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誤教會我的事

◎ 顧一燈

這個周六，前所未有的煩躁困擾著我。

而這周的痛苦，來源于什么呢？有一些痛苦是恒常的，如焦慮與孤獨，正與每一位新世代的年輕人相伴相隨。有一些痛苦只是偶爾浮現，但趕在一起，產生了一種集聚的效果。

應當說，這是非常不順利的一周。周一早上原本高興地買了人藝的話劇票，搶到了合心的座位。上午在辦公樓忙碌奔走，中間抽空看了眼手機，看見領導通知要出差，就在這周，偏偏趕在話劇演出前一天出發。于是原本確定的日程被打亂。為了準備出差的活動，我開了許多個讓人身心俱疲的會；為了出掉昂貴的話劇票，我與戲劇愛好者和黃牛交涉。中間還犯了許多之前不會犯的小錯，讓我揀出幾件為你一一點數。

發朋友圈出票，想只給在北京的同學看，便用了歡脫的語氣，講突然被拉去出差之類，結果把部分可見點成了不給誰看，發出去3 個小時才覺察，估計領導和同事都看見了；平時記得遇了事向領導匯報，那天沒找到領導，便請其他人處理，第二天忘了說，然后被領導叫去問……一件件事后，回到工位坐下，我后背上起了一層細密的汗。

然后我突然又接到通知，因為疫情再起，出差取消了，線下活動改成了線上。

我于是靠在座椅上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周末參加完線上活動，照舊去看話劇。仿佛銀色的鏈條被一下下擰成麻花，又在某個瞬間照反方向絞了回去。雖然之前的一些工作成了無用功，雖然有些錯誤犯了就沒法彌補。

我這才認清16 型人格里屬于我的“J”，究竟代表著什么。注重按計劃行事，討厭計劃被打亂的失重感。完美主義，希望在別人面前展示好的自己，對錯誤下意識地感到厭惡。看姜思達采訪晚晚，晚晚說希望別人覺得自己是好的，所以會發精致華美的照片，展現生活中最美的一面，居然產生了心有戚戚焉的感觸。所以我當中間人被甩鍋會覺得煩，被人當作不存在或放鴿子會覺得煩，犯了小錯誤也會覺得煩，然后決定吃點高熱量的東西舒緩一下心緒。

可是到底從什么時候開始，對人的要求高到了這樣的地步呢？從小到大不能做錯一個選擇，仿佛踏空了一步就會掉下萬丈深淵。剛從學校進入社會的年輕人既要謹言慎行又要有眼力見，犯錯后別人嘴上不說什么，心里卻可能有了成見。聽過一些朋友的例子，或者不再用你，或者下次給你使絆子，總之是讓人震撼的事，讓你不明白人和人之間的關系怎么脆弱到了這種地步，隨隨便便一點小問題，都能使它瀕臨破裂的邊緣。

別人再嚴苛的標準，再毒辣的批評，都無法使我們成長為完美的人。對于吃硬不吃軟的人來說，或許還有些功用，可惜我并不屬于這個類別。那么與其受到那些言論和期待的困擾，任憑煩躁的心緒像垃圾一樣堆積，不如改變自己的心態，接受一切缺陷。

人的一生，與其說是一個不斷取得成就的過程，不如說是一場犯著錯跌跌撞撞長大的旅行。成就總是短暫的，甚至是可望而不可即的。上學讀書，離不開一次次犯錯，題目被抄錄成厚重的錯題本，提醒著我們需要注意的問題。步入社會工作，同樣離不開一次次犯錯，我們會在深夜回家的路上復盤，想想怎么才能做得更好。犯錯是生活的常態，從起點，到終點，一直延續。如果將每一次錯誤都放在心上，伴之以愧疚、憤怒與沮喪，我們的心實在無法承受這樣多的負累，終會在某一天轟然倒塌，就像一座危樓的命運。

實在免不了負面的情緒，那便去想，只是想了便放下，不必苛責或勉強自己。正如偶然在朋友圈見過的一句個性簽名：“見了便做，做了便放下。”

前些日子，母親發來一段采訪視頻，其中聊到為什么我們要保持達觀。“樂天派的態度是，他們想這個世界更美好，世界便會更美好。不過其實如果再理性一點想，無須樂觀，也無須悲觀，一切可能都是合理的存在，我就可以不再脆弱。脆弱的反義詞不是堅強，脆弱的反義詞是不脆弱。反過來我也不堅強，該哭哭該笑笑，過了就沒有。”聽來令人向往。

心里好受了許多，有了更充沛的勇氣面對接下來的生活。我平靜地在周末面對席卷而來的工作，不像之前一樣著急，想到什么說什么，而是先想想來龍去脈和牽扯到的人，哪種處理方式更為妥帖，是否應當匯報，應當向誰匯報。這是之前的錯誤教給我的。

之后還會有更多錯誤教會我更多事。我接受這一切，并將繼續向前。

（張甫卿摘自《中學生百科·小文藝》2023 年第3 期圖/槿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