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際功能下賽珍珠對中國近代農村婦女形象的構建

【摘要】人際功能指語言具有表達說話者的身份、地位、態度、動機及對事物的判斷等功能，主要由語氣系統和情態系統來呈現。在語氣系統里，阿蘭以使用陳述句為主，充當著信息給予的角色；在情態系統中，阿蘭以使用中值情態詞為主。由此證明作為中國近代典型的農村婦女，雖然其形象主要體現為男權社會下的“附屬品”和沉默順從的“社會邊緣人”，但依舊能顯出她是附庸下的“反抗者”和剛毅果斷的“決策人”，表達作者對中國農村婦女能實現自我價值的愿望。

【關鍵詞】人際功能；語氣系統；情態系統；農村婦女形象

【中圖分類號】H159? ?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文章標號】2096-8264（2023）35-0133-04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35.041

基金項目：本文系2022年度湖南省普通高等學校教學改革研究項目課題“農林高校外語學科研究生培養質量的改革實踐與理論思考”的階段性成果（項目編號：2022JGZD035）。

文學作品中女性形象的剖析歷來是學界研究熱點。目前近代中國農村婦女形象的分析主要基于文學理論對中國作家的文學作品女性人物進行剖析，如雷秀蓮認為只有站在女性主義視角下才能看到真實的子君形象：單純溫柔內向、勇敢無畏、對愛情忠貞不渝（雷秀蓮，2010）。賽珍珠基于對當時中國農村婦女的命運、地位、出路以及自我實現等問題的思考，相較于同時代中國作家有關農村婦女形象的描寫，其對農村婦女形象的詮釋在一定程度上有所區別。

本文以角色間對話為研究語料，因為角色件對話不僅能傳達對話者想要表達的意思，更能折射出對話雙方的性格特點、人際關系和社會地位，采用人際功能理論為指導，利用數據分析，從語言學視角探討阿蘭的性格特點，剖析賽珍珠對中國近代農村女性形象的新思考。

一、人際功能

人際功能是系統功能語言學三大元功能之一，指在對話系統中說話者和聽話者之間的互動關系，即在限定的語境下，說話者用語言與聽話者交流并建立人際關系，并表達說話者對其所描述事件的態度和情感。語言不僅能表達說話者的講話內容和內心活動，還能展示說話者的身份、地位、態度、動機和他對事物的推斷、判斷和評價（胡壯麟，2005）。語言的人際功能可以通過語氣、語態、語態強調和評價方法來實現，從而在言語中實現人際意義，其主要由語氣系統和情態系統來呈現。

（一）語氣系統

交際過程包括“交流角色”和“交流物”，二者包含了語言的四種言語功能：提供、命令、陳述、提問，與以上功能相呼應的反應則是：接受提供、執行命令、認同陳述、回答提問（易秀清，2015）。Halliday表示，不同小句由不同的語氣類型表述：“陳述”語氣表達陳述，“疑問”語氣表達提問，“祈使”語氣表達命令。具體來說，陳述語氣是用來給予信息或發起會話，發起者在對話中處于積極地位，建立主動角色；疑問語氣用來發起會話，向聽話者索取信息來展開交流，因此使用疑問語氣的人經常處于較為強勢的地位；特殊疑問句用來表達情感，如高興、興奮、感嘆等，也能對事件進行判斷和評價；祈使語氣常用來表示命令，說話者向聽話者發出號召，暗示對話雙方的不平等關系。在對文本進行闡述解析時，對話雙方使用的語氣能較好地展示出會話者之間的人際關系，如會話雙方的身份地位、性格特點、親密程度等。

（二）情態系統

人際功能還包括“講話者對自己陳述的命題的成功性和有效性所作的判斷，說話者要么在命令中要求受話人承擔義務，要么在提議中表達個人意愿等”。（胡壯麟，2005）情態是實現這一人際功能的另外一種重要手段。情態是介于肯定和否定兩級之間的意義范疇，包括情態（modality）和意態（modulation），會話雙方可以通過不同程度的可能性來表達自己的意愿與態度。狹義的情態用來指不同的概率（如should，possibly，surely等）和頻率（如hardly，never，generally等）。Halliday把情態操作詞劃分為低、中、高三個量值：低值情態操作詞如can，may，could，might，needn't，doesn't/didn't need to；中值情態操作詞如will，should，would，is/was to，wont，wouldn't，shouldn't；高

