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議CIF 合同中單證的重要性
——基于《聯合國國際貨物銷售公約》與英國法律的比較

肖澤華

（英國卡迪夫大學法學院，英國威爾士CF240AN）

國際貨物銷售合同是進行國際貿易的基礎。買賣雙方都是合同的主體，是合同的主要當事方。買賣雙方在合同中的權利和義務互為內容，賣方義務使買方保護自己的權利。由于國際貿易術語解釋通則具有節省時間、精力和成本的效果，并經國際商會不斷定期修改以適應國際貿易的發展趨勢，國際貿易術語解釋通則成為了國際貿易的基礎性國際通行規則。其中，CIF（岸價格合同）是一種賦予國際貨物銷售所涉及的買賣雙方多項權利和義務的合同，是比任何其他用于海運商業目的合同更廣泛、更頻繁使用的合同。CIF 首字母表示價格包括成本、保險和運費。在國際貿易術語CIF 交易中，賣方保證所裝運貨物符合合同規定，所提交的單證齊全、正確，買方就必須付款。在CIF 合同中，單證被視為貨物的象征，同時對賣方的義務也有明確界定。但買方是購買代表貨物的單證還是購買貨物本身的問題從未得到解決，買方在履行合同期間審查賣方提交單證的標準在法律上是模糊的，其中，過分強調賣方單證義務，而不是買方實際交貨權。這對賣方履行到岸價合同中單證義務以及在賣方違反單證義務的情況下，買方可否采取的補救措施具有至關重要的影響。CIF 最好的例證是源自英國普通法的例證，英國司法實踐也強調單證的重要性，且傾向于將到岸價格合同視為單證交易。盡管單證的重要性不容否認，但值得強調的是，單證的重要性源于銷售合同。因此，歸根結底，CIF 合同本質上是基于貨物交易。本研究將側重于單證在CIF 合同中的重要性，并認真分析買方在英國法律中與CIF 合同相關的權利，比較分析《聯合國國際貨物銷售公約》與英國法律中賦予買方的權利，并討論英國法律中獲得合格貨物和拒絕單證權利的相互作用。

一、CIF 合同下單證的重要性

CIF 合同一個關鍵方面是關于買賣雙方對貨物和單證的權利和義務規范。在英國法律中，通常認為在CIF 合同中，貨物的賣方通常承擔以下責任：

第一，按照約定在裝運港裝運符合合同描述的貨物，或采購已經在海上航行的貨物以滿足合同要求；

第二，與能夠按照約定將貨物交付到卸貨港并獲得貨物提單的承運人簽訂運輸合同；

第三，確保貨物根據買方可以使用的保險合同進行適當的保險；

第四，附上符合貨物合同描述的商業發票，提供提單、保險單、發票和合同規定的其他文件，如原產地證明、質量證明等。

無論是英國法律還是《聯合國國際貨物銷售公約》，CIF 中單證的重要性是毋庸置疑的。與《聯合國國際貨物銷售公約》相比較，由于國際貿易法是一個相對現代的概念，英國法律主要依賴普通法的解釋來獲得權威。在其1992 年正式頒布的海上貨物運輸法中規定，海上貨物運輸法適用于下列“單證”，即任何提單、任何海運單和任何船舶的交貨單。本質上，1992 年海上貨物運輸法適用于任何能夠通過背書或類似方式轉讓給另一方的單證，通常被稱為“提單”。提單是英國海商法下的重要單證，尤其是在運輸合同方面，具有三個關鍵性表示，分別是：作為貨物收據提單、作為運輸合同證據和作為所裝貨物的物權憑證。

