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業環境責任履行與高質量審計需求

敬坤 侯曉靖通訊作者（副教授/博士）馬文慶

（1 西安石油大學經濟管理學院 2 西安石油大學國有資產處 陜西 西安 710065）

一、引言

黨的十九大報告明確提出“構建政府為主導、企業為主體、社會組織和公眾共同參與的環境治理體系”。黨的二十大報告進一步提出“深入推進環境污染防治，推動經濟社會發展綠色化，牢固樹立和踐行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理念”。為了響應國家經濟發展全面綠色轉型的號召，建設美麗中國需要多元主體共同參與。企業作為排放污染物的主要源頭和消耗自然資源的核心主體，是造成環境風險的首要因素，環境治理問題與企業這一微觀主體的環境責任履行密不可分（蔡春等，2021）。因此，企業理應協助政府承擔起環境保護的重任，努力協調經營發展與環境治理的矛盾，促進經濟效率與社會效益共贏。

近年來，隨著國家對環境問題越來越重視，環境規制實現了由“軟約束”到“硬約束”的轉變，企業履行環境責任勢在必行。但不可忽視的是，環境事項作為一種非財務信息，由于其多樣性、復雜性、模糊性等特征，難以制定一個規范的標準進行衡量與披露。由于企業管理層擁有自由裁量權，環境責任可能淪為部分失德管理者的自利工具，投資者、客戶、社區、政府等利益相關者難免會質疑企業履行環境責任的真正動因，社會迫切需要鑒證企業環境事項的中介服務。根據《中國注冊會計師審計準則第1631號》規定，注冊會計師在執行審計業務時應當對被審計單位的環境事項予以關注并作出有效的職業判斷，這意味著我國注冊會計師正式踏入了環境審計領域。Pflugrath等（2011）通過研究發現當第三方鑒證人是專業會計師時，企業社會責任報告的可信程度更高。但是，注冊會計師的聘任權在現實中往往掌握在管理層手中（張敏等，2010），企業履行環境責任后管理層是否會尋求高質量審計服務進行第三方鑒證呢？如果需要，這其中可能的作用機制又是怎樣的？以上問題對規范企業環境事項鑒證活動、改善國家環境治理具有一定的實際意義，值得深入探討研究。

本文可能在以下方面作出了研究貢獻：第一，既往文獻已對企業履行環境責任的經濟后果進行了充分的研究，但鮮少從外部治理視角探討環境責任履行與外部審計需求之間的關系，本文彌補了已有文獻的不足，并拓展了高質量審計需求影響因素的研究范疇。第二，本文不僅研究了企業環境責任履行與高質量審計需求之間的關系，還剖析了媒體關注對二者作用關系的影響，這對通過社交媒體推動國家環境治理具有積極的現實意義。第三，本文研究結論對構建我國注冊會計師環境審計體系具有一定借鑒意義。隨著企業對環境事項鑒證需求的擴大，注冊會計師只有不斷拓寬自身的業務范圍，提高審計工作質量，才能規范企業的環境責任履行，保障環境信息的真實公允。

