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村大債”已經成為一個不容忽視的問題。據農業農村部抽樣調查顯示,截至2019年上半年,在全國70萬個行政村中,村級債務總額已達到9000億元,村級組織平均負債達130萬元。而負債最嚴重的村莊,只有一兩千人,負債卻高達幾千萬。“小村大債”已經是我國實施鄉村振興的“攔路虎”,抑制村級債務增長迫在眉睫。
幾十年前的舊債
周向前(化名)是我國中部某省的一位村副書記,在村子里工作接近15年。在他的記憶中,村子一直都有負債。根據周向前所在村的統計,其村級債務超過200萬元,有幾十萬元是“舊債”,也就是20世紀90年代至2006年全面取消農業稅之間村集體形成的債務,這被學界稱為“傳統村級債務”或“舊村級債務”。
“原來農業稅費任務重,不少農戶無法上繳稅費,只能是村集體為農戶墊付稅費,借款完成稅費上繳任務。”周向前告訴記者,一些農戶直到現在還沒有還上,因此債務延續至今。
舊村級債務在農村是普遍存在的。武漢大學社會學院教授呂德文曾到多地農村調研村級債務,他對記者說,舊村級債務中,除了因收繳稅費導致的債務,還有一部分是村集體為完成上級的經濟考核任務而舉債興辦集體企業形成的。
舊村級債務的債權方構成較為復雜,呂德文說,村集體除了會向銀行、農村信用社以及民間金融機構借貸,也會以較高的利息向村干部和村民借款。一位退休村干部曾在幾十年前借款給村集體,后來他罹患癌癥,缺錢醫治,但手中的白條始終沒有兌現,直到他去世,村集體欠他的債都沒有還清。
建設性債務是主要來源
在周向前所在的村子,村級債務更多還是來源于2006年全面取消農業稅之后形成的新村級債務。
走進村口的仿古門廊,道路兩旁綠樹成蔭,新建的村民廣場也是全鎮最大的。而在整潔的村容和嶄新的樓房背后,是多年累積的村級債務。
多位專家對記者表達了類似的觀點——因村莊建設導致的建設性債務是新村級債務的主要來源,項目制則是新村級債務產生的制度背景。
取消農業稅后,國家公共財政資源是以項目制為主要形式向農村輸送的。華南理工大學公共管理學院教授黃巖指出,中央政府為了保障專項轉移支付體現政策目標,往往要求地方提供30%~60%比例不等的配套資金,很多村子沒有能力籌集相應的配套資金,只能采取借債、欠款等方式,因而形成村級債務。
項目制對于配套資金的硬性要求往往是導致新村級債務產生的直接原因,但新村級債務形成的根源并不能完全歸結于此。
呂德文在調研中發現,一些歷史上是“好村”的村莊,后來反而成了“差村”,是因為他們承擔了地方的示范任務,包括美麗鄉村建設等,這其中,有很多工程是不那么必要的,“因為搞形式主義工程欠了債”。
黃巖指出,“政績工程下的利益合謀,是新村級債務形成的內在動機。工程就是一塊‘肥肉,各種利益主體參與到這些項目的建設中,上級政府要政績,村集體要面子,村干部要利益。”
“新村級債務形成的另一個根源,就是村級‘造血能力薄弱,而農村的基礎設施欠賬太多。”黃巖說,1990年代,村里可能有一條土路就夠了,但現在農村需要更好的基礎設施,村集體只能硬著頭皮建設。
化解之難
新村級債務對村莊社會帶來的影響是多方面的。村干部整天為怎么化解債務焦頭爛額,沒有精力關注村莊發展。新村級債務困局還會造成基層權力僵化和固化,多數村民和村干部不愿意接替巨額村級債務的“爛攤子”。
如今,對于存在村級欠債的村莊,化解債務已經成為頭等大事。但在村集體經濟收入較低的村莊,化解債務并不容易。全國很多村子的集體經濟年收入仍不超過10萬元,有的村集體年收入在5萬元左右。
為了化解債務,周向前所在的村子還在繼續“跑項目”。呂德文說,這是很多村子的選擇,用新項目的資金去還舊項目的債。而申請越多,就意味著村子要配套的資金越多,村級債務就會越多。
“小村大債”的化解難題已經引起了各方關注。除了探索化解已有村級債務,如何從源頭防范新增村級債務,也是亟待探索的。
(摘自《中國新聞周刊》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