一海上安全新倡議。其根本目的是,在戰略上,填補美國在海上“灰色地帶”的空缺,重塑美國海洋大國的影響力;在戰術上,包括利用與其他參與國的合作,形成多方異地聯動的互動格局,讓其他國家在分擔美國壓力的同時,形成共同在海上應對中國的合力。為此,拜登政府尤其看重并拉攏一些東盟的南海“聲索國”。在實施過程中,IPMDA打著“打擊非法捕撈”“人道主義援助”“聯合救災”等具有極強欺騙性的幌子,在全球海域構建海域情報信息共享網絡,不斷強化對中國漁民作業船只的跟蹤監視,并公開阻擾和干預中國漁民正常且合法的海上捕撈作業。美國還先后派出多艘海洋測量船和海洋監視船在南海海域秘密展開水文調查,探測海底地形,對中國和相關地區內國家構成嚴重的侵權,破壞地區安全和穩定,影響“南海行為準則”的磋商。IPMDA是在大國博弈的時代背景下推出的,蘊含著明顯的冷戰思維和服務于美國自身利益的戰略動機,它不僅大大擠壓了東盟自身的戰略選擇空間,還破壞了東盟的“中心地位”,東盟國家對其表現出3種并不完全一致的立場,但更多的是疑慮和觀望。多數東盟國家在未來并不會選擇參與IPMDA,美國一心希望的由此構建一個針對中國的“涉海統一戰線”的愿望更不會實現。
關鍵詞:印太戰略;“印太海域態勢感知伙伴關系”;“四方安全對話”機制;中美競爭
[中圖分類號] D733 ? ? ? ? ? [文獻標識碼] A ? ? ? ? ? ? ? [文章編號]1003-2479(2023)03-056-09
China's Response to the US's IPMDA: Positions and Choices of ASEAN Countries
Cheng Hanping
Abstract:On May 24, 2022, US President Joe Biden officially proposed the "Indo-Pacific Partnership for Maritime Domain Awareness (IPMDA)" initiative, whose fundamental goal is to strategically fill the gap in the "gray zone"of the United States at sea and reshape the influence of the United States as a maritime power and totactically cooperate with other participating countries to form remote interaction through multiple parties, allowing them to share the pressure of the United States while forming a joint force to deal with China at sea. As such, IPMDA attaches particular importance to and attracts some South China Sea claimants that have maritime power disputes with China. During the implementation process, under the guise of "combating illegal fishing", "humanitarian assistance", and "oint disaster relief",IPMDA has established a maritime intelligence and information sharing network in global waters, continuously strengthened tracking and monitoring of Chinese fishermen's operating vessels, and openly obstructed and interfered with Chinese fishermen's normal and legitimate maritime fishing operations. The United States has successively dispatched multiple ocean survey vessels and surveillance vessels to secretly conduct hydrological surveys in the South China Sea, exploring the topography of the seabed, which constitutes a serious infringement on China and regional countries, undermining regional security and stability, and affecting the negotiation of Code of Conduct in the South China Sea (COC). Given that the IPMDA was introduced in the context of the era of big country gaming, which contains clear Cold War thinking and strategic motivation to serve the interests of the United States, it not only greatly squeezed ASEAN's own strategic choice space, but also undermined ASEAN's central position. Based on this, ASEAN countries have shown three entirely inconsistent positions on IPMDA, but more of them are doubted and wait-and-see. This article believes that most ASEAN countries will not choose to participate in IPMDA in the future, and the United States' desire to build a "maritime united front" against China will not be realized.