二、文獻綜述

（一）高質量審計需求的影響因素

審計質量是審計行業賴以生存的基石和保障，高質量審計不僅能發現和報告財務報表中的錯誤或違規行為，還能緩解代理沖突和信息不對稱問題，實現企業的價值增值（Deangelo，1981）。從已有研究來看，高質量審計需求的影響因素可分為公司治理和外部環境兩大方面。一方面，就公司治理而言，影響企業產生外部高質量審計需求的主要因素可以分解為代理沖突和股權結構兩個層面。在代理沖突層面，企業尋求外部審計的動因主要源于股東與管理層、大股東與外部中小投資者之間的代理沖突，代理成本越高的企業對高質量審計服務的需求越大（王艷艷等，2006）。但Zheng 和Ren（2019）認為審計師選擇權通常由管理層實際決定，代理成本越高的企業，管理層利己動機越強，經理人越傾向于選擇小規模會計師事務所進行審計。在股權結構層面，管理層持股比例、控制權安排、多個大股東等因素均會對高質量審計需求產生影響（韓洪靈和陳漢文，2008；熊婷等，2016；蔡春等，2021）。另一方面，就外部環境而言，制度環境和政策環境會對企業的高質量審計需求產生重要影響。在法制化水平較差的地區，企業更愿意選擇高質量會計師事務所提供審計服務（Choi和Wong，2007）。但也有文獻分析認為，自愿披露社會責任信息的企業會隨著地區制度環境的改善從而降低對低質量審計服務的需求（Zheng 和Ren，2019）。林鐘高等（2015）發現，隨著制度環境的改善，關系型交易企業會降低對低質量審計服務的需求。周冬華等（2018）利用滬港通政策這一外生事件探討了該政策實施對高質量審計需求的影響，發現滬港通政策顯著促進了標的企業對高質量審計服務的需求。

（二）企業環境責任履行的經濟后果

隨著國家生態文明建設戰略的部署，環境責任已成為企業社會責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美國著名經濟學家喬治·恩德勒（Georges Enderle）將企業環境責任的內涵界定為通過消耗較少的自然資源以減輕生態環境的負擔進而實現可持續發展。目前，已有學者對企業環境責任履行的經濟后果進行了深入研究，但結果不盡一致。一方面，部分學者認為企業履行環境責任具有積極的經濟后果。企業履行環境責任后能顯著提高企業的財務績效、環境績效、碳績效，降低企業的股權資本成本，促進企業價值增值（李慧等，2021；單令彬等，2021；張宏和蔡淑琳，2022）。另一方面，部分學者認為環境責任的履行會給企業帶來負向的經濟后果。企業環境責任履行作為一項長期投資，會消耗企業的財務資源，降低財務績效，不利于企業價值的提升（Lioui和Sharma，2012；李大元等，2015）。此外，也有學者認為企業履行環境責任不會帶來顯著的經濟后果，環境責任與財務績效之間的關系并不確定（Vogel，2005）。

（三）文獻述評

通過上述文獻梳理可知，國內外有關高質量審計需求影響因素的研究成果較多，但鮮有學者將環境責任履行和審計需求納入一個框架來分析企業選擇高質量審計服務的動因。有關企業環境責任履行后果的研究也主要聚焦于經濟后果方面，學者較少從外部治理的視角探究企業履行環境責任是否會引起對高質量審計服務的需求以及作用機理如何。因此，厘清企業環境責任履行與高質量審計需求之間的關系，對于落實國家生態文明建設戰略部署和推動我國注冊會計師環境審計發展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三、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設

利益相關者理論認為，投資者、客戶、社區、政府等利益相關者與企業的生存發展密不可分，企業不僅要考慮股東的利益，更要協調好諸多利益相關者群體的期望訴求。如今，環境問題已成為企業生產經營的潛在風險之一，利益相關者在進行決策時必然會關注企業的環境風險。自然環境作為橋梁，將企業與其他利益相關者結成一個命運共同體。為了建立與利益相關者持久互利的關系，企業愿意通過承擔環境責任的方式滿足利益相關者的期望，實現企業與利益相關者的共贏、共發展。但是，根據委托代理理論和信號傳遞理論，除了政府之外，企業也是受托環境責任的主體，與利益相關者存在信息不對稱，可能誘發管理層的道德風險問題。企業環境責任履行若只是“光說不做”，管理層故意釋放虛假信號來進行印象管理，利益相關者也很難覺察到。這種環境信息的不對稱使得各方利益群體對企業披露的環境信息保持謹慎和懷疑態度，造成企業社會責任形象和“企業公民”價值的降低（袁廣達和袁瑋，2012）。為了減少利益相關者的疑慮，避免逆向選擇被市場誤認為是“檸檬”，管理層不得不尋求權威的第三方鑒證服務，而兼具專業性與獨立性的注冊會計師審計自然成為最優選項。審計本身作為一種信號傳遞機制，企業選擇高質量的審計服務可以向利益相關者傳遞公司利好的信號，加之我國的環境事項鑒證服務由企業自愿開展，故高質量審計能有效地縮短企業與利益相關者的信任差距（黃溶冰和儲芳，2021），促進企業的可持續發展。基于上述分析，履行環境責任的企業更愿意選擇高質量的審計服務。據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H1a：企業履行環境責任提高了對高質量審計的需求。

