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泊宇
【摘? ?要】阿妹戚托舞蹈是流傳于貴州省晴隆縣境內的彝族原生態民間婚俗舞蹈,舞蹈以腳步動作為主,節奏歡快、氣氛熱烈,用以表達對新娘的美好祝福。隨著社會發展變遷,尤其自2016年三寶鄉進行整鄉搬遷,且以“阿妹戚托”為名創建阿妹戚托小鎮以來,其舞蹈土壤的變化使得當下人民跳阿妹戚托舞蹈的意圖發生變化,促使阿妹戚托舞蹈功能發生一定變遷。本文主要從阿妹戚托舞蹈功能進行考察,第一部分論述了阿妹戚托舞蹈的祝愿、宣泄、健體、教化等傳統功能;第二部分論述了當下阿妹戚托舞蹈藝術表演、民族象征、民族認同功能的興起;第三部分對阿妹戚托舞蹈功能變遷的原因進行分析;第四部分是本文對阿妹戚托舞蹈傳承發展的建議。
【關鍵詞】彝族民間舞蹈? 阿妹戚托舞蹈? 功能變遷
彝語“阿妹”意為姑娘,“戚”意為辦喜酒,“托”意為跳或舞,由此“阿妹戚托”意譯為“姑娘出嫁舞”,俗稱“跳腳舞”。它是流傳于貴州省晴隆縣境內的原生態民間婚俗舞蹈,主要分布于貴州省黔西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晴隆縣內三寶彝族鄉境內,此外,興仁市、普安縣、盤州市內也有分布。阿妹戚托舞蹈流傳至今已有上百年歷史,自2016年三寶彝族鄉整鄉搬遷至晴隆縣內,并成立阿妹戚托小鎮,為阿妹戚托舞蹈提供了適宜其傳發展的土壤。
一、阿妹戚托舞蹈的傳統功能
阿妹戚托舞蹈的傳統功能主要包括祝愿、宣泄、健體、教育傳承功能等,這些功能一同構成阿妹戚托的文化內涵,推動三寶彝族鄉彝族傳統文化的傳承。
(一)祝愿功能
阿妹戚托舞蹈是晴隆縣三寶彝族鄉彝族姑娘出嫁時所跳的一種婚俗舞蹈,以舞蹈來表達對新娘的美好祝愿,具有鮮明的祝愿功能。阿妹戚托傳承人文安梅曾談起阿妹戚托舞蹈的起源,認為是祖先早年躲避戰亂,定居于三寶鄉靠雙手勞動生活以求安定,待嫁娶時感覺缺少喜慶氛圍,便將生活勞動中的一些特有的、好看的動作組合在一起,編成“阿妹戚托”這一舞蹈。據《晴隆縣志》記載:送日子當晚“新娘哭嫁,族中姐妹陪哭。晚飯后,姐妹聚于堂屋中,擊起響器。跳阿妹戚托通宵達旦,老年人則圍桌唱酒令歌,飲酒。歌詞內容多為傳述古訓,男婚女嫁之淵源。”而在起舞前,舞者自行從堂屋的各個方向唱著“阿咩趣列”(女兒開始扮新娘)的歌曲,向堂屋中間擺放的酒壇走去,體對酒壇、自成圓圈,待“阿咩趣列”唱完時,舞者以順時針轉動進行舞蹈。阿妹戚托舞蹈是當地彝族婚禮儀式中的重要組成部分,當彝族新婚姑娘臨出嫁時,女伴紛紛送行,共跳阿妹戚托舞蹈。由于當地彝族婚姻大部分屬于包辦婚姻,男女之間事先沒有愛情基礎,且必須遵守本民族制定的不同民族不通婚;不同等級不通婚;姑舅表優先婚制等制度。可以說“阿妹戚托”是當地彝族女性對舊式婚姻制度的一種控訴,女伴與新娘通過跳阿妹戚托以樂驅哀,祝福新娘與丈夫全家和睦、興旺發達,以表達對新娘婚姻生活的美好祝愿。
(二)宣泄功能