Key words: India-Pacific strategy; IPMDA; QUAD; Sino-US competition
2022年5月24日,美國總統拜登在美日印澳“四方安全對話”(QUAD)峰會上提出的“印太海域態勢感知伙伴關系”(Indo-Pacific Partnership for Maritime Domain Awareness,以下簡稱IPMDA)倡議,實際上最早要追溯到奧巴馬政府時期。2015年6月,美國國防部長阿什·卡特(Ash Carter)在香格里拉對話會期間正式提出了所謂的“東南亞海上安全倡議”(Southeast Asia Maritime Security Initiative)1。到了2016年,部分美國國會議員在國防預算授權法案中將其明確為“南海倡議”(Southeast China Sea Initiative)。根據這一倡議,美國計劃于當年投入5000萬美元用于提升馬來西亞、印度尼西亞、越南、菲律賓和泰國的海洋安全與海域態勢感知的能力2。2019年,隨著“印太戰略”的提出,美國總統特朗普在國防授權法案中將此前奧巴馬政府時期的“亞太海洋安全倡議”擴大為“印太海洋安全倡議”,內容包括加強與新加坡、菲律賓、越南等東南亞國家及太平洋島國的海洋安全合作,同時將覆蓋范圍從南海擴大到印度洋地區,把斯里蘭卡和孟加拉國納入重點援助國家范圍3。北京大學國際關系學院研究員、“南海戰略態勢感知計劃”主任胡波認為,IPMDA是QUAD中極為少有的“帶牙齒”的具體舉措4,意即IPMDA是迄今為止為數不多的得以實施且對其他方構成一定威脅和真正影響的多邊性海上合作機制。本文通過分析IPMDA推進進程與目的、東南亞國家對IPMDA所持的立場與態度及IPMDA對中國海上安全構成的沖擊和影響等諸多方面,來預測它的未來趨勢與前景。
一、美國推出“印太海域態勢感知伙伴關系”的目的
所謂“海域態勢感知”(maritime domain awareness,以下簡稱MDA)就是通過設置于近岸的雷達設施、衛星定位與跟蹤、船舶自動識別系統(AIS),以及航空抵近偵察等技術與手段,實時掌握特定海域的海空運行動態,將過往的船只和空中航行器等相關信息“一網打盡”,并將由此獲知的信息進行系統匯總分析和有效識別,以判斷出是否對其他方構成威脅、是否存在危險,從而對相關海域和有關方面及時作出預警5。在獲得上述海上感知信息之后,美國還將整合印太地區的4個(信息)中心,即位于印度的印度洋信息整合中心(成立于2018年)、位于新加坡的信息整合中心(成立于2009年)、澳大利亞資助在瓦努阿圖設立的太平洋融合中心(成立于2021年),以及太平洋島國論壇漁業局在所羅門群島的區域漁業監控中心的龐大數據。因此,這一做法通常被視為合作應對全球海上非傳統安全的重要基礎1。基于此,這一倡議極具欺騙性,會使一些國家誤認為能夠通過美國的IPMDA實現信息共享,在非傳統安全領域確保海上安全、減少海上損失,然而實際上,這一計劃卻隱藏著美國的其他目的。從這一計劃業已實施的情況來分析,美國的真實目的涵蓋了戰略、戰術及軍事等層面。
(一)戰略層面
戰略上,填補海上“灰色地帶”的空缺,重塑美國海洋大國影響力。
2015年,美國特種作戰司令部發布了題為《灰色地帶》(The Gray Zone)的白皮書,將“灰色地帶”定義為發生在“國家或非國家行為體之間和內部的、處于戰爭與和平傳統二元對立之間的競爭性互動”2。2014年5月,越南船只沖撞中國船只、對“981”鉆井平臺第二階段正常作業持續進行干擾。這個事件使美國軍方意識到中國在南海海上一線進行執法和護漁、護航的龐大力量。美國亦將此稱為“灰色地帶”,認為這是中國在南海的明顯優勢卻是美國的劣勢,因為美國遠離南海,鞭長莫及,無法將“執法”力量大量派遣到南海,將漸漸地喪失其在南海的傳統海洋強國影響力。然而,如果IPMDA得以順利啟動,那么,其不僅能夠彌補美國在南海大國競爭中“灰色地帶”上力量的缺失,還可通過MDA牢牢控制參與其中的國家,彰顯美國海洋強國的影響力。按照計劃,美國主要通過人員培訓、裝備提供、系統操作統一、基地援建及直接撥款等方式增強參與國的所謂“感知能力”,從而潛移默化地對參與國形成持久的涉海影響力。
