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短文“一波三折”

鄒立鳴

那還是近40年前的事情。

根據黨的十二大精神，省直機關于1984年初開展整黨運動，而落實知識分子政策是整黨議程中的重要內容。省直宣傳口是知識分子匯聚之地，其中不乏國內外知名的大文人，如徐遲、碧野、姚雪垠、駱文，等等。由于長期受“左”的影響，特別是經過十年“文革”的浩劫，知識分子很受歧視。要借助這次整黨的契機，認真落實知識分子政策，使他們振奮精神投身“四化”建設，意義重大。省委宣傳部高度重視，將這項工作劃歸干部處負責，由于人手不夠，于是從系統內抽人。我接到通知，便懷揣黨的臨時關系介紹信，勞動節過后就“走馬上任”了。

干部處職數不多，但班子精干，持重的處長，和藹的副處長，精明的科長，還有一位83屆的女同志。我剛去不久，又分來一個從某大學選配來的大學生。

我的工作主要是收集情況、整理材料、匯總上報。各單位上報的案例五花八門，大到黨籍和黨齡的確認，組織結論的更改，入黨難的申訴等，小到工齡、工資的審核，醫療待遇和住房的到位，兩地分居的解決，甚至還有諸如煤氣壇配置的糾結，等等，都需要落實。由于當時知識分子相關的制度、機制、政策還不健全，尊重知識、尊重人才的黨內風氣和社會風氣還未形成，特別是物質條件還不像現在這么充裕，有的問題明明不合理，應該被糾正和解決，但到了相關職能部門就是推不動，社會相關方也不大配合，基層責任方往往是能推則推，形成電話溝通不暢、公文協商不力的狀況。雖然大家的干勁很大，但收效卻不理想。于是乎，處長傳達了部領導的指示，全處上下要沉下去抓督辦、抓落實。

大家依令而行，分頭下去督辦，忙得不亦樂乎。當時正值盛夏，“火爐”武漢名不虛傳；部機關也沒幾輛工作用車，外出只能騎自行車甚至擠公交，每次回來都是汗流浹背；辦公室也沒空調，僅有一臺吊扇吱呀吱呀地叫著；經常為了一份材料、一個結論、一則證明等費盡口舌，幾進幾出；有的還跑下去坐冷板凳、看臉色，甚至吃閉門羹，但大家都是毫無怨言，熱情不減。作為年輕的借調者，我在一旁幫不上忙，也插不上嘴，但由衷感佩他們的敬業精神。憑著新聞敏感，我萌生出一個想法，很快整理出一篇幾百字的言論短文寄給《光明日報》，題目叫做《贊“跑腿”精神》。

文章寄出后沒有動靜，我也沒放在心上。不料某日，我從新來的《光明日報》第一版言論專欄發現了我的“芳名”，文章發表了，竟然改動不大，我趕緊送給處長“邀功”，得到了鼓勵，不免有點小得意。過了幾天，我收到了一張5元錢的匯款單，那時的物價雖有漲動，但5元錢還可以買幾斤豬肉。品著豬肉的香味，聽著家人的贊語，那滋味很受用。

高興沒幾天，忽見《光明日報》言論專欄刊發了一篇文章——《“跑腿”精神的另一面》。文章首先肯定了“跑腿”精神，隨即筆鋒一轉，大意是當前知識分子政策方面需要落實的問題很多，欠賬不少，不是跑幾次腿就能解決的，對取得的成績不能估計過高。四個現代化的關鍵是科技現代化，知識分子是實現科技現代化的決定性力量，一定要從思想上、政治上、制度上將尊重知識、尊重知識分子的政策落到實處。

這篇文章立意高，看得遠，能夠從具體范例中洞悉事物的本質，觸類旁通，舉一反三。相反我的短文僅僅是例子加觀點，就事論事，顯得淺顯。這讓我很受教益，一股感激之情涌上心頭。

思緒剛沒平靜幾天，又見《光明日報》同一版面刊發了一篇《該誰“跑腿”》的文章。該文同樣很客氣地肯定了“跑腿”精神，同樣話題一轉指出了落實知識分子政策既是一項政治任務，也是一個系統工程，單靠某個上級機關、某些上級領導的身體力行是遠遠不夠的，必須上下聯動，齊抓共管，層層落實，形成合力。尤其是責任（當事）單位和部門要率先垂范，當好責任人，切不能把自己分內的事情上推下卸。否則，縱使再多的上級機關和干部磨破嘴，跑斷腿，也只會事倍功半。

看來寫文章既要抓住重點，又要顧及其余，克服片面性。當然一則短文不可能包羅萬象，面面俱到，這就需要提高寫作思維，樹立大局觀，完善文章敘述（論述）的鏈條，盡量避免立意及其表白的疏忽和破綻，使得文章周全起來。

當然，當年《光明日報》就“跑腿”這個話題連續刊文，似乎并不是否定哪一篇或肯定哪一篇，而是借助這個話題加大宣傳力度，以此助力全社會關注和營造尊重知識、尊重人才的氛圍。

一篇短文，“一波三折”；拋磚引玉，受益匪淺。

（本文系原創首發）

責編：王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