阿妹戚托舞蹈作為婚俗群體舞蹈,“以舞達歡”是其最直接的功能表征,人們用舞蹈來宣泄生活的苦悶,以抒發內心的歡愉。人們的內心有憂,而外表還必須維持平靜的態度是苦的,而能借外在的動作來發泄內心的積郁卻是樂的。換言之,舞蹈作為人體的律動,乃是宣泄和表達內心情感以求得心理平衡的有效途徑。三寶彝族鄉位于晴隆縣東南面,屬于少、邊、遠高寒地區,土壤貧瘠,農作物產量不高,且當地基礎建設落后,使得三寶彝族鄉在搬遷前一直處于較為封閉的狀態,生活也較為艱辛勞苦,而舞蹈則成為當地人民舒緩身心、宣泄情緒的最佳選擇。同時阿妹戚托舞蹈動作形態源于生活,并加以美化,在舞蹈過程中能夠充分調動參與者的身心,在時空中運用動作表達情感,與同伴協作而舞,使舞者從中獲得美的享受,感情上獲得滿足。為此,每逢彝族姑娘出嫁時,便以舞宣情,通宵達旦。
(三)教化功能
阿妹戚托舞蹈動作源于勞動生活,在抒發喜悅表達祝愿的同時,還具有傳授經驗的教化功能。自古以來舞蹈便被認為是一種上佳的教育手段,在原始時期便通過擬狩舞用以傳遞捕獵野獸的過程和經驗,到周代貴族子弟則習“文舞”,以知禮節、陶情操;習“武舞”,以鍛體魄、長武功。到春秋時期,孔子認為音樂和舞蹈是人民思想情感的表現,同時也是移風易俗的有效手段,主張發揮樂舞的宣傳和教化作用。阿妹戚托舞蹈在教化方面主要體現在:一是對生產知識的傳播。阿妹戚托舞蹈有大量動作是直接源于生產勞動、生活方式,例如“薅秧”“推磨”“踢雞冠”及“喂狗飯”等分別模擬生活中的插秧、推磨、喂養雞狗等動作,以在舞蹈過程中傳授經驗。二是對人際關系、倫理道德、婚俗禮儀知識的傳播。阿妹戚托舞蹈中“男左女右”“背靠背”等動作是生活中人際交往衍生出來的動作,用以增進人際關系。且在婚禮儀式中,跳阿妹戚托舞蹈時,老年人則圍桌飲酒作歌,且歌詞內容多為傳述古訓,使人以明事理,規范行為;三是陶冶情操,養成藝術素養。阿妹戚托作為集體舞,要求參與者動作協調、節律統一,在舞蹈過程中,舞者能夠充分感受到舞動身體帶來的生命之“真”、動作整齊帶來的協調之美、祝愿新娘群體團結的文化內涵帶來的和諧之善,使跳阿妹戚托舞蹈成為當地人民一種健康有益的生活方式。
二、阿妹戚托舞蹈功能當下的變遷
隨著時代的進步發展,當地政府對三寶鄉進行整鄉搬遷,遷出的群眾搬遷至集搬遷安置和景區于一體打造的易地扶貧安置示范點“阿妹戚托小鎮”,作為當地核心的文化旅游產業,小鎮內成立“阿妹戚托舞蹈團”,每晚8點在小鎮內金門廣場進行演出。隨著社會的發展進步,以及舞蹈語境、舞蹈場、舞者身份等舞蹈要素改變,使得阿妹戚托舞蹈傳統的祝愿、宣泄、教化等功能逐步弱化,為順應時代需求,阿妹戚托舞蹈的藝術展演、民族象征、民族認同、文化宣傳等功能則逐步增強。
(一)藝術展演功能
阿妹戚托舞蹈自出現以來便具備顯著的藝術表演功能,隨著人們生活品質的改善、對本土藝術的期待,以及本地旅游業的發展,催生了阿妹戚托藝術發揮展示功能。這主要表現在以下幾點。