(二)戰術層面
戰術上,以類似于“攤派” 的做法減少美國在西太平洋地區的軍事主導成本。按照拜登政府的設想,推出IPMDA在戰術上能達到“一箭雙雕”的目的。
1.在美國國內經濟持續萎靡不振的大背景之下大大減少美國主導西太平洋地區的軍事成本
2022年,美國聯邦儲備系統曾七度加息,但仍難平抑高企的通貨膨脹。相較之下,美國主導西太平洋地區的軍事成本則快速上升且力有不逮。美國“市場觀察”網站援引摩根大通資產管理公司首席全球策略師大衛·凱利(David Kelly)的分析稱,“2023年,美國或陷入沼澤式衰退”3。美國欲以IPMDA之名,通過與QUAD成員分擔責任的做法來大幅度減少美國在西太平洋地區推行海上軍事主導權及遏制競爭對手海上影響力外擴的成本和開支,避免美軍力量在東北亞—東南亞—南太平洋—印度洋的漫長戰線上分散兵力和過度消耗4。此前,就曾出現過美國海軍艦只因疲勞駕駛而與商船、貨輪相撞,導致人員傷亡的嚴重事故5。
2.利用與其他參與國的合作,形成多方異地聯動處理的互動格局
以此將東南亞、太平洋及印度洋地區各國進行組合勾連、抱團協調,讓其在分擔美國壓力的同時,形成在海上共同應對中國的合力。拜登政府尤其看重一些南海聲索國,因為這些國家直接面對中國。2022年5月12日,美國與東盟舉行特別峰會,雙方的聯合聲明明確提出將開展覆蓋各個領域的海洋安全合作,美國還允諾特別拿出6000萬美元專門用于海上安全合作1。在國際關系理念中,結盟能快速地改變雙方實力對比,進而影響權力轉移的方向和結果2。
(三)軍事層面
1.混淆概念,以所謂海上數據共享妄圖形成涉海情報體系
到目前為止,QUAD尚未建立起情報共享機制,然而,美日印澳4國卻可通過IPMDA這類民用框架來加深彼此之間的信息共享及合作,為進一步建立4國軍事情報共享機制奠定基礎3。表面上看,IPMDA的直接目標是建立基于“商業遙感衛星數據的船舶跟蹤系統”,打出的幌子是“滿足監視追蹤非法捕撈、打擊海上犯罪、預警防范海上自然災害、組織人道主義救援等聯合行動情報需求”,并對海域情報信息進行一系列的融合處理、取舍和分發共享。如上文所述,它實則具有很強的欺騙性。IPMDA是由美國國家安全委員會牽頭實施的,后者是美國最高的軍事決策機構,這也就注定了IPMDA的特性4。準確地說,在未來形成一張以美日印澳為主、涵蓋“印太”地區更多國家的龐大的涉海情報網,以形成“海上情況實時跟蹤、數據信息遠程共享”的未來格局,是IPMDA的重要目標之一。
2.以非軍事和非傳統安全掩蓋真正的軍事目的
美國推出IPMDA打出的旗號是,加強“印太”地區各國之間的海上“海洋安全合作”,以共同“應對人道主義和自然災害、打擊非法捕魚”,防止海上非傳統安全事件的發生。從其文字表述上來分析,IPMDA旨在與區域伙伴通過海域信息共享合作,提升“印太”地區各國的海域監控能力,維護伙伴國的漁業權利和海事安全。這一方面是對區域內參與國家的援助和支持,另一方面,上述領域如海上捕撈、海上災難及人道主義救援等活動多屬于民用或海事概念,既非軍事領域,也非敏感的政治范疇。但是,從深層次來看,則隱藏著多重軍事、地緣和政治經濟目的,IPMDA以非傳統安全、非軍事及非敏感事項為切入點,從而大大降低了區域內國家的戒備心態和抵觸心理。實際上,美國動用的是海岸警衛隊、海空軍、情報部門及政府認證的承包公司等力量來協同行動,民間力量和資源僅僅是其中的一部分。美國的最終目的是以此不斷強化其在南海和東海等敏感海域的海上軍事存在,并強化對特定國家(如中國)的偵察監視。
二、“印太海域態勢感知伙伴關系”的影響
出于大國競爭考慮,拜登政府幾乎在同一時間接連推出一系列旨在徹底邊緣化中國的舉措,如“印太經濟框架”(IPEF,2022年5月)和《2022芯片與科學法案》(Chips and Science Act of 2022,2022年8月),以及提出成立“芯片聯盟”(Chip4)主張(2022年10月舉行首次會議)。因而,盡管2022年5月,拜登政府在QUAD首腦會議上提出的IPMDA并沒有指名道姓地針對中國,但是國際社會普遍認為,IPMDA將中國作為針對對象,必將對中國造成潛在風險與威脅5。