然而，傳統經濟理論認為，自利性作為經營決策的核心原則，沒有企業愿意在損害自身利益的情況下履行環境責任。環境責任的履行不僅會占用企業的生產性資源，甚至會增大經營風險使企業價值受損（李大元等，2015）。管理層為了自身利益最大化，不愿響應政府號召實質性履行環境責任。但是，根據合法性理論，在一個社會體系中，企業的行為需要滿足當下社會的要求與期望。為了使社會認可其進行的生產經營活動，緩解社會輿論、法律法規等壓力產生的合法性約束，作為“理性人”的管理者更有動機實施象征性策略履行環境責任。比如：披露非量化指標和克隆信息、利用模糊性語言為企業“漂綠”、發布報喜式環境報告進行印象管理（黃溶冰，2020）。此外，管理層還可能將環境責任視為一項具有“掩飾效應”的工具。比如：通過環境責任的履行來轉移公眾視線，干擾社會輿論監督，掩蓋盈余操縱、內幕交易、環境績效不足等失德行為（伊力奇等，2022）。管理層的上述不道德行徑一旦被高質量審計所揭露，將面臨解雇甚至承擔刑事責任的巨額風險。基于上述分析，企業在履行環境責任后，管理層更愿意選聘低質量審計師提供審計服務，并將其作為風險分擔的“深口袋”。據此，本文提出如下競爭性假設：

H1b：企業履行環境責任降低了對高質量審計的需求。

四、研究設計

（一）樣本選擇與數據來源

本文初始研究樣本為2011—2020 年滬深A 股所有上市公司。在數據清洗過程中，對初始樣本數據進行了以下處理：（1）剔除ST、*ST、PT樣本企業；（2）剔除金融行業樣本企業；（3）剔除資不抵債的樣本企業；（4）剔除數據存在缺失的樣本企業；（5）為避免極端值對研究結果的干擾，對連續型變量進行上下1%水平的Winsorize 處理。經過篩選后，共得到6 783個樣本觀測值。除了企業環境責任履行數據來自于CNRDS 數據庫外，其余財務數據均從CSMAR 數據庫搜集整理。

（二）模型設計

為了驗證前文提出的研究假設，本文構建了以下模型：

模型（1）中，AD 為被解釋變量，表示高質量審計需求，CER 為解釋變量，表示企業環境責任履行水平，Ctrlvars 為控制變量，Year 和Industry 分別表示控制時間和行業的影響，模型中的i表示企業，t表示年度，?為隨機擾動項。

（三）變量定義

1.被解釋變量：高質量審計需求。具備行業專長的審計師往往擁有更高的審計質量，本文借鑒胡國柳等（2020）的做法，選用審計師的行業專長衡量高質量審計需求。并參考劉文軍等（2010）使用通過客戶資產總額計算的行業市場份額（MSA）來衡量審計師行業專長。如果行業市場份額大于或等于10%則證明具有行業專長，賦值為1，否則為0。行業市場份額計算公式具體如下：