值情態操作詞must，need，have to，mustn't，can't，couldn't，

mightn't，hasn't/hadn't to等。對話雙方通常用不同量值的情態詞來表達自己的意圖和態度，說話者使用量值越高的情態操作詞，則表明其語氣和態度就越強勢和肯定，反之則越委婉和否定。對于不同情態詞的分析，可以得出說話雙方的身份地位和關系，如果對話雙方均使用相同量值的情態操作詞，則說明二者身份趨于平等；如果對話雙方一方使用較低的情態操作詞，另一方使用較高的情態操作詞，則說明雙方身份懸殊較大，且使用較高的情態操作詞的一方地位更高（湯洪霞，2014）。

二、語氣系統中的阿蘭形象

語氣在人際意義中發揮著重大作用，在對語篇的分析中，語氣能夠在很大程度上揭示對話雙方的身份地位、情感態度以及性格特征等。據統計小說中阿蘭與男主王龍共有47段對話，其中阿蘭使用陳述句共99句、疑問句11句、感嘆句8句。以下被選取的對話在推動小說情節發展起著重大作用，并且在很大程度上能揭示人物性格變化。立足于語氣系統這一層面，從語氣類型入手，分析其語言功能，以此來展示阿蘭的女性形象。

（一）男權社會的“附屬品”

以下選取的三段對話代表著小說發展的三個階段，分別是：貧窮階段；改善階段；地主階段。

例（1）：選自The Good Earth第二章

W：Take to my father first a bowl of hot water for his lungs.

O：Are there to be tea leaves in it？

W：Certainly there must be tea leaves.Do you think we are beggars？

例（2）：選自The Good Earth第十六章

W：Well， and now what？

O：Will you sell them all？

W：And why not then？Why should we have jewels like this in an earthen house？

O：I wish I could keep two for myself.

W：Well， now！

O：If I could have two，only two small ones， two small white pearls even...

W：Pearls！

O：I would keep them，I would not wear them， only keep them.

O：I would hold them in my hands sometimes.

例（3）：選自The Good Earth第十九章

W：Where are those pearls you had？

O：The pearls？I have them.

W：There is no use in keeping pearls for nothing.

O：I thought one day I might have them set in earrings.I could have them for the younger girl when she is wed.

W：Why should that one wear pearls with her skin as black as earth？Pearl are for fair woman！Give them to me，I have need of them！

在這三個例子中，阿蘭大多是采用陳述語氣，充當著給予的功能，實現了陳述這一語言功能，陳述語氣用來傳遞信息，如“I wish I could keep two for myself.”（我希望我能為自己保留兩顆）“I would keep them，I would not wear them， only keep them.”（我想留住它們，我不會戴，只是留在身邊）“I thought one day I might have them set in earrings.”（我想著某一天我會把它們做成耳環）“I could have them for the younger girl when she is wed.”（小女兒出嫁時我可以給她戴上）王龍要求阿蘭把珍珠給他，阿蘭也只能沉默不語，接受著王龍對她家庭地位的無情踐踏。由此來看，阿蘭作為王龍的妻子，她只能遵從王龍的要求并回答問題和接受命令，滿足王龍對信息的索取。而通過分析，在對話中王龍大多采用祈使語氣和疑問語氣，少有陳述語氣，疑問語氣用來尋求信息和服務，如“Do you think we are beggars？”（你認為我們都是乞丐嗎？）“Why should we have jewels like this in an earthen house？”（為什么要在這樣一座土房子保留這樣的珠寶？）“Why should that one wear pearls with her skin as black as earth？”（她憑什么戴珍珠耳環，皮膚黑得像泥土一樣！）王龍利用反問的語氣來表達自己在阿蘭面前的強勢與權威。其次，王龍運用祈使語氣來命令阿蘭服從他，如“Take to my father first a bowl of hot water for his lungs.”（給我父親倒杯茶潤潤喉嚨）“Give them to me， I have need of them！”（把它們給我，我需要?。癉o not be yet more of a fool.”（別越來越傻）阿蘭在王龍面前沒有對自己財產的支配權，她從嫁給王龍開始就是從屬于王龍，作為王龍的附屬品。

（二）附庸下的“反抗者”

從其語言特點和言語功能來看，在雙方對話中阿蘭長期使用陳述句，充當著信息給予的角色，而王龍長期使用疑問句和祈使句，充當著提出疑問和發號命令的角色，導致二人在生活中一直都是“給與”和“索取”的地位。但是阿蘭偶爾也發出了為掙脫自己的命運而作掙扎的語言表達。

例（4）：選自The Good Earth第二十一章

W：And cannot you add a dipperful of water to the cauldron in the morning？

O：I am not slave of slaves in this house at least.

