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志輝 劉雅菁
7月12日,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董事會批準向巴基斯坦提供為期九個月的30億美元備用安排(SBA)。同時,沙特、阿聯酋也分別向巴基斯坦央行存入了20億美元與10億美元,這使巴基斯坦外匯儲備從2023年1月僅剩30.9億美元的歷史最低值升至150億美元。值得注意的是,此次沙特和阿聯酋的注資并非貸款,將至少在巴基斯坦央行留存一年,以緩解巴短期償債壓力。然而,與沙特、阿聯酋的注資不同,獲得IMF援助卻是巴基斯坦不斷退讓的結果,巴基斯坦總理夏巴茲·謝里夫曾表示“巴基斯坦別無選擇,只能‘被迫接受IMF的援助貸款”。
2023年初,巴基斯坦陷入嚴重經濟動蕩,經歷了有史以來最大幅度的貨幣貶值,政府也采取了一系列措施緊急削減支出。究其根本,是內外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
當今世界格局正發生深刻變革,隨著2022年2月烏克蘭危機的升級,全球經濟宏觀條件惡化,巴基斯坦經濟的發展也面臨大國博弈帶來的負面影響。例如,巴在與IMF就貸款進行談判時,IMF曾提出審查中巴經濟走廊能源協議,要求巴電力部門公開相關項目內容。這實則是將巴基斯坦作為大國競爭的棋子,企圖利用經濟援助限制巴基斯坦與中國的合作。
不過,“內憂”更加直指巴基斯坦經濟危機的本質。巴經濟結構以農業為主,雖然近年來該國服務業發展較快,但巴一直沒有走出典型農業國的經濟模式,其農業受自然條件的影響較大。與此同時,該國農業機械化水平較低,一旦發生自然災害,農業產值就會有較大跌幅,而依附于農業的棉紡織業、低端服務業等產業產值也會相應下跌。例如,在此番經濟動蕩前的2022年4~5月,巴基斯坦就經歷了罕見極端高溫,該國大部分地區白天溫度比往年正常溫度高5~8攝氏度;進入夏季后,巴基斯坦又遭遇了“30年來最大規模洪水”,1/3的國土被淹沒,影響人口超過3300萬,大量橋梁、公路、鐵路等基礎設施被破壞。災害發生后,政府還需拿出大量資金用于開展災害救援與重建,這又進一步加劇了該國的財政困難。
此外,該國也一直存在政治動蕩。2022年4月,巴國民議會(下院)通過了由反對黨聯盟提出的針對總理伊姆蘭·汗的不信任動議,伊姆蘭·汗被迫提前下臺,此后伊姆蘭·汗在2022年11月遭槍擊、2023年5月被捕等事件都折射出巴政局目前的不穩定狀態。禍不單行的是,2023年1月,巴基斯坦白沙瓦市的一座清真寺遭遇自殺式襲擊,導致超200人死傷,恐怖襲擊的陰影再次籠罩在巴基斯坦上空。
接連遭遇自然災害、政治動蕩、恐襲升級等多重負面影響,讓巴基斯坦難以在短時間內提振國內經濟發展,因此亟需外部援助。
自1950年成為IMF成員后,巴基斯坦在73年里從IMF貸款了24次,這意味著該國經濟平均每三年就會進入“急診病房”。雖然每次貸款金交付后,巴經濟都會受到刺激向好發展,然而這樣的“藥方湯劑”只在短期內有效,長期服用或將印證“是藥三分毒”。
原因一是IMF的每次援助都附帶“一攬子”條件。例如,2019年,IMF與巴基斯坦達成擴展基金機制(EFF),2023年1月,IMF代表團進駐巴首都伊斯蘭堡開展該機制的第九次審查談判,此次談判將決定IMF是否向巴提供 11.2億美元的特別提款權。IMF代表團提出的條件包括要求巴政府縮減預算、彌合政府財政赤字、取消能源補貼,并進一步提高電力、燃油、天然氣價格等,但這對本就存在用電難問題的巴基斯坦人民來說是雪上加霜。與此同時,為盡快獲得IMF貸款,緩解美元緊缺帶來的債務壓力與經濟壓力,巴同意了IMF提出的使貨幣匯率自由浮動的要求,取消了官方匯率管控,這使巴盧比出現前所未有的“大跳水”。2023年6月,巴央行還發布通知,宣布將取消對食品、能源、工農業等行業的所有進口限制,巴市場利率隨之上升,并使其國內債務短期化與美聯儲加息的聯系更加緊密。IMF的這些要求表面上是助巴推進市場化改革、提振經濟,實則是讓巴承接了美債市場的巨大風險。

2023年1月9日,巴基斯坦卡拉奇一名小販在出售大米。
原因二是IMF讓巴基斯坦產生“債務依賴”。目前巴國內短期債務增加是其償債壓力上升的主因,IMF的貸款的確緩解了“燃眉之急”,但當巴面臨下一個外債還款周期時,又會為上一個還未清償完的債務向IMF借款,這使巴不斷陷入“滾雪球”式債務。2019年,巴就曾因債務問題陷入困境,并與IMF達成一項為期三年的60億美元援助協議,但這項援助仍無法阻止巴經濟走向危機。于是巴政府再次向IMF提出款項追加申請,IMF代表團因此在2023年1月進駐伊斯蘭堡展開第九次審查談判。
原因三是向IMF借債還會產生政治次生效應。2019年,在巴政府與IMF簽署借款協議時,巴反對派穆斯林聯盟(謝里夫派)、巴基斯坦人民黨等發言人紛紛指責伊姆蘭·汗政府與IMF達成的協議將會讓國家遭遇“通貨膨脹海嘯”,該協議附帶的緊縮性政策也為伊姆蘭·汗在2022年4月被罷免埋下了“地雷”。隨后,IMF與其簽訂的60億美元援助協議陷入停滯,IMF借機加碼,表示巴需答應更多條件才能繼續提供援助,該做法拖延了給予援助的時間,使巴外部融資環境更加惡劣。此外,在當下的巴政壇,“向IMF借款”一事已變味為政黨間相互攻擊的支點,這對巴國內政治、對外政策等造成的影響可能是長期性的。
當前,巴基斯坦經濟雖通過外部援助獲得喘息空間,但這僅是舒緩巨大壓力的一小步。據統計,到2025年底之前,巴共需償還約730億美元債務。夏巴茲政府任期將于8月14日屆滿,巴選舉委員會預計將在今年10月~11月宣布新一屆全國大選日期,然而巴國內發生恐襲的風險仍然較高,未來該國還可能面臨又一輪自然災害。為管控不確定因素對經濟的負面影響,巴政府與其依靠外部援助“飲鴆止渴”,不如著眼于長期效應,穩定政治、調整經濟結構,推動產業高質量發展,尋求自我“造血”。例如,開展高質量中巴經濟走廊建設,實現巴基斯坦的長期可持續發展。當前,巴政府若能加強對援助資金的合理使用,刺激國內經濟增長,加強監管體系,穩定國內安全局勢,創造良好的投資經濟環境,或將有利于在未來打造更好的巴基斯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