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艷 在創新的路上篤定前行

王海珍

王 艷

中國醫學科學院腫瘤醫院分子腫瘤學國家重點實驗室研究員

她長期從事腫瘤發生發展與轉移的表觀遺傳轉錄調控機制研究，不斷攀登，力克癌癥。醫路前行，披星戴月，她甘之如飴；與時間賽跑，向病魔宣戰，她從不認輸。大音希聲，大愛無痕。她默默耕耘，為惡行腫瘤預警、治療藥物研發提供新靶標和新思路，只為萬家燈火，少點疾病，多點安康。赤熱坦誠，腳踏泥濘，仍俯首躬行；不忘初心，明艷動人，是她從未改變的底色。

“非常開心，在活動上見到了我的偶像鐘南山老師，聆聽了他的一堂大師課，太受益了。”中國青年科技工作者協會理事、中國醫學科學院腫瘤醫院分子腫瘤學國家重點實驗室研究員王艷在談及不久前獲得“鐘南山青年科技創新獎”時的感受時，毫不掩飾自己的激動，“我在做答辯匯報時，鐘老師也提了很有啟發性的問題，這對我來說是特別大的鼓勵。”

“鐘南山青年科技創新獎”是2020年經團中央書記處批準和鐘南山院士授權設立的，是中國青年科技工作者協會主辦的重要獎項，旨在鼓勵廣大青年學習鐘南山院士的家國情懷和擔當精神，不斷開拓進取、投身創新實踐，促進醫療衛生事業和生命科學領域的創新發展。該獎每年面向全國醫學和生命科學等領域的青年科技工作者展開評選，每次評選不超過10人。今年，王艷與馬瑜婷、閆利明、潘安等青年科學家一起獲此殊榮。

“鐘院士做了一場關于青年科學素養培養為主旨的演講，主要圍繞著創新來講的，創新也是我近年來特別關注的點，很受鼓勵也很受啟發。”王艷說，“科學探索無止境，我們有幸生活在學術環境自由寬松的年代，就努力往前走吧。”

茨威格在《人類群星閃耀時》里寫過這樣一句話：一個人生命中的最大幸運，莫過于在他的人生中途，在他年富力強時，發現了自己的人生使命。這句話用在王艷身上再合適不過了。現在的王艷，早已走出了年輕時初入科研這條道路時的迷茫，知道自己的人生最重要的是什么，也知道自己需要為此做什么，而她還有許許多多的好奇與熱情去投入她熱愛的表觀遺傳學領域，這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1982年出生于山東濟南的王艷，從小學習成績優異，高三時在全國生物學競賽取得了好成績而被保送至北京大學醫學部基礎醫學專業八年制，那一年，是2001年。對生物學感興趣是因為好奇，好奇生命循環的構成系統。選擇生物學是因為當時生物學研究正濃——21世紀是生物學的世紀——這句熱情澎湃的話召集了無數熱心年輕人步入生物學研究大軍。

本博八年在北京大學的經歷，為王艷的科研之路打下了堅實的基礎，仿佛高樓的地基，被夯得結結實實。那些年，很多在國際上頗有建樹的海外科研人才紛紛回國，北京大學涌現出一批青年才俊，王艷的導師尚永豐教授就在此列。寬松自由又積極蓬勃的科研環境，導師的開闊視野，不設限的鼓勵以及關鍵時期的引導，都對王艷有著深刻的影響。可以再對自己要求高一點，再高一點——時至今日，王艷依然記得，她在寫論文投論文時導師的那些話。“他會給我們設定一個更高的目標，告訴我們可以嘗試的方向，讓我們往前探，那個目標又不是不切實際的，是再付出一些就可以達到的，這樣的教學方法我現在也用在了啟發我的學生身上。”王艷回憶著在北京大學醫學部讀書的日子，“當時或許還沒有全然篤定自己適合走科研這條路，因為這畢竟是一條艱辛的窄門，但那段時間，讓我明確了自己很適合實驗室的生活，因為大部分工作都需要自己獨自完成，而我又特別享受獨處。”

性格爽朗愛說愛笑的王艷有安靜的一面，在實驗室內培養、觀察細胞，做數據分析都需要一個人獨自面對，她知道，這是她喜歡的工作環境。“做實驗的具體工作節奏自己可以安排，就感覺到很自由。我那時候也年輕，常常是一個人忙忙碌碌到深夜，但并不覺得枯燥，只覺得很充實很開心。”王艷說，“做實驗需要耐心，因為要有大量的重復操作，而且付出了很長時間設計的實驗路徑有可能走不通，會失敗，這些都是成為科研工作人員的必經考驗。”她遭遇了所有科研工作者會遇到的挫敗感與壓力，那就重新再來一遍，或是換一條路徑再試著往前走。

