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福章
故鄉,是文人墨客永遠抒寫不完的主題,時而高昂,時而低沉,時而悲傷,時而歡天喜地。當山村與城市,成為彼此的參照物時,時光從耳邊飛過,繁榮與市井一直在不斷“搏斗”!
彭家河沉靜下來!那些鄉土沉靜下來,鄉土中的記憶和歲月,沉靜下來……
20世紀70年代末,我上學時,手背在身后,筆挺地坐在座位上,跟隨老師的一根竹竿晃動,口中跟著老師念念有詞。20世紀80年代上學時,我拿著書本,一篇篇死記硬背。誰承想,到了2017年的年末,我再一次做個學生讀書,做一個50歲的學生,一字一句讀《瓦下聽風》。
彭家河的文字樸實無華,感觀獨到,穿透力強。當讀到《懷念麥子》時,我的情緒跟隨那些麥子波動:老農抽煙,細細思量哪一塊地肥,哪一塊地瘦;分配種子,并準備碳氨、尿素肥、磷肥、油枯;接著是一家人,男女老少牽牛,背犁耙,浩浩蕩蕩去種麥的場面,躍然紙上。作者把20世紀80年代分產到戶、農民搶種的情景,再次搬上舞臺!從播種后展開豐富的想象力,把麥子的長勢、拔節、揚花和豐收,想象成麥子梳妝打扮以及出嫁!這是喜悅的高潮。緊接著寫改革開放,人們一撥接著一撥去城市打拼,人去屋空,田園荒廢,蒿草縱橫,麥子的宿命到了……
讀《懷念麥子》,就像是看一部精彩的電視劇,故事情節起伏跌宕,喜中有悲。擔憂那些麥子的命運,和麥子一樣進城打工人的命運,身后農村的今后的命運……
山村和城市就像前行中的兩條隧道,不交叉、重疊,而是一直不停地運動。走著走著,總有一些人與物落單了。前行的、落單的人與物,成為彭家河獨特的鏡像,有時像一壺濃烈的老酒,有時像一根刺,扎進某個神經。作者沒有麻木,一直靜靜地醒著。那些文字時而發光,時而暗淡,領著你前行,或者亮著燈,等你回家!溫馴的背后潛伏著矛與盾激烈的交戰。變遷的時代、橫流的物質、背叛的靈魂,在江湖中左右撲騰……
《瓦下聽風》是一部聚人物形象色彩于一體的鄉土題材作品。它的最大特點是抓住了人們最熟悉的物。這些物在現代化建設的新型城鎮化中被遺棄和閑置。比如文中的銹,是農村農具(收割用的鐮刀、除草挖地的鋤頭、犁田的鏵、耙地的耙等)獨有的外衣。經常使用的農具是不會生銹的,反而是亮光閃爍,只有閑置久了才會生銹。而作者在文中,把銹說成是農村的一種流行的病,這“銹”和“病”有分量,四兩撥千斤!他道出了新型城鎮化建設中農村人去樓空、水土流失的痛,因而引人反省和深思!再比如鋼筋混凝土,它能夠樹立城市的外觀形象——硬度與冷漠。那些聳立的建筑群分割著天空,成為時代的背景。大家都沒有去細心想過:它們的出現,它們的存在,制造了多少畝田塊、溝壑山梁以及河流的失蹤。它們是靚麗的風景,也是失蹤者的罪魁禍首!

彭家河沒有和其他作家一樣去吹捧一個時代,沒有去追星、捧星,沒有去寫有關紅杏出墻之類笑料的文章來引人注目,更沒有用華麗的辭藻堆砌文章。他在喧囂的城市體系中,尤其在現代化城鎮化中沉靜下來,以農村中的城市人、城市中的農村人、打工族等視角,抓住逝棄物,并將人物置于相關背景下,逐一挖掘、打磨,讓讀者耳目一新。從鄉村進化史到城市心靈史,再回到大地編年史;從鄉村出發,穿越地域時空,穿越城市,最后重新回到大地上來,回到被人們遺忘的故土!這三部分被作者打磨成三枚寶石,投入靜止的水里,濺起千層浪,被光折射成飛翔在天空下的三只風箏,或許是三只蝴蝶……
合上《瓦下聽風》,我靜坐了很久,很久。進去,出來,再進去,再出來,如此反復多次。也許是還沉浸其中,沉浸在某一篇鄉土的宏觀場面,沉浸在那些遺失物里拔不出來。其實,就是那些鄉土中的遺失物,揭開了整部《瓦下聽風》的謎底,而構成這些謎底的,是彭家河沉靜中的靈魂出竅,哲學的飛翔!
彭家河的每一篇散文,慧眼如炬,照亮著你的前方……
(本文系原創首發)
責編:馬京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