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一帶一路”尋個海灣好人家

吳陽煜

每年伊斯蘭教歷第12個月的朝覲活動期間，沙特位于沙漠地區的麥加和麥地那兩座圣城，都會迎來數百萬伊斯蘭信徒。漫天飛揚的黃沙里，浩浩蕩蕩載著行人的馬、駱駝，和行駛在狹長公路上的汽車，共同組成了綿延數公里的擁堵景象。

2018年時，由中國鐵建歷七年修筑的麥加—麥地那高速鐵路（麥麥高鐵）通車。這條全球沙漠地帶時速最高的雙線電氣化高鐵，全程經過沙漠和無人區，將這兩個城市間的通行時間縮短了一半，且年客運量突破1500萬人次，極大緩解了當地上述的交通壓力，也讓旅程的舒適度大幅躍升。

麥麥高鐵項目的成功通車，是中國與海灣國家在對接“一帶一路”倡議和“2030/2035愿景”的過程中，建立更持久重要伙伴關系的縮影。自2014年中國面向阿拉伯世界提出共建“一帶一路”倡議以來，因其契合海灣阿拉伯國家經濟多元化發展需求，故雙方合作步入了快車道。時至今日，不少海灣阿拉伯國家都是上合、金磚擴容計劃的優先考慮對象。

打造波斯灣新地標

包括沙特、阿聯酋、卡塔爾、科威特、阿曼和巴林在內的海合會（海灣阿拉伯國家合作委員會），是海灣地區最主要的政治經濟組織。作為中東地區最大的商品市場，海合會國家的主要產業為石油開采及石油煉化。客觀而言，中國和海合會國家的出口商品品類，具有較強的互補性，彼此間競爭性較弱。

貿易之外，海灣地區一直是國際工程承包的主要市場之一，每年的工程總額能達到千億美元以上。所以，繼日韓企業之后，來自中國的建筑工程企業正深度參與該地區建設。

2022年12月18日晚，卡塔爾世界杯決賽現場，在多哈以北15公里處的沙漠中，夜幕下的盧塞爾體育場燈光璀璨，像一只巨大的金碗，散發著耀目的光輝。這座由中國企業首次參與設計和承建的世界杯主體育場，不僅成為國際足壇盛事的見證，還成為卡塔爾的地標建筑，出現在當地10里亞爾新版紙幣上。

當下，在沙特東部省的朱拜勒市西北約80公里處，作為沙特“2030愿景”國家改革計劃的重要組成部分，由該國國王薩勒曼親自奠基并命名的沙特國王港（The King Salman Complex）項目，正如火如荼地建設著。來自中國電建集團的工人們，忍耐著沙漠與海洋之間的高溫潮濕天氣，在阿拉伯半島的岬角打造波斯灣畔的新地標。而位于該港口、有韓資參與的“世界最大單體船廠”，雛形已然顯露。

扼守著自波斯灣西岸，經霍爾木茲海峽，過阿曼灣再到阿拉伯海的這條國際要道，海灣國家是“一帶一路”建設西段的關鍵環節。在上海外國語大學中東研究所助理研究員文少彪看來，海灣國家在全球能源、宗教等領域的影響大，作為共建“一帶一路”的戰略伙伴，為該倡議的延伸、落地提供了重要支撐。

文少彪告訴南風窗：“過去十年，海灣國家紛紛提出了自己的戰略發展愿景，并集體‘向東看，積極與‘一帶一路倡議進行戰略對接。在此背景下，中國和海灣地區合作得到全面提升，逐漸構建起多維度、立體式的互聯互通格局。可以說，海灣國家已成為‘一帶一路建設的‘主力軍。”

展望下一個十年，文少彪指出，雙方的經濟合作正向非石油貿易、新基建、新能源和金融等領域延伸。“在非石油貿易方面，如機電、裝備制造等高附加值產品，成為推動中國對海灣國家出口增長的新動力。在基建領域，中國與海灣國家合作呈現出‘舊基建和‘新基建雙輪驅動的新局面，尤其在特高壓、5G網絡、大數據中心等新基建方面，合作潛力較大。”

中東“和解潮”帶動創業者入局

對于中國的出海創業者而言，乘著“一帶一路”建設在中東加速布局的東風，去到經濟水平相對突出的海灣地區發展，是比在東南亞淘金來錢更快的選擇。

這座由中國企業首次參與設計和承建的世界杯主體育場，不僅成為國際足壇盛事的見證，還成為卡塔爾的地標建筑，出現在當地10里亞爾新版紙幣上。

在跨境電商領域，海灣六國一個無法忽視的地區優勢是，其互聯網滲透率已總體突破90%，同時智能手機的滲透率亦超過65%。可以說，當地的創業生態漸趨活躍，電子商務與相關的物流行業，成為除傳統能源業外，海灣國家最為火熱的兩條新興賽道。

扎根于末端派送市場的電商快遞企業iMile，由中國人黃珍在2017年于迪拜創辦。其主要服務對象，就是來自中國以及中東本土的電商們。經過6年的發展，iMile已實現對海灣六國的服務覆蓋。