2009年，也是在王艷博士畢業那一年，她的不懈努力與導師持續的高要求讓她交出了一份完美的答卷——她的畢業論文發表在了生物學頂級期刊《細胞》上，整個實驗室都為之歡呼雀躍。這篇論文揭示了乳腺癌轉移分子機理——證明NuRD復合體除具有染色質重塑ATP酶和組蛋白去乙酰化酶活性外，還具有組蛋白去甲基化酶的活性，揭示了組蛋白去乙酰化和去甲基化這兩種重要的組蛋白修飾在染色質重塑中相互協調作用的機理，對認識表觀遺傳調控的分子機制具有開創性的理論意義。研究同時顯示LSD1能夠抑制乳腺癌的轉移，為乳腺癌轉移的干預提供了新的可能的分子靶點。這項研究成果得到《細胞》審稿專家、國際同行的高度評價。

表觀遺傳學是20世紀80年代后期逐漸興起的一門新學科，是“研究不依賴于DNA序列變化的可繼承的性狀變化的學科”。多細胞生物如何決定同一基因組在不同細胞類型中的選擇性表達，細胞應對生物體內外環境的變化如何進行基因表達的誘導與記憶？這些問題都可以在表觀遺傳學的研究中找到答案。圍繞表觀遺傳調控機制的研究一直是生命科學的熱點領域，同時也是最活躍和最具突破性的熱點領域之一。

盡管國內的表觀遺傳學研究起步較晚，2000年左右才開始以重大科研項目啟動。但值得一提的一組數據是：Web of Science核心收藏數據庫收錄的發表于2000年至2008年的表觀遺傳領域的研究文章和綜述近半數為美國學者發表，我國學者發表的文章僅占不到5%，國際排名第七。此后，我國表觀遺傳學領域的研究得到迅猛發展，2009年至2016年間發表的研究文章和綜述占國際上相關論文總數的13.1%，于2014年超過英國。2014—2016年，我國學者每年在學術刊物上發表的表觀遺傳研究論文數量僅次于美國。近年來，我國在表觀遺傳學領域無論從論文質量、數量，還是人才隊伍建設來看，都已經全面超越日本，成為與美國和歐洲比肩的又一個表觀遺傳研究中心。

2011年，王艷進入天津醫科大學，開始帶博士研究生，她也從副教授到教授一路晉升。看著一臉青澀的研究生，她恍惚想起了自己剛剛進入實驗室的迷茫。她時刻關注著國際上的最新科研動態和研究思路，耐心地指導學生們的選題，學生遇到卡殼走不通的時候，她會和學生一起想辦法，有時會調整思路，有時會推倒重來。“做實驗就像是吃飯，吃了十個饅頭才飽，但不能說前面九個都白吃了。”王艷打趣說，有時失敗也是有價值的，至少可以證明這條路暫時走不通，不妨換個方向試試。“所以，做科研需要忍受漫長的煎熬，因為反饋常常會延遲，失敗更是家常便飯。”而支撐她和學生們堅持下去的動力就是持續的行動，唯有行動，能戰勝一切虛無的內耗。這么多年的實驗室生活，她的心態早已鍛煉得榮辱不驚，失敗了，沒關系，繼續查閱文獻，繼續設計實驗路徑，總有看到曙光的時候，或許這也是所有優秀的科研工作者必備技能，忍受寂寞，接受失敗，從跌倒的地方爬起來接著干。

長期堅韌不懈地在表觀遺傳學領域耕耘，王艷也取得了一個個傲人的成就，她和團隊的研究成果刊發在《腫瘤細胞》《科學·進展》等學術期刊上。她本人先后在2013年獲得國家自然科學基金委員會優秀青年科學基金資助；作為第二完成人獲得2016年國家自然科學二等獎；2021年獲得國家自然科學基金委員會杰出青年科學基金資助。2022世界青年科學家峰會在溫州召開，王艷又榮登第十七屆中國青年科技獎榜單……

