忻州面塑藝術的造型意趣

□楊培玲

民間美術是我國非物質文化遺產的重要組成部分。民間藝術的出現和繁榮發展具有鮮明的地方風格、獨特的地域特征、濃厚的人文情懷及豐富多樣的民俗文化特征。幾千年來，面塑藝術在黃河流域發展甚廣，廣泛分布在山西省的各個村莊院落，與人們的日常生活息息相關，是歲時節令和人生禮儀中不可或缺之物。

一、忻州面塑的藝術源流

面塑，又稱“花饃”“江米人”“面人”等，即以面粉為原料經人工加工捏制而成，是流傳于山西民間大部分地區的一種民俗文化。人們常說“民以食為天”，山西人平日里的食材以面食為主，因而面食制作水平較高。自產的面粉經民間婦女的巧手，捏制出花樣豐富、種類繁多的花饃，有人物、動物、植物等。忻州面塑藝術與山西的面食文化相互吸收借鑒，相互融合，形成了一種在當地民間喜聞樂見、風格獨特的藝術形式，在日常生活中常常用于紅白喜事、祭祀、節日饋贈等。忻州面塑經過漫長的發展與演變形成了簡潔、多樣、夸張、概括的藝術特征，并隨著時間發展逐漸形成了自己的特點，成為一種特殊的民間手工藝品，具有當地的地域特色和民俗特征，展現出當地獨有的藝術魅力和文化內涵。

忻州面塑藝術風格的產生與發展主要有兩個方面的因素：自然因素與人文因素。從自然因素來看，忻州位于晉北地區，北邊挨著大同，西面緊靠黃河，與內蒙古、陜西等地相望，東面與河北接壤，南邊與太原、呂梁等地相連，是一個集多民族文化和風俗于一身的地域。忻州大部分地區是山地，氣候條件惡劣，受地形和自然條件的影響，忻州地區的農作物主要有土豆、玉米、莜面等，難能吃到小麥，面粉生產較少，只有逢年過節大家才會把面粉拿出來蒸制一些用來祭祀和食用的花饃，因此花饃對忻州的老百姓來說極為珍貴。忻州面塑不僅僅是用來滿足人們的生活需要和審美需求，還是一種承載物來傳達人們的思想和對美好生活的渴望。從人文因素來看，受環境的影響，忻州人民每天辛勤勞作，閑暇時間很少，因此只有在逢年過節或者男女嫁娶這些喜慶祥和的日子才能夠放下農活簡單休息。老百姓坐在一起把自己對生活的希望和熱情融入這小小的面團中，借此表達自己對美好生活的希望。面塑藝術的產生發展與生產、生活息息相關。當地常見的面塑有棗山、花糕等，這些面塑中蘊含著濃烈的生活氣息，表現出忻州地區人們淳樸的人文精神。

二、忻州面塑的工藝特征

面塑在制作的過程中，每一步驟都極其復雜嚴格，包括制作程序及材料的選擇，如果哪一部分出現問題，蒸出來的花饃可能就會開裂或者萎縮。首先是在面粉的選擇上需要用到上好的精粉，加入適當酵母粉發酵，然后將面揉成軟硬適當的面團，揉面的手法及過程至關重要。它很講究時間和力度，揉面用的時間越久，用的力氣越足，揉好的面就會越有彈性，越筋道，只有這樣蒸出來的饃才既不開裂又不萎縮。除面粉、酵母粉之外，面塑的制作材料還需要用到顏料、墨、豆粒、香油等。面塑的顏料絕大部分是可食用顏料，采用生活中植物的莖葉提取液進行點染，而部分花饃只用于觀賞，所以采用工業性染料。點染面塑通常選用紅色、黃色等，人們有時是在花饃蒸熟后上色，有時候是在晾干之后染色。墨通常用于描繪面塑中動植物的細節，手工藝者一般選用毛筆或者中性筆進行描繪。在捏制動物眼睛和嘴巴時一般采用豆粒，人們大多選用紅豆和黑豆。這些豆子對面塑起到了很好的裝飾效果。香油則是在面塑染色完成之后在其表面涂一層，看起來更有光澤，更飽滿。