其一,自阿妹戚托舞蹈傳承發展以來,當地文化精英帶領當地群眾以調演的形式在各級各地進行演出。如1956年“阿妹戚托”受邀參加貴州省第一屆工農業余藝術會演,并獲得優勝獎,同年受邀至北京懷仁堂演出,其濃厚的民族韻味和獨特的舞蹈形態得到中央領導的贊譽,并授予該舞“各民族的優秀藝術寶藏”獎旗。此后因為受到生活生產困難、經濟貧苦等因素制約,阿妹戚托舞蹈漸之匿跡長達二十余年,在當地作為婚俗文化低調傳承下來。1981年,隨著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后,搶救民族民間文化遺產的工作被列入宣傳和文化部門工作議事日程。晴隆縣文化館派出文化工作人員前往三寶彝族鄉記錄、學習,以搶救阿妹戚托舞蹈這一民間文化藝術。1992年,晴隆縣文化局將《阿妹戚托》帶出深山,組成表演方隊,登上黔西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建州十周年慶典舞臺,同年5月1日,《阿妹戚托》原生態舞蹈首次在州府駐地興義體育場亮相。阿妹戚托舞蹈在這些調演或邀請演出中受到廣泛矚目,其表演基本保留了初始的舞蹈形態,屬于較為純粹的藝術表演。
其二,當地文化精英在挖掘、整理的基礎上,進行創作和改編使其成為舞臺表演藝術。如1995年由黔西南州歌舞團編創舞蹈《阿妹且朵》受邀赴意大利參加演出,登上“世界民族民間文藝匯演”舞臺。2002年三寶鄉中心小學將阿妹戚托舞蹈納入學校課程,由柳順方進行教授,還選了32名學生成立了“阿妹戚托”舞蹈隊。2006年柳順方帶領“阿妹戚托”舞蹈隊參加三寶彝族鄉紀念建鄉10周年活動。2007年,“阿妹戚托”舞蹈隊參加“多彩貴州”舞蹈大賽,該節目榮獲舞蹈大賽原生態組“銀瀑獎”。此次比賽前夕,編導發覺阿妹戚托舞蹈原有無伴奏下邊唱邊跳的形式觀眾會聽不清楚,影響舞臺效果,為此三寶中心小學聘請民間藝人共同收集阿妹戚托舞蹈唱詞,在保留原有唱詞和調式的基礎上,創編一份伴奏音樂,以提升舞臺效果。2019年,貴州民族大學胡麗雪、甘露老師通過采風調研編創出舞蹈作品《阿妹戚托》,且登上央視《舞蹈世界》欄目。這些創作和改編保留了阿妹戚托舞蹈的基本元素,并以舞臺化呈現方式,充分發揮了阿妹戚托舞蹈藝術展演的功能,更適應現代人的審美需求。
其三,通過文旅結合,使阿妹戚托舞蹈成為景區內專業的藝術演出。2017年自三寶彝族鄉整鄉搬遷至阿妹戚托小鎮,在鎮內金門廣場搭設專業戶外演出場地,成立阿妹戚托舞蹈團,由文安梅擔任團長,教授并組織當地村民每晚在鎮內金門廣場進行文藝演出。參加演出的演員有歌舞團職業演員和兼職的鎮內百姓,整場晚會是以阿妹戚托舞蹈為核心形成的大型歌舞晚會,職業演員參演各個節目,兼職百姓只參演阿妹戚托舞蹈,整個節目中聲光電、服飾道樣樣俱全,由于人數眾多,配以阿妹戚托“跳腳”形式,場面壯闊,氣勢恢宏。隨著當地旅游業發展,阿妹戚托舞蹈因其具備藝術展演功能,所以成為當地文化旅游的熱門項目。
(二)民族象征識別功能