站在領獎臺上獲得學術界認可，在許多人看來是王艷的高光時刻，可是她自己覺得科研道路上最有成就感的是看到自己的學生在學術訓練中發生蛻變，寫出高質量的論文，有了自己的研究方向，關于未來有了更篤定的眼神，這是她最享受的時刻。她深知處于迷茫期的滋味，“有時我在想，如果有人能在我讀博士時，拍拍我的肩膀，告訴我，這條路可以往下走，就好了，那時候就不會那么茫然無助了。”王艷笑了，“可是所有的路都要自己走。”

如今的王艷，依然有著滿滿的好奇心與探索精神，對實驗室生活依然充滿興趣，“我挺喜歡在實驗室搭一個簡易床，吃住都在實驗室的日子，挺期待還能過那樣的生活，那種全力以赴、全情投入的生活多有意思。”王艷很享受當下的工作，“在實驗室，環境很單純，大家都是志同道合的人，都懷著興趣和共同的目標一起做科研。所以我經常對年輕人說，如果能耐得住寂寞，如果喜歡單純的工作環境，科研會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王艷現在思考最多的是如何在本職工作中努力踐行科技創新。“腫瘤原創新藥研發領域存在短板，基礎研究雖然取得了很大進步，但創新型研究成果與具有高質量成果轉化的臨床應用仍較少。而破解這些瓶頸，就需要從醫學基礎研究入手，扎扎實實打好醫學科學基礎。”王艷說。從人們健康的切實需求出發，有針對性地開展臨床基礎研究，這正好是她的優勢所在。如何用好這一優勢，又需要她新一輪的“冒險”——所有的創新都可能意味著失敗，有可能一無所獲，但是，“如果只求穩妥，待在舒適區里，又有什么意思呢？”她又補充。盡管預見了創新這條路不好走，但躍躍欲試的心已經開始準備要走一條充滿荊棘的路了。

如今的王艷，在中國醫學科學院分子腫瘤學國家重點實驗室工作，既有良好的基礎研究平臺，又依托中國醫學科學院腫瘤醫院，有豐富的臨床資源。如果能開發出一種新藥能直接應用在病患身上就好了，她會這樣暢想，也是她為之努力的目標。

“比如我們課題組最新的研究發現，一個組蛋白精氨酸甲基化酶PRMT6在難治型乳腺癌中高表達。通過深入研究它的機制發現，它可以關閉一系列重要的節律基因，是細胞節律的‘關’。它的高表達導致了細胞正常節律消失，沒有了晝夜節律的限制，腫瘤細胞增殖加速。而將它抑制后細胞節律恢復，腫瘤細胞增殖減慢。我們在動物實驗中已經證明這個酶的抑制劑對乳腺癌有很好的抑制作用，和目前乳腺癌臨床藥物聯用可以顯著增進其療效。”王艷介紹說，“我們的研究工作創新地提出通過表觀遺傳手段恢復細胞節律穩態，有助于高轉移傾向的難治型乳腺癌的臨床治療。”

將研究成果轉化為臨床應用，開展具有原創性的研究，做好基礎與臨床相結合的轉化醫學研究，很難很難，但并非遙不可及，值得付出努力。若想前進，就需要承受失敗的風險。但沒關系，她有試錯的勇氣，也有試錯的空間，更重要的是，她還年輕，有的是激情。

作為中國青年科技工作者協會理事，王艷也協助中國青年科技工作者協會做了很多青年科技人才培養的工作，比如定期組織青年科技人員的線上或線下會議，分區域定期組織專業領域相近或者可以交叉融通的青年科技人員的線下會議，分享奮斗故事，展示創新成果，開展學術交流和公益科普活動。而她的好奇心，隨著科研的深入，越來越熾烈。她想更多地探索學習其他領域，表觀遺傳學研究需要交叉學科的支撐，亟待深化與神經生物學、生理學、生物信息學等學科的交叉，從而發現新的表觀遺傳現象，探索新的表觀遺傳調控機制，拓寬現有的研究領域。為此，她期待和其他領域學科的科研人員更多深入溝通，“如果大家都不怕出丑，坐在一起互相探討自己不擅長的領域，可能會更有助于學科交叉研究吧。”她笑笑，“我其實挺期待這樣的場景的。”

王艷說，自己很慶幸，從小父母給予的寬松成長環境，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讓她自己做決定。這也無形中訓練了她的果斷與勇氣，讓她聽到自己內心深處的聲音。當她明晰了自己的使命，那份力量就會源源不斷地涌現。她從未失去過那份力量感與對自己生命節奏的篤定。保持好奇，保持純粹，保持熱愛，前路漫漫，她只需闊步前行。

責任編輯 陳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