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英澳核潛艇合作侵蝕國際核不擴散規范建設

李享，清華大學國際關系學系博士生

2023年7月13日，美國參議院外交關系委員會通過了一項法案，授權政府將兩艘庫存的“弗吉尼亞”級攻擊型核潛艇轉讓給澳大利亞，并通過對外軍售程序將第三艘同級潛艇出售給澳政府。美英澳“三邊安全伙伴關系”（AUKUS）核潛艇合作的推進勢必進一步損害核不擴散規范體系的完整性與有效性。

國際核潛艇合作的先例 早在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美國就持續向英國提供核潛艇反應堆以及配備的核燃料和核武器。但由于兩國均屬于《不擴散核武器條約》規定的有核武器國家，這一合作不會導致全面破壞國際核不擴散規范體系。

1987年，加拿大曾試圖從美英法三國采購核潛艇。美國不僅拒絕了加拿大的請求，還要求其承諾在采購核潛艇后須嚴格接受國際原子能機構的保障措施。不過，受財政赤字影響，加拿大最終取消了核潛艇的采購計劃。

2008年，巴西與法國簽署一項核潛艇技術合作協議，由法國向巴西提供潛艇非核部分的設計技術和魚雷裝備，潛艇的核動力裝置與燃料則由巴西自行開發與生產。為了打消國際社會對核擴散風險的疑慮，巴西多次表示其將使用低濃縮鈾作為核潛艇燃料，并與國際原子能機構就核燃料的特殊保障措施進行了談判。

除了上述技術轉讓合作外，也有一些國家通過租賃的方式開展核潛艇合作。從上世紀80年代起，蘇聯以及后來的俄羅斯曾三次與印度達成向后者租賃攻擊型核潛艇的協議。為了防止核燃料被挪用，協議禁止印度為核潛艇補充燃料，并要求印度在租期結束后將核潛艇完整歸還。為了保住技術秘密，蘇聯（俄羅斯）還在核潛艇上派遣了本國的海軍勤務小組進行常駐，這相當于實現了對核燃料的長期連續視察。

AUKUS阻礙核不擴散規范建設 與先前的核潛艇合作案例相比，AUKUS存在四點不同。首先，AUKUS將開創有核武器國家通過核潛艇合作方式直接向無核武器國家提供反應堆技術與核材料的先例。其次，美英澳引用《不擴散核武器條約》不限制軍用核動力裝置轉讓的漏洞來證明其行為的合法性，這是首次有國家利用該漏洞進行辯解。第三，鑒于美英核潛艇長期使用武器級高濃縮鈾燃料，澳大利亞可以通過核潛艇項目直接獲得數噸武器級高濃縮鈾。第四，AUKUS是美國首次支持的無核武器國家的核潛艇計劃。長期以來，美國不僅反對印度和巴西等國的核潛艇計劃，還一直拒絕向加拿大、日本和韓國等重要盟友提供艦艇核動力技術。對AUKUS的選擇性支持表明美國已開始對軍用核動力裝置擴散問題持雙重標準。

核不擴散規范不僅包括成文的、正式的制度規則，還有一些尚未達到文本化、制度化水平的處于成長中的非正式規范。這些非正式規范主要以國際社會成員的自我克制、傳統、慣例或常識等方式來發揮約束作用，相比于正式規范，其顯得更為脆弱，但是對于維護國際不擴散機制的有效性卻非常重要。在規范的發展演變過程中，受到各國實踐的影響，這些非正式規范也有可能逐漸強化，甚至轉變成正式的國際制度，但也有可能退化或衰亡。由于AUKUS核潛艇合作與國際社會已有的一些共識和默契存在沖突，其不可避免地將阻抑甚至破壞一些非正式核不擴散規范向著更加嚴格的方向發展演變。

首先，AUKUS打破了各國不去利用軍用核動力裝置漏洞的長期默契。盡管一些國家曾進行過核潛艇合作，但它們一直小心翼翼地不觸及上述漏洞，并對合作方式進行了限制。50多年來，這種一貫的做法已經形成習慣和傳統，并有可能演變成正式的規范。AUKUS的出現不僅將打斷這一規范的發展與固化，還有可能引起更多國家的效仿，從而加劇核擴散風險。其次，AUKUS潛艇項目擾亂了對常規軍用與核武器兩用物項的出口管制的邏輯。國際社會在核導彈與常規導彈兩用品的管控上取得了廣泛共識并進行了長期實踐，核領域的新規范建設可以模仿和借鑒導彈領域的這些規范。然而，AUKUS很可能會破壞這些努力，并且阻斷相關規范的形成過程。第三，伊核協議提出的核擴散“突破時間”的概念有助于控制核門檻國家獲取核武器的速度。這一概念原本可以發展成為一個有價值的新規范，但AUKUS允許澳大利亞直接獲得武器級高濃縮鈾，從而極大縮短了其在技術上擁核所需的時間，因此也斷送了“突破時間”這一概念的發展前景。

總之，AUKUS核潛艇合作不僅對既有的國際核不擴散制度構成了挑戰，還通過樹立不良先例的方式進一步阻抑了一些正在成長中的非正式核不擴散規范的演變發展過程，必將對國際核不擴散規范體系造成嚴重的侵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