其中，MSAi,k表示會計師事務所i 在行業k 中所占的市場份額，表示會計師事務所i 在行業k 中的客戶資產總額，表示行業k中所有企業的資產總額。

2.解釋變量：企業環境責任履行。本文借鑒姬新龍（2021）的研究，使用CNRDS數據庫中企業ESG板塊披露的環境優勢對其進行衡量。環境優勢將企業環境責任劃分為八個二級指標，分別為環境有益的產品、減少三廢的措施、循環經濟、節約能源、綠色辦公、環境認證、環境表彰和其他優勢。如果企業披露的環境信息與上述八項指標趨同，則對該指標賦值為1，否則賦值為0。最后，匯總八項指標評分得到企業的環境責任履行分數。

3.控制變量。基于以往研究，影響審計質量的因素眾多，為了保證回歸估計的一致性，本文對如下變量進行了控制，包括：企業規模（Size）、資本結構（Lev）、總資產收益率（Roa）、企業成長性（Growth）、董事會規模（Board）、獨立董事比例（Indep）、是否兩職合一（TDU）、股權集中度（Top1）、機構投資者持股比例（THI）、代理成本（Agycost）、產權性質（Soe）、企業年齡（Age）。同時，控制了年度和行業固定效應。具體變量定義如表1所示。

表1 變量定義

五、實證結果分析

（一）描述性統計

下頁表2報告了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高質量審計需求（AD）的均值為0.262，表明有26.2%的樣本企業選擇了具有行業專長的審計師提供審計服務。企業環境責任（CER）的均值為3.164，表明樣本企業環境責任履行整體水平不高；最小值為0，與最大值8相差甚遠，表明該指標個體樣本觀測值有較大差異。控制變量的描述性統計均在可接受范圍內，表明對連續型變量進行縮尾處理后，一定程度上削弱了極端值的影響。

表2 描述性統計

（二）相關性分析和方差膨脹因子檢驗

表3 為主要變量的相關性系數表，企業環境責任履行（CER）與高質量審計需求（AD）之間的相關系數為0.085（p＜0.01），表明企業履行環境責任提高了對高質量審計的需求，佐證了假設1a。企業規模（Size）與高質量審計需求（AD）之間的相關系數為0.225（p＜0.01），表明大規模企業具有更多的高質量審計需求。企業代理成本（Agycost）與高質量審計需求（AD）的相關系數為-0.051（p＜0.01），表明低代理成本企業更有動機選擇高質量審計服務。此外，其他控制變量之間的相關系數基本小于0.5，再由表4方差膨脹因子（VIF）的檢驗結果可知，本文所選取的變量之間沒有多重共線性問題。

表3 主要變量相關性分析

表4 方差膨脹因子（VIF）檢驗

（三）多元回歸分析

為減少個體異質性對實證檢驗的影響，模型（1）通過了Hausman檢驗，采用固定效應模型回歸。表5第（1）列和第（2）列報告了模型回歸結果，企業環境責任（CER）的系數均顯著為正，表明企業環境責任履行對高質量審計需求有顯著的促進作用，假設1a得以成立。

表5 企業環境責任履行與高質量審計需求

六、穩健性檢驗

（一）解釋變量滯后一期

為了盡可能減少遺漏變量對研究結果帶來的影響，除兩職合一（TDU）和產權性質（Soe）等虛擬變量外，將剩余解釋變量進行滯后一期處理，對模型（1）重新進行回歸，由表6 所顯示的回歸結果可知，企業環境責任（CER）的系數為0.009，在5%的水平上顯著，可見假設1a仍舊成立，本文的研究結論具有穩健性。

表6 解釋變量滯后一期

（二）替換被解釋變量

國際“四大”會計師事務所以其高執業水平和高獨立性著稱，故通常被視為高質量審計的象征。本文使用國際“四大”會計師事務所（Big4）來替換行業專長會計師事務所，對模型（1）重新進行回歸，檢驗結果如表7所示。企業社會責任（CER）的回歸系數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表明本文的研究結論依舊具備穩健性。

