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異鄉和解

文/唐占海

很多時候，人在異鄉打拼是出于無奈。當然，不排除有的人喜歡一座城市，于是千里奔赴，扎根異鄉。可大部分情況下，我們身在異鄉都有些難以言說的身不由己。如果可以，誰不愿意在家鄉的天空下自在起舞？事實上，當一些事陷入僵局的時候，人是可以移動的希望，所以這個世界才有了那么多異鄉人。

對重慶來說，我是異鄉人。記得十多年前初來時，我怎么都無法融入這個陌生之地，總感覺自己像是一個不和諧的音符，與異鄉的曲調格格不入。我與異鄉是互相排斥的，她排斥我，我也排斥她。那時我的口頭禪是“在我們那里”：在我們那里四季分明，在我們那里秋天特別好看，在我們那里面食特別豐富，在我們那里冬天有暖氣的屋子特別暖和，在我們那里講究飲食清淡……好像離開故鄉后，方才覺得故鄉原來有那么多優點。

重慶的夏天高溫悶熱，冬天潮濕陰冷，而且動不動就下雨，實在讓人無法忍受。記得上學時讀李商隱的《夜雨寄北》：“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那時覺得巴山夜雨那么詩意，可真正置身巴山夜雨中，卻無比讓人煩惱，覺得那雨過于纏綿悱惻，一點也不像我們那里的雨干脆利落，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總之，異鄉有太多讓我無法忍受的地方。生活在其中，我時時都像一只水土不服的青蛙，恨不得一下就蹦回原來的井底。

俗話說，既來之，則安之，人總要有個適應過程。我在重慶打理生意，漸漸交到了一些不錯的朋友。這些朋友，熱情火辣、豪爽大方，并且跟我一樣吃苦耐勞。我們在生意中相互幫襯，生活中不時聚一聚，享受勞作之后的閑暇。重慶人很會享受生活，以火鍋為代表的各種各樣的美食，我都跟朋友們嘗了個遍。重慶人雖然努力掙錢，但不像我們那里的人心急火燎，他們生活的關鍵詞是“安逸”。不過分執著于得失，享受人生才是他們的追求。

漸漸地，我發現自己越來越融入這個城市。原來因為水土不服，我的皮膚經常出現問題。一段時間以后，皮膚也完全適應了。我終于與異鄉和解了，這個和解的過程，也是愛上的過程。我愛上了異鄉的風、異鄉的雨，還有異鄉的美食。有時我甚至覺得，故鄉就像初戀一樣，已經是過去式，把握現在擁有的才是最重要的事。我從前一直有落葉歸根的思想，如今融入異鄉后，我不再想以后的事。此心安處是吾鄉，我以為沒有所謂的“第一故鄉”“第二故鄉”，所有自己愛的地方都是心中的圣地。

許多人都經歷了與異鄉和解的過程，最為人熟知的應是宋代的蘇軾吧。他被貶荒遠的嶺南，想必他初到時也皺過眉頭，懷念過故鄉。但異鄉總有一些讓你愛上的理由，后來蘇軾說：“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瞧見沒有，小小的荔枝就讓他樂而忘憂，安心過起異鄉的日子了。這個世界，不少人注定是要四海漂泊的。那么，就與異鄉和解吧，這也是與自己和解、與人生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