阿妹戚托舞蹈是當地彝族先民基于日常生活發展出的獨特民俗活動,它代表著彝族的歷史傳統和獨特象征。隨著社會和時代進步,民族之間的互動交流增多,阿妹戚托舞蹈逐漸塑造成為當地彝族的標志性符號。阿妹戚托舞蹈的產生受到當地特有的地理環境、生活勞作習慣、禮儀習俗、民族文化等影響,是根植于當地群眾之中并在長期的代代相傳中,歷經數代藝人及人民群眾的錘煉與創造,才得以形成這種獨特的藝術風格。與其他民族舞蹈及其他地區彝族舞蹈相比存在差異,帶有明顯的民族性與地域性,能夠從中察覺出當地群眾的生活習慣、風俗禮儀,乃至審美情趣,是當地彝族精神風貌的一種展現形式。當地政府積極推動阿妹戚托舞蹈的傳承與傳播,多次以節慶的形式在當地舉辦會演,并邀請阿妹戚托舞蹈參與演出,促進阿妹戚托舞蹈對外交流,讓更多的人認識阿妹戚托舞蹈。阿妹戚托舞蹈也由此充分發揮其民族象征識別功能,成為當地彝族獨具特色的文化名片。
(三)民族認同功能
文化是構成民族存在的基礎,也是一個民族區別于其他民族的標準之一,由此樹立了民族認同的基點,成為民族內聚力的紐帶。阿妹戚托舞蹈作為當地彝族的重要文化活動,對增強文化自覺、增強民族凝聚力發揮了重要作用。格羅塞曾說:“原始舞蹈的意義全在于統一社會的感應力。”阿妹戚托連臂而舞的舞蹈形式是當地社會組織中“公共”“共同”或“團結”關系的體現,所代表的是一種團結的文化內涵。通過阿妹戚托舞蹈這一藝術活動,使大家聚集到一起,加強交流與溝通,拉近感情。在舞動過程中,對彝族文化產生認同感、對彝族兄弟姐妹產生親近感、對彝族文化產生崇敬感和自豪感。此外,阿妹戚托舞蹈所跳的是人體的律動,而不是亂動,它要求節奏、要求秩序、要求步調一致,在整齊的群體舞蹈中讓人直觀感受到團結、紀律、秩序和同心同德,感受群體和諧的善,以及藝術協調的美,促進群體和諧,發揮民族認同的功能。
三、阿妹戚托舞蹈功能變遷原因分析
以上分析可知,阿妹戚托舞蹈功能變遷是在傳統功能逐漸衰弱、新的功能持續顯著的情況下發生的,這種轉變并不意味著徹底廢棄舊有的功能,而是在不斷繼承和發展中實現的。阿妹戚托舞蹈的功能變遷也是當地彝族社區習俗現代化的象征,是彝族傳統文化隨時代發展的必然結果。
(一)生產生活方式的改變
阿妹戚托舞蹈產生于三寶彝族鄉傳統的自然經濟社會,其舞蹈動作源自農業生產活動,是自然經濟生活方式的再現。由于自然經濟和自然環境較為封閉,使得人們固守于家鄉土地上,對外交流較少,生存生產資料薄弱,傳統文化的表演、傳承成為人們的生活需要和自覺行為,由此阿妹戚托舞蹈成為當地婚俗中不可或缺的內容。改革開放以來,當地生活方式和經濟結構發生巨大變化,現代商品經濟和更為精細的分工瓦解了當地原有自然經濟,大量年輕人離開三寶鄉外出經商、務工,且逐步成為當地重要的經濟來源,與此伴隨的是外出年輕人對當地傳統生活方式的陌生化,以及當地婚俗儀式的減弱,進一步加劇了年輕人對傳統習俗和文化的生疏,這一情況促使阿妹戚托舞蹈的原有生存土壤逐漸衰落,深刻影響到阿妹戚托舞蹈的傳承與發展。2016年,三寶鄉整鄉搬遷至阿妹戚托小鎮,民俗旅游的熱潮為阿妹戚托舞蹈復興帶來了新的發展機遇,為其傳承與發展提供了新的土壤。一方面,政府為人民謀幸福,安排三寶鄉進行整鄉搬遷,并在鎮內提供配套服務設施,就地提供工作崗位,解決當地人民生存生活問題,同時不斷搭建新的文化平臺,為當地注入生機;另一方面,文旅集團也認識到民間藝術是發展旅游業的重要資源,在鎮內搭設演出場地,成立阿妹戚托舞蹈團,進行專職演出。各方共同努力使得阿妹戚托舞蹈在阿妹戚托小鎮獲得新生土壤,在生產生活方式發生轉變和促進文旅產業發展的現實需求下,阿妹戚托舞蹈的傳統功能逐漸弱化,而藝術表演功能則進一步得到加強,以一種全新的面貌呈現于觀者面前。