除制作程序比較復雜之外，制作工具的選用更是種類繁多，應有盡有。花饃的制作工具有面盆、案板、搟面杖等。面塑的捏制工具主要是人們的雙手，還會用到剪刀、小梳子、鑷子、牙簽等工具。剪刀是捏制花饃過程中必不可少的物件，是極其重要的制作工具，它一般用在捏制面塑的細節之處，如人物的頭發；小梳子通過擠壓出各種肌理紋樣來塑造植物，起到了裝飾面塑的效果；牙簽在面塑的制作過程中起到穩固的作用，在制作相對比較大的花饃時運用。在裝飾一些小物件用手不方便時，鑷子就派上用場了，它可以把一些精細的部位粘黏在一起。

面塑的捏制手法至關重要，塑造的形體需要提前構思，這需要手工藝者們日積月累的摸索與反反復復的練習。捏制花饃的技法包含揪、揉、搓、捏、壓、貼、堆、插花等。在和好面團之后，手工藝者需要把面團揪成花饃所需的小面塊，然后揉面，把小面塊揉筋道，這樣蒸出來的花饃既飽滿又好看；然后將小面塊在手里或者案板上搓成所需要的形狀，手指一起用力捏，或者用手掌壓，把面塊壓成扁的，還可用剪刀剪出花樣，把紅棗粘在花瓣上做成棗花饃。面塑的制作和發展既豐富了老百姓的生活情趣，又流露出濃厚的生活氣息，是實實在在的民間藝術珍品。

三、忻州面塑的造型特點

面塑作為一種民間藝術品，整體造型與雕塑藝術有許多相似的地方。它們屬于高浮雕類型，樣式有幾何類型的直線形式，有原始社會的紋樣圖案，還有比較抽象但又獨具生活特色的人物、動物、花卉形象，造型逼真且形象生動。造型特征大致有夸張性、抽象性、象征性、細膩寫實性、非對稱性等。

（一）夸張性、抽象性

手工藝者們在塑造面塑時不拘泥于描述客觀對象本來的形態特征，而是經過自身的主觀能動性對形象進行加工、創造，抓住刻畫對象的主要特點，用夸張和抽象的表現手法對結構和動作進行塑造，創造出種類多樣、栩栩如生的花饃形象，在追求形似的同時更加追求神似。除造型夸張之外，忻州面塑還具有極強的抽象性。提到抽象不免想到原始社會時期人類的抽象思維與能力，最有代表性的就是原始陶器上所繪制的動物紋樣、植物紋樣等，這些都是人類抽象思維的精髓。忻州面塑藝術所具有的抽象性，正是繼承了原始時期的這一傳統文化。

（二）象征性

忻州面塑藝術還具有象征性，不同的紋樣被賦予不同的象征意義，流露出濃郁的生活氣息，體現出人們的精神追求和民俗文化。象征性包含兩方面：形象方面的象征和色彩方面的象征。形象象征又有直接寓意和代表吉祥的諧音寓意，如花饃“棗山”，整體的基本造型為圓形，人們用面塊卷上紅棗把它們捏成元寶形狀，上下兩邊配以花邊，拼成一個圓形，上面用面捏制一些云、龍、瓜果等如意圖案。“棗山”最重要的是上面塑造著一個“錢龍”，寓意財源滾滾、招財進寶。“棗山”花饃中的云、瓜果為直接寓意，象征著吉祥和豐收；棗、元寶為間接寓意，象征著福祿雙收，生活富足。除了用面和棗組合成象征豐衣足食、五谷豐登的“棗山”之外，還有在棗山中間塑造雙魚，寓意年年有余等。這些花饃不僅是一件做工精美的手工藝珍品，還具有裝飾性，營養豐富，很受老百姓的喜愛。在色彩上，花饃以塑造為主，染色為輔，在塑造中不與物象本身顏色相同，而是加入了手藝人的主觀想象和情感，所運用的顏色鮮艷、活潑、生動。像在孩子滿月時人們常用的花饃“桃”，外形飽滿似女性的乳房，上面繪制花草圖案，顏色鮮艷，紋飾吉祥。“桃”諧音為“逃”，有免災的意味，顏色鮮艷，喜慶吉祥，有強烈的象征性。