(一)借打擊“非法捕撈”為名,污名化中國漁民,削弱中國的漁業收益,影響中國漁民生計
打擊“非法捕撈”是IPMDA中的主體內容之一,但其實際上很具欺騙性,而且針對性也十分明顯。在IPMDA提出僅僅一個月之后,2022年6月27日,拜登又簽署了關于“非法的、不報告的、不受管制的”(Illegal、Unreported、Unregulated,以下簡稱IUU)及相關“危害性捕撈活動”的國家安全諒解備忘錄,并增加與不同利益攸關方的協調合作1。此外,美日印澳4國還通過組建跨部門聯合工作組來推進合作并擬定具體的規則,共同打擊IUU及其涉及的所謂“強迫勞動”問題。這些話語敘事無一不是針對中國的。美國政府曾宣稱“中國要為印太地區95%的‘非法捕撈活動負責”2。2022年8月,美國海岸警衛隊首次派出全副武裝的艦船前往東太平洋地區進行此類“執法”,企圖阻礙中國漁民的合法捕撈作業。當時,中國遠洋捕魚船隊在南美洲國家厄瓜多爾加拉帕戈斯群島附近的公海海域與其進行了激烈的海上對峙3。可以預見,美國海岸警衛隊未來將會持續以所謂的“世界海警”“海上聯防隊”身份,打著打擊海上“非法捕撈”的旗號,肆無忌憚地在公海海域進行所謂的“巡航”“執法”,其重點則是瞄準中國漁民,強加以中國漁民“非法捕撈”“擾亂鄰國海洋秩序與權益”等罪名,以此為借口公開阻擾和干預中國漁民正常的海上捕撈作業,甚至以莫須有的罪名登檢船只,隨意沒收中國漁民、漁具和漁獲,抓扣船員和船只,影響中國沿海地區廣大漁民的生計。
長期以來,中國政府一直高度重視海上漁業資源的養護,創新性地率先提出了海上伏季休漁制度,并始終嚴格遵守這一制度。到目前為止,中國政府在黃海、渤海、東海和南海海域都實行了全面的伏季休漁制度。2020年,中國又在西南大西洋和東太平洋等中國遠洋漁船集中作業的重點漁場試行公海自主休漁措施4。在發展遠洋漁業的幾十年間,中國政府始終對非法捕撈采取“零容忍”政策,并實行嚴格的遠洋漁業監管,先后簽署了包括《聯合國海洋法公約》在內的一系列雙邊、多邊協議和國際條約,與多國都有良好的漁業合作。如今,美國通過建立IPMDA,不斷指鹿為馬、栽贓陷害,妖魔化、污名化中國漁民和中國漁業政策,并借機制造和擴大中國與其他國家的漁業糾紛,渲染“中國威脅論”,惡化中國的周邊環境。
(二)影響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建設的持續推進與拓展
2013年10月,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在印度尼西亞國會發表演講時首次提出共同建設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倡議。近十年來,中國政府將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建設作為參與全球海洋治理的重要途徑,積極對接聯合國《2030年可持續發展議程》在海洋領域的規劃,注重海洋生態環境保護,推動海洋合作的高質量發展,與印度尼西亞、泰國、巴基斯坦、日本等國在海洋氣象、海洋垃圾和漁業可持續發展等領域開展合作5。如今,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藍色引擎”的作用日益顯現,沿線國家的參與感、獲得感和成就感不斷增強,各方良性互動的局面逐漸形成。然而,拜登政府通過IPMDA大肆介入太平洋和印度洋海上事務,尤其以東南亞地區為切入點,以信息共享、人員培訓、打擊“非法捕撈”等名義,在安全和經濟利益方面深度捆綁、拉攏域內國家,不斷拓寬海上合作事務范圍,強化雙邊及多邊的交流合作力度,不斷對沖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建設。