W：Do not be yet more of a fool. It is not for the servant but for the mistress.

O：And to that one you gave my two pearls！

例（5）：選自The Good Earth第二十一章

O：What is this slave woman doing in our house？

W：And what is it to you？

例（6）：選自The Good Earth第二十六章

O：Well，and if I am ugly， still I have borne a son;although I am but a slave there is a son in my house.

在例（4）中，“And to that one you gave my two pearls！”（你還把我的兩顆珍珠給了她?。┌⑻m在此處使用了感嘆句表明自己壓抑后的情感爆發，這是小說中阿蘭唯一一次情緒爆發，暗示了阿蘭對自己命運的反抗以及對現實的不滿，與前面唯唯諾諾的形象形成了鮮明地比。在例（5）中，阿蘭用反問的語氣質問王龍：“What is this slave woman doing in our house？”（這個妓女在我家做什么？）阿蘭用言語上的反抗來表達自己的不滿。例（6）中，“Well， and if I am ugly，still I have borne a son;although I am but a slave there is a son in my house.”（哼，說我丑，我還生了個兒子。雖然不過是個丫頭，但我家里還有個兒子。）仍使用陳述語句表達，此時的阿蘭已無力再做太多斗爭，她只能用自己的生育能力對王龍的行為表示反抗與掙扎。作為封建制度下男權社會的犧牲品，阿蘭的掙扎是蒼白無力的，但阿蘭仍在為自己的遭遇予以回擊，為自己爭取生存空間。

三、情態系統中的阿蘭形象

語氣系統能在很大程度上反映出人物性格和情感態度，情態系統也同樣適用于這一分析。情態系統這一語言功能的實現主要依靠情態動詞和情態副詞，以下將從對話中的情態動詞和情態副詞出發，進一步剖析阿蘭的形象。以《大地》英譯本為語料庫，從阿蘭與王龍的對話片段來看，帶有情態詞的對話共有38段。以下是阿蘭在與丈夫王龍對話中使用的情態操作詞。

高值情態詞：

例（1）：Well，look at it then，if you must.

例（2）：I must die.

例（3）：Die I must.

例（4）：The land we will not sell，surely.

例（5）：We must sell the rafters of the house and have no hole into which we can crawl when we return.

例（6）：In this rich mans house.It must have been a favorites treasure.

中值情態詞：

例（7）：When I return to that house，I shall...

例（8）：I shall take the child on the second day...

例（9）：Yet a little while and we shall see a thing.

例（10）：If you will give me three silver pieces. I will waste no penny of it.

例（11）：She is to marry the second son of a Shanghai magistrate.

例（12）：Will you sell them all？

例（13）：I would keep them，I would not wear them， only keep them.

例（14）：But the girls feet I will bind，the younger girls feet I will bind.

例（15）：I would not let you...

例（16）：Eat， for there will be another one day and far better for this one.

例（17）：I shall have given birth by then.I can tell by this things movements in me.

例（18）：Beauty will not bear a mans son.

低值情態詞：

例（19）：That I can do.

例（20）：I wish I could keep two for myself.

例（21）：If I could have two， only two small ones.

例（22）：I thought one day I might have them set in earrings.I could have them for the younger girl when she is wed.