（三）細膩寫實性、非對稱性

忻州面塑出自民間百姓之手，它的造型種類豐富，與其他地區的花饃有相同之處，都具有抽象性和象征性的特點。但是從整體造型來看，忻州面塑的制作手藝精巧，更細膩寫實。比如，在塑造人物或者動物五官時，通常都是用面塑造，采用概括和抽象的方式來塑造五官，只有在眼睛部位用紅豆代替，整體造型精巧細膩。這與陜西的花饃有很大的不同，陜西的花饃更加注重表現細節部位，五官等地方的造型都是用線條勾勒出來，突出對神態的描繪，相較于忻州花饃更精細。除細膩寫實性之外，忻州面塑的非對稱性也是其特征之一。它的整體造型較隨意，在制作過程中沒有刻意追求面塑的左右對稱，而是追求整體的完整性。

四、忻州面塑的民俗符號

民間的能工巧匠在制作花饃的過程中往往會采用諧音或者象征的方式，最常見的紋樣造型有植物、動物、人物、花卉等。這些紋樣圖案是根據特殊的寓意進行排列組合，而非獨立存在，所以在制作過程中，這些紋樣造型的運用至關重要。根據紋樣的寓意再結合使用場合可將忻州面塑分為歲時節日和人生禮儀兩類。

逢年過節時，家家戶戶都會蒸制花饃，用來饋贈親朋好友或者祭祀祖先神靈。過年時，每家每戶都會制作各種樣式的花饃，會蒸制用來食用和走親訪友時贈送的花饃，還會蒸制用來敬神的“棗山”、石榴等。每到清明節，人們都會祭祀先祖。我們經常會看到百姓將小面塊捏造成男女小孩子的頭，被當地人叫作“寒食供賢”的面人頭。這種花饃在制作過程中，面團里會包一些食鹽、小米、黃豆芽等餡料，然后用剪刀或者小梳子塑造出小孩子的鼻子、眉毛和頭發等部位，眼睛用黑豆，嘴巴用紅豆代替，上鍋蒸熟之后用顏色點染。

人生禮儀是人一生當中總要經歷的特定過程，主要有滿月、百天、生日、結婚、壽誕以及葬禮等。人們在孩子滿月或者百歲表示賀喜，男女結婚、老人壽辰表示祝賀，親人葬禮寄托哀思時會捏制面塑。有的面塑用來送人，有的面塑用來祭祀，都代表著人們對美好生活的殷切盼望。

在孩子滿月或者生日時，家長們會捏制面虎、面獅等面塑來保佑孩子平安健康；在婚娶之日，男女雙方的家長為表達對新人的祝福會制作花饃，家里會蒸各式各樣的“喜饃”，有的會以新郎新娘的生肖進行捏制，有的會捏梅花和喜鵲，寓意“雙喜臨門”，還有的會捏百合，有“百年好合”之意，它們都承載著美好期盼與祝福。此外，在忻州的一些地方還會在男女婚娶之日用十幾斤面粉制作體積較大的大花糕。大花糕以圓形作底，邊緣放大紅棗，上面再放一層比第一層小的裝飾有花紋的面塊，上面塑造代表吉祥的圖案，上鍋蒸熟后點染顏色。在老人壽誕時，家里的晚輩會蒸制壽饃用來贈送、祝福老人。壽饃大多情況下以壽桃為主體，在上面加有各種寓意吉祥長壽的裝飾紋樣，如蝙蝠意味“福壽綿長”，旁邊以花卉做點綴，最后點染上色。壽饃是晚輩用來祝福老人健康長壽、壽比南山的藝術品。此外，家里有親人去世時，為了表示對逝者的追思，人們會在靈堂擺放花饃，會捏制一種在靈堂前面供奉的“小食兒”面塑，這種面塑一般以素圈為底上面裝飾簡單的花果、小動物造型，有的蒸熟后點染，有的晾干后點染。總而言之，忻州的面塑藝術種類多樣豐富，造型精巧別致，極具審美意味，可謂是民間藝術珍品。

忻州面塑藝術歷史悠久，風格獨特，深藏于民間，扎根于民間，是一種民俗文化，是當地獨具民族特色的藝術品。它的制作手法和工藝技術來自民間手工藝人的口口相傳，悉心傳授。它取材于民，創作于民，造型上制作精巧、風格獨特、構思奇妙，具有極高的審美價值和實用價值。這種把現實生活中具體事物經過人們的抽象思維所轉化出來的內容值得我們去繼承、發揚和創新。我們青年一代更應該用實際行動使當地的面塑藝術以全新的方式和強勁的生命力去迎接新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