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木葳蕤（組詩）

陳丹

春日校書

女校書在廣玉蘭的濃蔭里分辨

青銅無角龍和小蛇

是這春秋戰國的蟠螭紋

還是蟠虺紋

餐館食客分辨禾花魚荷花魚

折紗巾

第一堂課學疊紗巾。三折

清脆的聲響里，我躬身退走

她鋪一方白綠條紋的底布，四折

扣在牡丹花樣的被面上，包邊

針腳行走在對角線

第二年，拆線，篾席鋪開，納兩張新棉布

如今四件套印花被單如罩衫，無需拆散

茶會后，紗巾回到方形

漂泊的夜

每個夜晚，我與宇宙的粒子一同失序

有時變成追光者，有時

混跡魚群，或者綠萼梅叢中

那時，你也正乘著破碎的風

從火車的呼嘯聲里躍下

雙腳騰空，卻沒有一絲膽怯

幾乎在一瞬間，獅子的低吼

將我的心一遍遍舔舐

眩暈的、奔騰的風，桂花一般細碎

你總是在露水閃耀的夜晚

遠離我的眼睛，在黎明到來之前

在月亮還停泊在天邊之時

窗格子

四四方方的窗格里

星期六和星期二換了身份

疲倦的面容寫滿了困惑

墻外榴花初綻，瞥見

她側臉敲擊著一個個名字

小筍子從椅子上冒出

耷拉著掛在桌邊

窗外楠樹閉上了耳朵

人間的夜晚

晚風中站著的小樹

云霞和他作伴

月亮露出半個臉龐

蓮葉叢叢，青蛙一躍

跳上蓮床，等蟋蟀開始奏樂

就拉開嗓門伴唱

山嶺上，五月的白色花

靜靜吐著甜香，隨風浮動的

還有孩子們的歡笑

鳶尾葉柔柔地垂下來

晚風吹送來小樹的掌聲

云霞謝幕，華燈甫上

月亮將半邊臉仰起

哦，人間的夜晚

赴 約

香樟樹開花了

紫藤花也開了

岳麓山蓊蓊郁郁

立夏，風掃過江面

點點光波浮動，湘江魚暢游

我閉著眼，仿佛生出了一雙翅膀

第三天

小蝸牛少有地爬出來

在樓梯走了三天

無人知道背包客爬了幾級臺階

廣玉蘭樹搖白云，秋風聚在一起

長尾黑鳥竄動樹枝，極小的

樹枝抖動，紅漿果嗒然落地

天地撬開黑暗，河蚌望著月亮

捕蝴蝶

樹枝撞碎了一場夢

小雀羽毛忘在了樹下

蝴蝶還沒有蘇醒

梔子花穿上潔白的婚紗

灑水車的音樂流入蝸牛耳朵

數著行人的鞋尖，煽動的翅膀

在地面呼吸

我不是蝴蝶！

一個夜晚的流放

六點三十四分的地鐵站

回蕩著下班族疲憊的腳步聲

低頭走路慣了，今天——

一只兔子出現，豎起耳朵

在出口指示牌下;主人蹲在不遠處

嫦娥和月兔待夠了

月桂樹和吳剛是不是在放風

責任編輯 吳 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