(二)社會交往的擴大
隨著三寶鄉搬遷至阿妹戚托小鎮,其道路交通和信息條件等都大有改善,脫離原先閉塞的面貌,加之受到外出務工熱潮的影響,以及隨著本土旅游產業興起,人口的地域流動帶來全新的社交機遇,使得現代文化不斷滲透到當地,對阿妹戚托舞蹈功能的變遷具有催化作用。首先,伴隨著現代科技和傳媒技術飛速普及,電視、手機已經走進家家戶戶,網絡也成為當地與外界交流的重要途徑之一,現代傳媒的娛樂化功能顯著,豐富了當地彝族人的娛樂生活。其次,年輕人大量外出,導致婚姻對象并不是本地人,文化習俗難免不同,而現代社會多采用新式婚姻方式,使得阿妹戚托舞蹈在婚禮儀式的土壤進一步縮減。最后,阿妹戚托小鎮是多民族聚集、多個民族人民共同生活的地方,文化于此處交融,三寶鄉原村民的“熟人社會”被打破,導致其他民族群眾參與阿妹戚托舞蹈時其傳統的祝愿功能、教化功能進一步減弱,而娛樂功能、藝術表演功能則進一步凸顯,逐漸在當地成為一種多民族參與的健身娛樂方式。
(三)文旅結合的需求
文旅結合使阿妹戚托舞蹈獲得新的生存與發展土壤,但也由于旅游展演的需要,使其舞蹈場地從民間轉向舞臺,舞者身份由本土轉向他者,因舞蹈場地及舞者身份的變遷,其舞蹈功能必然發生改變。
其一,不同舞蹈表演文本是按照不同功能在不同的表演場實現的。生活場中的阿妹戚托舞蹈作為彝族婚俗儀式中的一部分,眾人在連臂而舞、踏地為節中抒發對新娘的美好祝愿、鞏固群體成員的情感紐約,幫助人們從日常勞作的冗繁中解脫出來。而在表演場中的阿妹戚托舞蹈逐步脫離了生活形態的日常功能性,喪失其婚俗語境中的祝愿功能,轉而成為一種帶有文化名片性質的展品,能指精致而所指模糊。當文本的語境、身份、功能、形式等任何一種發生改變,都會使其動作性質產生變化,形成能指與所指重組為新的符號。阿妹戚托舞蹈由其生活場走向表演場,其舞蹈意義由祝愿走向觀演。
其二,阿妹戚托舞者身份改變使其在身體表達上實現一種越界。每個人由于其個人經驗的不同,形成了根本性差異,而舞者在舞蹈時這種身體經驗會直接或間接地注入文本之中,銘刻于身體之上,將個人經驗帶入舞蹈文本中。在生活形態的阿妹戚托舞蹈由于舞者的本土身份、環境的封閉性,其舞者的身體表達與交流就是生活本身。而阿妹戚托歌舞團中的職業演員則屬于文化的他者,由于其不同于阿妹戚托舞蹈生長的語境,缺乏切身“親歷”的生活,所以阿妹戚托舞蹈職業演員的身體表達并非生活本身,而是以自我經驗習得他者經驗,因此在身體表達上形成兩種經驗交融,形成意義上的越界。這種越界使阿妹戚托舞蹈原生語境下的意義及形式被舞者的身體經驗加工改造,阿妹戚托舞蹈攜帶的民族屬性及文化意義逐漸衰弱,而其舞蹈形式則愈發豐富。由于文旅演出需要,阿妹戚托舞蹈不得不脫離原生的婚俗生活場,進入到表演場之中,由文化他者所演繹,其展演的性質也必然使阿妹戚托舞蹈意義逐步衰弱、形式愈發豐富,以增強藝術展演功能。
四、阿妹戚托舞蹈傳承發展建議
