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景花鳥”的“叢林交響”

劉曦林　安慧

想到“叢林交響”，人們很自然地聯想到西方音樂體系中的交響樂、交響曲。一套完整的交響樂一般分為四個樂章，具有豐富的音響效果和藝術表現力。燈下展讀鄭瑰璽的畫冊，品味其充滿夢幻般繪畫語言的圖式、炫麗斑斕的色彩、獨到的題材、大野雄強的氣韻，不啻為欣賞一場雄闊瑰麗的交響樂。

鄭瑰璽出身于湖北農家，年少的他曾跟著鄉村畫師學習用炭精棒畫像，這份相對務農來說較為輕省的工作，給他帶來很多的滿足，也啟迪了他內心深處對真正的藝術的向往。15歲那年，他在集市上看到一個畫室的招生廣告，他回家跟父親商量，決心要去學畫。彼時鄭瑰璽家的經濟條件很是拮據，但是父親懂得兒子的內心追求，他心疼這個懂事的大兒子，竭盡全力給兒子湊足學費，親自把他送到當陽縣城（現為當陽市），希望他給自己奔個前程。孰知鄭瑰璽在縣城里交了學費，等了十幾天，學習班始終未能正常開課，學員們只得做鳥獸散，而茫然無措的鄭瑰璽卻被一位臨時來代課的中學校長季士林慧眼識珠收留下來。從此，少年鄭瑰璽跟著季老師同吃同住，接受了嚴格的繪畫訓練。他從西方的素描、速寫、水粉學起，打下了堅實的造型、色彩基礎。又在季老師的引領下從宋元入手，深入學習傳統繪畫的技法。尤其宋朝繪畫講究理法、崇尚自然、注重寫生、卻不乏平淡天真的意趣，使他漸漸領悟到中國傳統的花鳥畫寫生寫意的真髓。

在季老師耳提面命的悉心教授下，這位農家少年終于蛻變為一位青年藝術家。他懷揣著對藝術世界的憧憬，如饑似渴地尋找一切學習的機緣，終于趕上了藝術蓬勃發展的新時代。20世紀90年代初，在多元的現代風潮中，他反過頭重新鉆研工筆畫，他的《夏木林中聽泉語》《夢里南國》《斑斕之秋》等工筆作品甫一面世，即引起花鳥畫壇的關注。此后，他又一改工細的造型手法，兼備陳淳、徐渭、八大山人的水墨情趣，終于形成了自己獨有的半工半寫的繪畫風格。潘天壽言：“不同才是藝術?！狈雌c這段研學經歷，鄭瑰璽說那時候就是想通過深入傳統、扎根傳統，為藝術尋找一條屬于自己的路。

鄭瑰璽的學藝道路，跟很多院校出身的畫家迥異。少年時代的農村生活，使他對自然世界的山花野卉、雜樹藤蔓、珍禽異獸有了更深入、更直觀的了解。他自發地熱愛大自然，沉迷于表現自然景觀的雄闊、質樸之中。大自然勃勃的生機賦予他撬開藝術靈感的密鑰。他身居北京，卻一直熱衷于在家鄉湖北神農架的原始森林里尋找作畫的素材，熱衷于在云南西雙版納的原始森林里獲取創作的靈感。江南茂密的植被和生靈的多樣性一直是他獨特的花鳥畫的源泉。綜觀鄭瑰璽的花鳥畫作品，他總以濃重的筆墨氛圍為基調，襯托出憨態可掬的金絲猴、瑰麗絢爛的孔雀、優雅高貴的仙鶴、瀟灑飄逸的鷺鷥，猶如大提琴伴奏下清亮的長笛或小號。在他的畫筆下，萬物平等，無論是雜花野卉、還是珍稀林木、祥禽瑞獸，那么和諧地交織在一起，服從于他的主旋律。在畫面的具體表現方法上，他打破了“工筆”“寫意”的界限，又將山水與花鳥融為一體；在用筆用墨方面，他恪守中國傳統繪畫技法的豐富性，追求傳統中國畫的筆法與墨法的趣味性、精神性，用不同的筆墨著力表現物種的豐富性、大自然的生命力，又構成一派和諧的整體；他注重圖式語言的創新，努力汲取外來藝術的滋養，在他的畫面里，飽滿的構圖中總有幾處醒目的絢麗色彩；他既注重色彩冷暖的對比，又注重色相之間的調和，可一窺西洋繪畫的裝飾性，使畫面闡發著原始森林里的神秘、幽深、斑斕的意境和活躍的生命節律。他的作品集合了中西藝術之長，又兼具傳統與現代元素。他以墨筆植物的同向節奏和動物的亮色點睛之筆組合為獨創的大景花鳥的審美圖式而自立于畫壇。

近年鄭瑰璽的作品，有些也另顯出一番風貌。從筆墨、構圖、色彩方面，出現了一些變化和升華。他的《蓮塘拾趣》《藕花香氣過湖來》之荷塘系列，荷葉的表現水墨充融，率意流淌，荷梗又老辣沉厚，彌漫著氤氳之氣，色彩以墨為主，構圖開始注意留白，整體意境與格調清高拔俗。他的《樹之戀》系列大筆縱橫，有構成之趣，力度強化，見篆籀之味，這也體現出他于傳統與現代兩端仍在不斷深入學習和思考的步履。

讀鄭瑰璽的畫，總感到一種山野之氣撲面而來，仿佛身處世外桃源：那些潺湲的溪流、幽深的溝壑、大山深處的茂林修竹、可愛的金絲猴、各種翩然而至的禽鳥，無不呈現出人類與自然的高度和諧。他的畫面以瀟灑靈動的筆墨，跳蕩著雄強縱逸的情感，而他樸實的外表下，被褐懷玉，抱懷的又是一顆晶瑩純粹的君子之心。他仿佛就應該是那些生靈的主宰，甚至不期然而然地化作對象，進入物我兩忘的化境。古人云：“外師造化，中得心源?！编嵐瀛t筆下的大景花鳥作品，確乎正是從他心中流淌出的“叢林交響”的預演。

交響樂也可稱為“交響詩”，畫就是詩、就是文、就是心。強化綜合修養，強化主觀精神，是我們花鳥畫家升華格調的根本途徑?！扒缈找机Q排云上，便引詩情到碧霄”，這心畫的詩情交響正是鄭瑰璽未來的理想高峰。

（劉曦林系中國美術館原研究部主任、中國國家畫院美術理論專業委員會副主任，安慧系藝術學博士）

藝術家簡介

鄭瑰璽，生于1969年，現居北京。1992年研修于北京畫院，1994年10月在中國美術館舉辦個人畫展。現為中國美術家協會會員、中國藝術研究院藝術培訓中心導師、湖北省美術家協會理事、榮寶齋畫院劉曦林訪問學者班助教、榮寶齋畫院特聘教授、湖北省國畫院藝委會副主任、宜昌文聯副主席。作品入選第十一屆、第十二屆全國美術作品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