同時,IPMDA雖然反復強調其“包容”特性,但是實則意在建立一個具有排他性的小圈子和小團體,大搞團團伙伙,以意識形態劃線,將中國完全排除在外,最終要將IPMDA變成一個對抗中國、遏制中國發展的新冷戰產物。
此外,印度一直對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建設抱有疑慮,認為其與印度的“印度洋構想”存在沖突,影響印度對其周邊影響力的拓展1。如今,印度則可以借助美國推出的IPMDA與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建設進行抗衡。本文認為IPMDA是QUAD中極為少有的“帶牙齒”的具體舉措,同樣地,本文推斷IPMDA推出之后必然有助于QUAD加快落地的速度。
(三)對中國的海上信息安全尤其是南海海洋數據安全構成嚴峻考驗和挑戰
如上文所述,美國借助IPMDA,意欲構建所謂的MDA網絡,達到形成大面積覆蓋南海海域的情報網及無盲區的動態實時監控的目的。因而,美國將依托現有的4個信息中心,以構建美日印澳QUAD情報協作機制為核心點和出發點,逐步拓展到其他國家, 如東南亞的新加坡、 印度尼西亞和越南,以及東亞的韓國等具備較強海上監視能力的域內伙伴,共同參與、相互分享,以模糊軍民界限及通過偽裝掩蓋等欺騙手段,加上出動各種空中偵察機、海上偵察船、水下核潛艇及太空軌道偵察衛星等一系列先進的偵察裝備,全方位聚焦和鎖定中國在南海的海上、水下及沿岸的軍事行動、漁業活動、商船往來等,并獲取重要的有關潮汐、水文、海床及漁業資源等涉海數據。這些數據在未來一旦爆發沖突或戰爭時均可用于軍事用途,直接服務于戰爭。自IPMDA提出之后不久,美國先后派出多艘海洋測量船和海洋監視船在南海海域秘密開展水文調查, 探測海底地形, 遭到中國南部戰區的強有力反制。2022年夏,美國海軍派出了“漢森”號海洋測量船和“忠誠”號海洋監視船兩艘偵察船進入南海,分別在海南島以南和西沙群島東北部進行高強度作業。11月29日,未經中國政府批準,美國“錢斯洛斯維爾”號導彈巡洋艦非法闖入中國南沙島礁鄰近海域,被中國南部戰區組織海空兵力進行跟蹤監視并予以警告驅離2。12月21日,美軍派出3架P-8A反潛巡邏機、 1架E-3G預警機和1架RC-135V偵察機, 分別從日本嘉手納空軍基地和菲律賓克拉克空軍基地起飛,在南海進行偵察活動,企圖通過構建立體化MDA體系,掌握地區戰略態勢主動權3。
(四)影響地區安全與穩定,不利于“南海行為準則”的磋商與制訂
首先,在將其海岸警衛隊派往南海等海域“執法” 的過程中, 美國將充分發揮海岸警衛隊力量靈活程度高而敏感性低等一系列優勢, 以“拉偏架”的方式公開介入南海問題。如今,美國的公開介入或導致“南海行為準則”的磋商進程受到人為因素的干擾,推進緩慢。
其次, 在IPMDA中, 雖然美國聲稱要為南海周邊國家提供情報信息共享、 “非法捕撈” 信息及救災行動支援, 但是這絕非美國無償提供的全球公共產品。當前, 美國的全球公共產品呈現出武器化和私物化的趨勢4。在所謂 “信息共享” 的過程中, 美國必然會夾帶對南海問題的種種歪曲和抹黑, 甚至顛倒黑白,不僅放大聲索國之間的爭議, 還有可能大力向有關國家輸出 “太平洋威懾倡議” 和“海上安全倡議”, 讓其被動地卷入海上對抗與沖突, 或被迫“選邊站隊”, 從而造成地區局勢的動蕩和混亂, 影響地區的和平與穩定。
三、東盟國家對“印太海域態勢感知伙伴關系”的立場與選擇
按前文所述,美國拜登政府為IPMDA設計了如此“美好”的愿景,且在QUAD內得到了積極響應,但IPMDA能否持續順利運行并進一步吸引更多的國家參與其中,并不取決于美國政府。
對美國政府而言,IPMDA的參與者自然越多越好,中國周邊的參與者越多則更好,因為它可以服務于美國的大國競爭戰略。為此,一方面,2022年,拜登政府多批次派出官員,先后訪問了東南亞的越南、老撾、柬埔寨、馬來西亞和印度尼西亞等國,在中國的周邊“開足馬力”,不斷游說、推銷IPMDA;另一方面,美國海岸警衛隊正廣泛推廣應用無人系統(UxS),包括無人駕駛的空中、水面和水下飛行器,以及無人駕駛系統,以擴大海域感知范圍與能力,用高科技手段吸引更多國家的關注或參與1。如果東南亞國家加入其中且被加以利用,或朝向軍事化的方向發展,將明顯削弱東盟在安全事務上的主導地位,因而實際上,美國企圖圍堵中國的地緣政治意圖也擠壓了東盟的戰略選擇空間2。