費孝通先生曾說過:“文化自覺只是指生活在一定文化中的人對其文化有‘自知之明,明白它的來歷、形成過程、所具有的特色和它的發展趨向,不帶任何‘文化回歸的意思,不是要‘復舊。”自知之明是為了加強文化對文化轉型的自主能力,取得決定適應新環境、新時代文化選擇的自主地位。
其一,阿妹戚托舞蹈的發展應當先對其有“自知之明”,明晰其產生的緣由,以及其攜帶的文化意義,進而在發展時尊重舞蹈母體,以保文化之根。阿妹戚托小鎮內至今仍有從小便跳阿妹戚托舞蹈的三寶彝族鄉原村民,他們是歷史的見證者,應當對其進行調查記錄,從而翔實記錄保存阿妹戚托舞蹈的發展過程。歌舞團的職業演員應當加強對舞蹈母體的學習,在對其進行審美化提煉之前,應該“親歷”生活,增加經驗,從而減少因自身經驗越界帶來的阿妹戚托舞蹈民族屬性衰減,更多源于舞蹈母體,忠于舞蹈母體,在舞蹈母體的基礎上進行傳承發展。
其二,應當充分發揮阿妹戚托舞蹈文本中文化層面對構成媒介的統籌功能,從而使得形式為內容服務,增強其自身的文化屬性。阿妹戚托舞蹈原是婚俗儀式場中的群體舞蹈,在舞蹈場的舞臺表演時也應當盡可能還原其本來語境,可以在舞臺作品中設定彝族姑娘出嫁的情景語境,從而在情境中完成阿妹戚托舞蹈展演,達到原生語境的舞臺復現。在藝術形式上,應當充分尊重并發揚阿妹戚托邊歌邊舞、踏地為節的舞蹈風格,而音樂、舞美、服飾等其他媒介在舞蹈文本中應當是錦上添花,不應喧賓奪主。在表現內容上,也應當強化其文化抒情功能,通過設置情景語境等,盡可能在舞蹈場中復現其婚嫁語境,使觀者能夠透過阿妹戚托舞蹈了解當地彝族婚俗文化,而非只是一種有形無實的歌舞表演。
其三,應當警惕因觀演關系的改變,導致對舞蹈過度改編,使其意義、形式與母體截然不同,發生“假晶現象”。阿妹戚托舞蹈與旅游產業結合是民眾物質生活發展的需要,也為其提供了新生的土壤。從舞蹈功能來看,因其脫離原有文化場對新娘美好祝愿的文化功能,取而代之的是以觀者為中心的娛樂功能。由此,阿妹戚托舞蹈的傳承發展應當保持初心,以宣傳當地文化為基準,警惕以觀演為主對舞蹈產生過度改編,避免其形式與內容脫離母體從而出現假晶現象,導致阿妹戚托舞蹈脫離其宣傳文化的初衷,轉而成為一種商品化舞蹈。
五、結語
作為生活形態的阿妹戚托舞蹈并不是獨立存在的,而是存在于和它身體對話的世界之中,不僅置身于微觀的“情景語境”,而且受制于宏觀的“社會語境”。從阿妹戚托舞蹈的變遷,可以看到現代社會文明對當地彝族人民生活生產方式的轉變,阿妹戚托舞蹈祝愿、宣泄、教化等傳統功能逐漸衰弱,取而代之的是其藝術表演、民族象征等功能興起。費孝通先生認為文化自覺的意義在于文化自知,并獲得文化轉型的自主能力,因為文旅結合需要,阿妹戚托舞蹈由民間走向舞臺,由此獲得了新的土壤,但在發展過程中應當警惕以商品化的方式消費阿妹戚托舞蹈所蘊含的文化屬性,避免出現假晶現象,應當充分尊重文化母體,在尊重、發揚阿妹戚托舞蹈文化功能的基礎上進行傳承發展,從而以藝術促進人們激發更強大的民族自覺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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