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們這里（組詩）

弟弟

那時候

風中有泥土的味道，太陽總是那么明媚

樹上的鳥叫，每一聲都聽不出悲傷

對面山上的梯田，許多父親都在吆喝

走在前面的騾子或驢，鉚足了勁。耕地

是一場修行——

當我們提著瓦罐，從山的這邊，跑向那邊

對面的麥場里，母親們正在篩胡麻

你看，那時候。我們沒有心事

吹過來的風，度化了種子

一粒蓖麻從草莖跌落，回到土中

天黑之前，我們趕著牛羊回到家中

放牧——是另一種修行

暮? 色

你的一生源于土地終將歸于土地

你種完麥子種玉米，收完土豆收蘋果

金銀花和花椒是你晚年時光里的兩劑中藥

花朵用來泡水喝，果實是晚飯的佐料

門前的松樹，一年比一年高

它們以一種近乎瘋狂的舉動邁向成熟

這意味著，你的那些莊稼無人料理

你在門前的木樁上曬太陽。因為耳背

吹過來的風，繞開了你

而遠處的落葉，灑滿整個暮色

水? 果

從廣場到溫泉路，一路上會看到

很多推著小型貨車的男人。為了養家糊口

他們從一個叫秦安的地方，將水果運過來

供我們挑選。我們在眾多賣水果的男人那里

挑選最便宜的，討價還價

那些又大又好的，被路過的人帶回家

它們流浪的一生才算結束

某個下雨的夜晚，當我站在窗前聽雨時

就會想到那些背井離鄉的人

他們在高達30℃的工地上挽鋼筋

在雨夜里奔跑，卻沒有帶傘

晚餐是一包咸菜和兩個饅頭

閑下來時，他們不忘給家里的妻兒打電話

詢問那里的天氣和果樹的生長情況

龍珠臺

仿佛守望，風急一口慢一口地吹

常河大地上子民早出暮歸

飲過露水喝過夕陽的人，最懂人間煙火

耕田種地，生兒育女

幸福的事，從早晨的一杯清茶開始

龍珠臺，像一顆落入人間的星星

守望著常河大地

人們在田間采摘山楂，火紅的山楂

歷史勾沉，匈奴鐵騎踏過的土地

花已成海，楂樹亭亭。箭桿嶺上

楊家英雄的傳說，如呼嘯的戰旗

在風中久久飄蕩

在通渭

北坡種麥，南坡種谷，晨鐘暮鼓

白日買菜，夜晚看戲，一半煙火一半閑情

燈照亮的地方有高樓，花開的地方有木屋

夢里，莊稼在成熟，炊煙在細雨中拔節

親人還活著，她們拄著拐杖，在廚房煮洋芋

她們坐在門口的木樁上，從未到達過城市

護路工人

當我走過被護路工人掃得

干干凈凈的柏油路，眼中的悲戚如同

風中的鳥語。對于一棵野菊花，一棵沙棘

和那些小時候親手栽下的柏樹

風中的語言，顯得蒼白無力

從那一天起，我們互為路人，彼此陌生

它開它頹廢的花，我走我蜿蜒的路

風吹過來，有淡淡的花香

陽光散下來，長高的松樹幫我分擔一些

夏日的灼熱。沒有比這更讓人安心的了

遠處，護路工人正在清掃落葉

他曾經也擁有過遠方。他是我的父親

通渭的云

這是我們離得最近的一次

把整個西藏的云彩搬回南山之后

六月的雨還在大海湖泊的蒸汽里孕育

黃香、黃表，紙錢……在各懷心事的

人們手中，一一點燃

當我們抬頭，原先的云彩已經變了形狀

天空依舊很藍。我們的愿望實現了嗎

我們的心事，被白云或者佛陀聽見了嗎

哦，是的

它一定會帶著此地的河水

在布達拉宮上空下一場雨

定西的雪

雪必須落在山上，樹上，和瓦房上

因為這是表達愛的唯一選擇

除此之外，它別無選擇。在定西

一場雪，可以讓樹木，枯草，山巒

都穿上潔白的婚紗

這是一個少女的春天

我們拿著鋤頭，趕著牛兒

去田野間參加一場婚禮

責任編輯 曉 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