目前為止,南海周邊國家針對IPMDA表現出3種立場不一的選擇。其一是菲律賓、文萊和泰國等國認為IPMDA作用積極,表示將通過進一步對接溝通,在一定條件下可以考慮加入。然而,即便出于這一考慮,這些國家也絕無美國所希望的成為其對抗其他國家的工具的意圖,而是希望IPMDA有利于本國的海洋綜合治理,提升自身應對海洋自然災害的能力。例如,2023年新年之后,菲律賓總統馬科斯成為第一個訪問中國的外國領導人,在雙方發表的聯合聲明中,明確將重啟海上油氣資源聯合開發。可見,在相關海洋議題上,菲律賓選擇的是與中國開展合作而不是對抗3。
其二是越南和馬來西亞等國的態度比較謹慎,對IPMDA心存戒備和擔憂,未明確表態要加入。中共二十大閉幕后,越共中央總書記阮富仲便來華訪問,這具有重要的戰略意義,這一事件也成為2022年越南的“十大事件”之一,且僅次于“經濟高速發展”,排在第2位;馬來西亞新當選的總理安瓦爾也表示馬來西亞與中國的關系至關重要,將加強與中國的關系4。2023年3月,安瓦爾實現了任內的首次訪華。
其三是印度尼西亞等國,始終對IPMDA持十分消極的態度,甚至表示不愿意卷入“印太”地區復雜地緣政治利益5。印度尼西亞是東南亞地區有影響力的大國,也是2023年東盟輪值主席國,在推進多邊主義及東盟中心地位方面不遺余力,是不大可能“選邊站隊”的。
四、“印太海域態勢感知伙伴關系”的前景
筆者認為,IPMDA的未來前景不外乎有以下幾種可能。
第一,如果QUAD繼續高舉“打擊IUU”的大旗,那么,針對其他存在IUU現象的國家該如何行動決定著其前景。例如,2017年10月,歐盟就首次向越南發出黃牌警告,原因是歐盟委員會認為越南在打擊IUU方面做得不夠1。一旦美國在這一問題上推行“雙重標準”,其公信力將注定受到質疑,并影響這一倡議的實質推進。
第二,隨著時間的推移,美日等國刻意要將IPMDA打造成對抗其他國家的工具的意圖終將會暴露,到那時,還會有多少國家積極響應這一倡議?澳大利亞駐日本前大使約翰·梅納杜(John Menadu)在澳大利亞媒體發文認為,美國所要做的是希望其他國家遵守第二次世界大戰后在布雷頓森林體系中基本確定并嵌于聯合國各機構的“基于規則的秩序”,根本不承認像中國這樣的新興大國的合法權益。因此,作為美國的盟友,最危險的是被(美國)牽著鼻子拖入一場與中國的戰爭之中2。面對中美之間的戰略競爭,當前各國主流選擇是對沖策略34。
第三,美國到底能夠拿出多少經費來推進IPMDA的落實是其能夠在多大范圍內實行其計劃的關鍵。如上文所述,2023年,全球經濟都不景氣,美國自掏腰包或指望其他國家共同分擔責任來全面推動IPMDA都不現實。這讓人聯想到拜登政府曾推出的所謂“重建更好世界”(Build Back Better World,即B3W)計劃最終“胎死腹中”的結局。這一計劃的目的是為發展中國家提供一個所謂替代“一帶一路”倡議的多邊資助計劃,意在與“一帶一路”倡議相抗衡5。
因此,我們可以得出一個基本的結論:QUAD成員出于各自的考慮積極參與其中,IPMDA也因而成為QUAD框架下少有的實質性的合作內容,但要在全球范圍內形成一個更加廣泛針對中國的“涉海統一陣線”并不現實。
五、中國應對“印太海域態勢感知伙伴關系”的對策
上文分析了IPMDA對中國及地區安全所產生的負面影響與沖擊。中國可以積極應對,將其負面影響降至最小,其中的重點依然是東盟。
(一)后疫情時代注重與東盟國家的全方位合作