（一）沉默順從的“社會邊緣人”

根據小說中男女主人公的對話片段來看，女主人公阿蘭使用中值情態詞的頻率最高，共12次，高值情態詞頻率6次，低值情態詞4次，這與她的身份地位是緊密相關的。例（22）中“I thought one day I might have them set in earrings.I could have them for the younger girl when she is wed.”（我想有一天我會把它們做成耳環，當小女兒出嫁時可以給她戴上）包含低值情態詞“might”，這句話是王龍向阿蘭索取本就屬于她的珍珠，而面對王龍的蠻橫無理，阿蘭僅使用“might”這一低值情態詞來表達自己的想法，不敢違抗王龍的要求。而阿蘭使用的中值情態詞大多數是在與王龍剛結婚不久，家里還沒有變富。此時，王龍使用的也是中值情態詞，二人的對話大多是以中值情態詞為主，這表明二人在家庭中的地位還不懸殊，關系也是比較融洽的。例（1）“Well，look at it then，if you must.”（如果你一定要看的話，那就看一眼吧）中包含高值情態詞“must”，此句是王龍要看阿蘭口袋里裝的是什么，而阿蘭在此使用的高值情態詞并不是用來表達自己的想法，而是對王龍態度的轉述。例（2）和例（3）表達的都是同一個意思，阿蘭生命垂危，不想王龍為其花錢治病。兩處高值情態詞“must”的使用表達了阿蘭態度的強硬，揭示了阿蘭自認為自己的命不值錢，低人一等。

在與阿蘭的對話中，男主人公王龍以使用高量值和中量值情態操作詞為主，無低值情態操作詞使用情況，并且對于高量值情態操作詞的使用要遠多于阿蘭。從雙方地位上來看，王龍處于較為強勢的一方，也就主導著他和阿蘭的地位和關系：王龍代表著男權、強勢與支配的地位；阿蘭則是沉默、順從與從屬的地位。

（二）遇事果斷的“決策人”

例（16）中，“Eat，for there will be another one day and far better for this one.”（吃吧，總有一天還會有的，會有一頭比這好的得多的牛的）中包含中值情態詞“will”。饑荒時期，外表柔弱的阿蘭卻拿起屠刀殺牛使全家人得以活下去。阿蘭在此處使用的中值情態詞“will”，表現出阿蘭在面對危機時的沉著冷靜以及對未來生活的信心。在例（4）中“The land we will not sell，surely.”（我們絕不會賣土地的）和例（5）中“We must sell the rafters of the house and have no hole into which we can crawl when we return.”（不然我們就得賣掉屋房的椽子，等以后回來時就沒窩可鉆了）中，阿蘭使用的兩個高值情態詞“surely”和“must”則是阿蘭在面對抉擇時堅決與果斷的體現，傳達了她在遇到危機時候的理智與冷靜。例（6）中“In this rich mans house.It must have been a favorites treasure.”（從那個富人的家里，這一定是個寵妾的珠寶）中包含了高值情態詞“must”。阿蘭使用的高值情態詞“must”表達了她對自己多年生活經驗的肯定。不難看出，在整篇小說中，每到關鍵時刻，阿蘭總是表現得比王龍要堅強，在亂世中做出正確抉擇。

四、結語

發言權與一個人的社會地位以及社會存在有著不可分割的關系，人際意義可以通過使用不同的語氣類型和不同量值的情態操作詞來實現，從而建立不同的角色關系，并能很好地揭示小說人物的性格特點、情感態度以及社會地位。阿蘭在婚姻中屬于隱形人，放眼整個社會，阿蘭則屬于社會“邊緣人”，而這正是當時中國農村女性的生存常態。雖然阿蘭依然展示了她在婚姻中沉默順從，然而她遇事堅決果敢、為數不多的反抗，依舊能表達出賽珍珠對中國農村婦女能實現自我價值的愿望。

參考文獻：

[1]朱磊.賽珍珠及其作品研究[M].濟南：山東大學出版社，2012.

[2]胡壯麟.系統功能語言學概論[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

[3]王寧.系統功能語言學視角下情態系統的人際意義分析[D].東北財經大學，2018.

[4]雷秀蓮.女性主義視角下歌劇《傷逝》中“子君”的人物形象分析[D].河南大學，2009.

[5]何楠.順從、覺醒、獨立——淺析賽珍珠《大地三部曲》中國女性形象變遷[D].東北農業大學，2021.

[6]湯洪霞.《愛瑪》及其中譯本語氣的人際意義的比較分析[D].齊齊哈爾大學，2014.

[7]易秀清.人際功能視角下的女性化話語與女權主義話語——以《所羅門之歌》為例[J].西南交通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5，16（05）：75-81.

作者簡介：

彭婧，女，湖南湘潭人，湖南農業大學人文與外語學院2021級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功能語言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