近段時間，中東地區涌現出“和解潮”：沙特與伊朗恢復外交關系，也門和平進程提速，卡塔爾和巴林恢復邦交，敘利亞重返阿盟峰會，土耳其和埃及亦在改善關系。在相對良性的政治環境中，海灣國家將關注重點從地緣政治和外部干預，更多地轉移到國內經濟發展上來。那些過去因中東地緣政治關系緊張而持觀望態度的投資者，亦看到了搶占先機的希望。

不可否認，中東地區與中國存在著不小的文化差異，而以沙特為代表的海灣國家，尤為注重宗教傳統和社會習俗等方面的規矩—物流公司在沙特進行末端配送時，如果是男性快遞員上門送貨，且客戶家庭中是女性收取貨品，那么他們不能見面，快遞員須通過門縫遞入貨品，讓后者簽收。

諸如此類的風俗習慣，無疑給iMile在阿聯酋、沙特和科威特等當地國家的本土化，提出了更高難度的要求。但在其全球市場總監趙亞婷眼里，本土化和合規的問題尚且可以在公司能力范圍之內得到解決，真正深遠影響著行業發展的，是外部的政策環境。

“公司大概2000名全職員工里，只有300多名中國員工。我們的辦公室同事里，有85%左右都是老外，很多都是海灣國家的當地人，所以我們在本地化這塊自然能做好。”趙亞婷告訴南風窗，隨著海灣國家與中國的經濟合作不斷深化，iMile對繼續扎根海灣地區有了更大的信心。

2022年11月，iMile在迪拜開展了加盟商項目，品牌開始對外，目前已在當地收獲了幾十家末端加盟商。“我們一直很注重培養當地員工的本土化能力，在不同阿拉伯國家的運營經驗和技術可以復制，在本地遇到的運營、法務等問題都能盡量妥善處理。但外部的政策友好度，包括與物流市場息息相關的貨物清關速度、關稅政策等，是我們無法左右的。這是我們在公司發展過程中，一直十分關注的。”趙亞婷告訴南風窗。

沙漠之國如何“按圖索驥”

在物流業務于海灣國家實際開展的初期，當地的電商物流基礎羸弱，是iMile遇到的另一大難題。

在趙亞婷看來，2017年iMile剛成立時，正值中東電商市場大洗牌，來自中國和其他地區的許多電商平臺，開始加大對中東的投入。但在海灣國家，中國的跨境電商對“最后一公里”配送出現爆發式增長需求的同時，快遞市場行業卻沒有跟上擴張的步伐。“當時電商是起來了，傳統的物流企業在末端配送環節依然落后，沒有把潛力更大的電商客戶當作主要的服務對象。”

物流公司在沙特進行末端配送時，如果是男性快遞員上門送貨，且客戶家庭中是女性收取貨品，那么他們不能見面，快遞員須通過門縫遞入貨品，讓后者簽收。

基本為沙漠地貌的海灣國家，在適應配送精度要求的地址方面數據不全，是過去困擾當地物流企業的突出難點。“海灣國家現代化發展的時期并沒有特別久，可以說其基礎設施的建設速度，還遠遠跟不上財富增長的速度。它們很多施行酋長制、部落制的地區，沒有明顯的門牌號，過去政府沒有特別重視，導致不少地址一直都是模糊的。”

以沙特為例，趙亞婷稱，該國95%的人口，都集中在首都利雅得、吉達等大城市；而由于城市規劃不夠成熟的緣故，買家客戶所能提供的地址準確度難以保證，像“某條街道上的清真寺左邊的第幾棟房子”這類的表述，并不少見；至于偏遠的沙漠地帶，人煙稀少，配送難度就更大了。

為了更快地在本地布局，iMile的創業團隊幾乎跑遍了阿聯酋、沙特的所有城市；iMile派件的面包車，也被換成了更為輕便的摩托車，以提升派送效率。

在中國大后方，iMile吸收了國內更為成熟和發達的電商快遞經驗和互聯網技術，組建起以中國人為主的技術團隊，憑借大數據手段，建立起這來之不易的地址庫，還通過開發專門的軟件，來實現讓沙特、阿聯酋等海灣國家當地的客戶，實時掌握自己下單商品的流轉信息，從而提升后者的簽收率與貨物回款率。

iMile在海灣地區的奮斗故事還在繼續，而在更宏大的層面，去年，首屆中國—海灣阿拉伯國家合作委員會峰會順利召開；自2004年啟動磋商以來，中國與海合會的自貿協定談判也經歷了峰回路轉，有望在今年最終敲定。顯然，當中國和海灣國家關系的政治基礎得到夯實，這片經貿合作的藍海也將一往無前。

“海灣國家日益謀求多元化和自主性外交，‘向東看的意識強烈，日益深化的中國和海灣地區合作，是雙向戰略利益匹配的結果。”文少彪向南風窗記者表示，過去十年來，雙方已在鞏固能源合作的基礎上，開拓出新的合作增長點，構建出立體化經貿聯結格局；而在第四次工業革命浪潮驅動下，這種經貿合作面臨重大的時代機遇和挑戰，有望在互補共贏、開放包容等理念的指導下，邁向提質增效的新階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