周邊外交是中國外交工作所確定的優先方向,東南亞地區又是這一優先中的優先。新冠疫情暴發后,中國與東盟國家守望相助、共克時艱,雙邊經貿額不降反升,2021年首次互為第一大貿易伙伴,詮釋著真正意義上的命運共同體6。2023年1月8日,在中國出入境防疫政策調整之后,相較于美日等國對中國公民入境所采取的種種歧視性政策,東南亞各國普遍敞開國門歡迎中國游客,泰國副總理兼衛生部長阿努廷(Anutin Charnvirakul)更是來到機場歡迎中國游客的到來7。在后疫情時代,中國可在提質升級雙邊經貿合作的基礎上加強與東盟各國的人員往來,不斷強化雙邊戰略互信。其次,在推進“智慧海洋”“透明海洋”的基礎上與東盟國家共建藍色伙伴關系,共同保護好人類擁有的海洋資源,如成立中國與東盟海洋發展可持續雙邊委員會,在海洋治理方面再邁出關鍵一步。最后,中國與東盟國家的智庫在交流對話時應將IPMDA對地區和平穩定造成的威脅列入其中,提高對其危害性的認知,引起共鳴,共同維護地區安全。
(二)預設海上場景并對漁民進行培訓
鑒于美國海岸警衛隊已經在國際公海上與中國漁民出現了激烈的對峙,面對這一全新的海上形勢,中國各地的漁政部門和海警海監等職能機構有必要未雨綢繆,持續對中國沿海地區的漁民進行必要的培訓,并預設場景,針對類似的對峙進行講解、推演和演練,意在提高漁民們的應對技巧,特別是面對挑釁時如何保全證據、保護自己。
(三)強化與周邊國家的海上安全合作
中國與部分東盟國家雖然存在海洋執法范圍的沖突和爭議,但是在海洋領域依舊存在很多共同利益點,如海洋環境的保護、打擊海上恐怖主義、海難救助及打擊海上走私等跨國犯罪等,此類合作還應擴大到東南亞以外的國家和地區。此前,中國與東盟國家已有海上執法合作的嘗試,但基于各種原因,其效果并未完全顯現。因此,中國應該主動建立更多的多邊機制,加強中國在其他國家海上執法力量中的合作性存在,以此削減和對沖美國海岸警衛隊對周邊國家海洋執法的干預,擠壓其空間,使IPMDA無法得到更多國家的支持和響應。
(四)向周邊國家提供更多的公共產品
IPMDA也為包括中國在內的國家提升海域態勢感知能力提供了參考和借鑒。中國始終是第四次工業革命中的“排頭兵”,中國的物聯網、大數據、云計算和人工智能等先進技術的運用已經相當成熟,完全可以更普惠的方式為廣大發展中國家提供一系列涉海公共產品,如災害預防、海洋生態變遷、導航定位、遇險救生及海上通信等信息服務,把南海周邊國家的港口、企業、漁政、漁船和人員等更緊密地聯系起來,也以此彰顯大國擔當。
六、結語
美國拜登政府推出的IPMDA倡議,與其同一年度推出的《2022芯片與科技法案》和IPEF等一樣,是對中國進行全方位圍堵的工具。所不同的是,IPMDA擁有冠冕堂皇的借口,就是“打擊海上非法捕撈”“涉海人道主義信息共享”等,具有較強的欺騙性。IPMDA推出之后,的確會對中國在漁業、涉海信息安全和周邊影響力等方面產生一定程度的不利影響,但隨著時間的推移,美國以此對付中國的真正目的和意圖終究會漸漸暴露,這會使不少國家三思而后行并與其保持距離。雖然在QUAD框架下,IPMDA算是美日印澳4國之間為數不多的實質性合作內容,然而,即便是QUAD4國,各自的目的與做法也不盡相同。澳大利亞執政的工黨政府明顯有別于上一屆莫里森政府,而印度與中國既同是金磚國家成員也同是上海合作組織的成員。可以大膽地預測,如果美國非要用IPMDA將其他國家綁上其“戰車”來對付中國,除了極少數國家響應,恐怕不會在世界范圍內達成“一呼百應”的效果。畢竟,美國的全球影響力在不斷下滑已是不爭的事實。例如,2022年,美國曾要求沙特阿拉伯增產石油,拜登本人甚至親自登門游說,但結果是,沙特阿拉伯絲毫不為所動,美國媒體形容稱,這不啻是(給拜登的)“一記耳光”1。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中國與沙特阿拉伯和伊朗共同簽署了三方聯合聲明,決定恢復與這兩個國家中斷了7年的外交關系。
注:本文系教育部社會科學研究重大課題“百年未有大變局下的我國發展外部環境研究”(20JZD060)的階段性研究成果;本文得到中央高校基本科研業務費專項資金資助(編號:2023300110)。
(責任編輯:顏 ?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