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的一面銅鏡（組詩）

李自國

白漁，潛游萬里云天的海

億萬年前，青海就是一個海

一千年后，白漁就是一尾魚

他赤呼呼地吶喊著，從老家四川

一個名叫富順的永年，云游一千多公里

白漁終于游入青海，那便是一個如魚得水

的世界

一塊大海里奔跑的魚化石，如今已靠岸

它將白漁胸中，冉冉升起的五十年青海

濃縮成一粒種子，播撒在質樸無華的藍天

然后，讓它用詩歌的酵母菌

去巖石里發酵，去西部稀有的金屬中舒展

人間的苦難與幸福，沉重與平凡

去還原成青藏，靈魂深處的白漁高原

許多年后，白漁已不是游弋水中的魚

白漁把巖石說成是一團燃燒的火焰

一枝早熟的果子，一顆沉睡的心臟

一群戈壁灘上走散的牛羊

因為白漁在青海就是一首詩，是一個獵人

白漁是一只山鷹，是追光的飛蛾

假若把時光刻在巖石上，巖石會用心去丈

量白漁

被巖石風化的白漁，說出昆侖山巔那巍峨

的諾言

神靈青海，讓白漁從一條魚

變成一個地質隊員，又蝶變成仙海里的詩人

青青之海，神奇造化這位大西北的詩人

不停用海水般的詩句、海洋般的胸襟

去尋找石油、煤炭、鐵礦這些自然資源

從《江河的起點》，以匍匐的方式

以魚兒離不開水的方式，

以魚兒沉默語言的方式

迎接白漁那雙《歷史的眼睛》

白漁就是一尾原生態的魚呵

他游入人跡罕至的《黃南秘境》

游入黃河與長江的源頭，他反芻著宇宙與

現實

那是詩的源頭，獵人的源頭，山鷹的源頭

他為昆侖山的雪菊們寫一封遠古家書

為青海湖留下頭頂上恣意游走的云煙

唐古拉山上飄蕩的經幡

那濃濃的藏族風情，都謙卑地讓那塊巖石

侃侃而談，他兩眼炯炯有神地

跟后浪們說，大西北是最值得去的地方

那里才能施展抱負，放飛最真實的自己

白漁就是陸地上的魚，用他的韻腳踽踽

獨行

白漁存在著，魚兒的愛便不會把青色之海

遺棄

白漁就是火車上的魚，飛機上的魚

輪船上的魚，詩句中的一尾尾飛翔的魚

魚在荒原里的青藏高原，魚在極地里的青

藏高原

魚在蜃地里的青藏高原，魚在圣地里的青

藏高原

魚在領地里的青藏高原，魚在魔地里的青

藏高原呵

都留在白漁五十載青海的春秋里了

一生一世，有多少個青藏高原呢

像布滿蹄印的青銅，鑄成白漁風骨的長嘯

仰天

白漁不是魚，白漁將屬于魚的形狀

暢游大海的形狀，千帆競發的形狀留在了

青海

白漁孑然一身回到家鄉，回到四川富順永

年

回到他的乳名周問魚之中，叩問著蒼天與

大地

叩問出那片遙遠的海，人類起源的星球在

他腦海里浮現

遠走他鄉的樹——寫給當代詩評家朱先樹

被時光洞徹一頁心扉

被春風吹拂蒼山血脈

一棵橘樹在目光之巔漫步

渾身掛滿的小燈籠，紅紅火火

送走山嵐與霧幔，恍恍惚惚

看不見的根須，纏繞著泥土和憂愁

天空在一次次深呼吸之后

你的浩瀚緊緊抓住夢鄉與故土

山勢險阻，被壓抑過，扭傷過

被露珠親吻過，被風雪洗禮過

你是生長在南方的一棵樹

你是生長在北方的一棵樹

從天府之國、從富順老家出發

一路向東，由東而北

走遍中國，走向世界詩壇的眼光

留下一圈又一圈樹的年輪

生命的年輪，詩歌的年輪

遙遠的北方，雪燃燒你的夢想

滿載信念和胡楊林的前程似錦

命運的旨意，越過柳樹的云淡風輕

靈犀的園丁，渾身掛滿累累碩果

現在你老了，你的心越來越沉重

卻依然秉承樹的正直與正義

依舊充滿蒼翠的生命維度、昂首屹立

云以樹的磊落光明、意志與理想

融合在一起，擁抱在一起

你是平原的一部分，高山的一部分

自然與美的一部分，詩的云水松柏里

嶙峋而堅韌的一部分

一切都已蘇醒，鳥語睜開了眼睛

成為雨的記憶，成為風的一面銅鏡

替人作嫁，你給詩壇以正衣冠

給時代詩風以正本清源，肅然生敬的

智慧之樹相信會步入更高風景

給荒野孩子以土地的成長

讓河里的流水，天上的星系而生根拔節

給他們乳汁，哺育朦朧幻境

給詩的果園鋤草、澆水、施肥

給中國詩歌輸氧、掘井、補金

你不停在崎嶇山路奔走

鳥兒亮嗓，螢火蟲亮燈，詩歌亮翅

以綠葉之軀，像原野上的樺林鞠躬盡瘁

以青藤之思，賦予高山上古桃的品質

你郁郁蔥蔥，血和汗的晝夜交融

寄托著過去、現在與歷史的羽翼

挽著春風音符，給大地以夢想枝丫

綴一串綠色珍珠，為人間灑落華蓋濃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