表7 替換被解釋變量

（三）排除重大政策影響

2015年1月1日，新《環境保護法》正式實施，企業將面臨更大的環保合規壓力，可能對企業的環境責任履行產生顯著影響。為了保證研究結果的穩健性，避免這一政策實施的外生沖擊影響，故剔除2015年的樣本數據，對模型（1）重新進行回歸，結果見表8。可見企業環境責任（CER）的系數為0.009，在1%的水平上顯著，假設1a仍然成立，表明研究結論具有穩健性。

表8 排除重大政策影響

七、進一步分析

（一）影響機理檢驗

互聯網時代，社交媒體發揮著重要的信息傳遞與監督功能。環境責任作為社會關注的熱點之一，在受到社交媒體廣泛關注的同時，也給企業的環境治理帶來了巨大的輿論壓力。一方面，媒體關注具有強大的輿論引導能力，一旦輿論發酵將引發整個資本市場的關注，誘導社會公眾產生認知偏差，無限放大環境責任履行對企業的影響，管理層將面臨巨大的聲譽風險。另一方面，媒體關注帶來的輿論壓力可能引起政府部門的介入，企業會面臨更為嚴格的外部監管環境。若上述觀點成立，企業在履行環境責任后，引發的媒體關注給管理層帶來的聲譽風險和監管壓力將迫使其主動尋求高質量審計服務。基于此，本文以CNRDS數據庫中的媒體報道數量來衡量媒體關注（Media），將其作為中介變量來檢驗是否在企業環境責任履行與高質量審計服務需求之間發揮了中介效應，并建立如下兩個模型：

參考溫忠麟等（2004）的中介效應三步法，最終的中介效應檢驗結果如表9 所示。第（1）列為不包含中介變量的檢驗，企業環境責任（CER）的系數顯著為正，第（2）列為中介變量媒體關注（Media）的檢驗，企業環境責任（CER）的系數仍顯著為正，第（3）列為包含中介變量的檢驗，企業環境責任（CER）和媒體關注（Media）的系數均顯著為正。據此，表明媒體關注在企業環境責任履行和高質量審計需求之間發揮了顯著的部分中介效應，即企業在履行環境責任后，會受到媒體的廣泛關注，使得管理層提高了對高質量審計服務的需求。

表9 媒體關注的中介路徑檢驗

（二）異質性檢驗

1.行業屬性異質性。重污染企業作為排放污染物的主要源頭和消耗自然資源的核心主體，是國家進行環境治理的重點對象。本文將樣本觀測值劃分為重污染企業和非重污染企業兩組，并借鑒許罡（2022）對重污染行業的界定，結合《上市公司行業分類指引（2012年修訂）》，將如下行業代碼的企業劃分為重污染企業：B06、B07、B08、B09、B10、B11、C13、C15、C18、C19、C22、C25、C26、C27、C29、C30、C31、C32、D44。最后，分樣本對模型（1）進行回歸，回歸結果如下頁表10 所示。非重污染企業組中，企業環境責任（CER）的系數為0.014，且在1%的水平上顯著；重污染企業組中，企業環境責任（CER）的系數為0.004，但并不顯著。可見企業環境責任履行對高質量審計需求的促進作用體現在非重污染行業中。可能有以下兩方面原因：一方面，重污染企業作為國家環境治理的重點對象，一直承受著更大的外部環境監督壓力。這種外部環境壓力所發揮的監督作用對高質量審計需求產生了替代效應，進而降低了重污染企業對高質量審計的需求；另一方面，重污染企業作為主要環境污染源，更容易發生違規污染行為。這些行為一旦被高質量審計揭露，必將受到監管部門的重罰。因此，重污染企業不太可能選擇高質量審計服務進行環境事項的鑒證。

表10 異質性分析

2.產權性質異質性。企業因產權性質的異質性，內外部的經營環境、監督機制等也會有所不同。本文根據產權性質，將樣本觀測值劃分為國有企業（Soe=1）和非國有企業（Soe=0）兩組，分樣本對模型（1）進行回歸，回歸結果如表10所示。國有企業樣本組中，企業環境責任履行與高質量審計需求的關系并不顯著；而非國有企業樣本組中，企業環境責任（CER）系數的顯著性水平為5%，表明企業環境責任履行對高質量審計需求的促進作用體現在非國有企業中。可能的解釋為：非國有企業由于難以獲得政府資源，通過自愿披露企業社會責任信息向政府尋租的動機更強烈，希望借助高質量審計服務向政府傳遞“好公司”的信號，從而與之建立起政治關聯，為企業發展提供便利。

3.代理成本異質性。高質量審計能夠幫助企業緩解股東與管理層的利益紛爭，降低企業的代理成本。本文以高管代理成本的中位數為基準，將樣本觀測值界定為高代理成本組（Agycost＞0.061）、低代理成本組（Agycost＜0.061），然后分樣本對模型（1）進行回歸，回歸結果如表10 所示。低代理成本組中，企業環境責任（CER）的系數為0.012，在1%的水平上顯著；高代理成本組中，企業環境責任（CER）的系數為0.004，但不顯著，表明企業環境責任履行對高質量審計需求的促進作用體現在低代理成本組中。可能的解釋為：代理成本越高的企業，管理層與股東的利益沖突越大，環境責任履行更可能淪為管理層轉移股東視線和掩飾失德行為的自利性工具。因此，在代理成本較高的企業中管理層很難產生高質量審計服務需求。而在代理成本較低的企業中，由于管理層與股東的利益更趨于一致，傾向于聘請高質量的審計師鑒證企業環境事項的真實性。

八、結論與啟示

本文以2011—2020年滬深A股上市公司為研究樣本，實證檢驗了企業環境責任履行對高質量審計需求的影響。研究結果表明：企業履行環境責任對高質量審計需求有顯著促進作用，并發現這一促進作用可通過媒體關注這一外部監督機制來實現，也從側面反映出社交媒體在國家生態文明建設方面發揮的治理作用。此外，本文利用行業屬性、產權性質、代理成本的異質性進一步分組檢驗了企業環境責任履行對高質量審計需求的影響，發現這一促進作用體現在非重污染企業、非國有企業和高管代理成本較低的企業中。

本文的研究結論具有以下政策啟示：第一，亟須構建一套科學合理的企業環境責任評價指標體系。從實證檢驗的結果來看，企業在履行環境責任后會顯著提高對高質量審計的需求。但是，環境事項的多元性、復雜性、模糊性等特點使得審計師難以作出有效的職業判斷，環境事項鑒證質量也難以保證。第二，媒體監督作為公司外部治理的重要機制，應當恪守職業道德，客觀公正地報道企業的環境責任履行事件，緩解企業與利益相關者的信息不對稱，完善對企業行為的監督治理功能，有效發揮社交媒體對國家環保事業的推動作用。第三，完善現行的環境規制，優化資源配置。政府對于積極承擔環境責任的企業應給予更多優惠政策，比如通過進一步完善綠色信貸的激勵約束機制、給予綠色稅收優惠等方式減弱環境規制給企業帶來的經濟壓力，杜絕環保政策“一刀切”現象，實施“一企一策”的差異化管理。第四，強化股東監督機制。我國企業的“內部人控制”現象較為普遍，審計師的選聘受到高管的決定性影響，而股東影響甚微，這使得環境責任可能淪為管理層的自利工具。因此，有必要強化股東對企業的監督機制，進而有效發揮股東內部監督與高質量審計外部監督的協同作用，形成監督合力促進企業的可持續發展。第五，加強對鑒證過程的監督。在環境事項鑒證過程中，管理層和鑒證人員可能形成利益共同體使鑒證結果有失公允，出現規制俘獲現象。因此，有必要建立起其他利益主體參與鑒證過程的監督機制。比如，明確建立社會公眾參與環境保護的方式和渠道，強化對環境鑒證過程的監督，提高鑒證結果的真實公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