根據CIF 合同，賣方有按照合同裝運貨物并提交相應單證的雙重責任，這些單證是買方付款的依據。可見，CIF 合同明顯分為兩個不同的類別：貨物和單證。在CIF 合同下賣方的義務既包括交付貨物，也包括交付單證。單證用于代表向買方交付貨物，并允許向承運人出示有效的運輸單證，以便將貨物交付給買方。早在1872 年，在Biddell Brothers v.EClements Horst Co.一案中，漢密爾頓法官就定義了賣方責任，賣方必須在裝運港裝運合同貨物，訂立貨物運輸合同將貨物運抵約定的目的港，為買方安排貨物運輸保險并出示發票，最后再把這些單證提交給買方，而買方也必須準備好并愿意在對方提示該單證時支付貨款[Ireland v.Livingston（1872）LR 5 HL 395 at 406 per Mr.Justice Blackburn]。也就是，在CIF 合同中，一旦賣方提交了這三份單證，且單證生效，賣方職責即結束。就作為已發貨貨物的收據而言，提單可用于提供已發貨貨物的數量、重量、狀況或描述的初步證據，可用于解決因與合同不符而產生的貨物糾紛。就作為運輸合同的證據而言，提單可以作為提供運輸合同的證據，但并不自動構成雙方存在運輸合同。這對于買方可能需要追究承運人承擔損失責任或對損壞采取行動時很重要。就作為物權憑證的提單而言，提單可以作為“象征性的貨物交付”，表明買賣雙方之間的所有權轉移。在業務過程中，直到賣方轉讓提單，貨物的一般財產權保留在賣方手中。根據英國商法，提單是貨物的標志，如果賣方能夠質押貨物，則貨物的一般財產權必須屬于賣方。英國普通法中有一個經典的法律聲明，其中概述了CIF 合同中必須提供提單、保險單和顯示貨物價格明細的發票（以及商品的描述），三份單證才能生效。交易中，買方有權要求賣方提供這些單證，合同才能繼續執行，賣方有責任確保提供單證。

英國判例也通常要求對CIF 合同下的單證進行單獨審查，也就是說賣方必須嚴格遵守CIF 合同下的單證義務。顯然，在CIF 合同中，獲得貨物明細賬目或發票的權利可能對買方有利，CIF 允許買方確保自己收到銷售合同中承諾的貨物數量和類型。從本質上講，在貨物實際到達港口并準備放行之前，交易單證是買方唯一貨物代表，單證僅為交易標的而不是貨物本身。因此，對貨物明細賬目或發票要盡可能清楚，以確保買方對即將到達的貨物有一定了解，并在發現有任何不符之處可盡快采取糾正措施。在CIF 合同下，買方對賣方提交的單證進行核對也類似于在信用證法律關系中銀行對單證實行以獨立審查和嚴格一致作為原則的審查。

二、CIF 合同下買方拒收貨物的權利和拒絕單證的權利

CIF 合同中賣方義務具有雙重性的法律效力，也導致買方對賣方違反這兩類義務可采取相應的補救權，即在CIF 合同中，買方有拒收貨物的權利（或者獲得合格貨物的權利）和拒收單證的權利。在Devlin J（法官）對Guei Tek Chao v.British Traders and Shippers 有限公司一案中，他認為，根據合同，買方有權拒絕單證和拒絕貨物。這是兩種不同的權利。第一種情況是在提供相應單證時出現的。第二種情況是貨物到達時進行檢查，檢查發現貨物與合同不符。在本案中，Devlin J 未能提出一項審查單證的標準，即在單證存在怎樣的瑕疵時買方可以拒絕收取單證[KweiTek Chao v. British Traders and Shippers Ltd.(1954)2 QB 459 at 480]。因此，在該案中，原告喪失了拒絕單證的權利，但沒有拒絕貨物的權利。在寶潔菲律賓制造公司訴Kurt A. Becher Gmbh&Co.KG 一案中，Kerr 給出了該問題的答案。他認為，CIF合同下賣方提交單證的行為隱含了一項在性質上構成“條件”的保證或擔保，即單證的內容在任何實質方面都是真實的，而如果單證的內容在任何實質方面是不真實的，那么買方可以拒收單證并拒絕支付貨款 [Procter & Gamble Philippine Manufacturing Corp. v. Kurt A. Becher G.m.b.H. &Co. K. G.(1988)2 Lloyd's Rep.21 at 29-30.]。這里所設定的拒收單證的條件是“單證的內容在任何實質方面是不真實的”。

CIF 合同中賦予買方的另一項權利：拒收貨物的權利。從本質上講，買方有權接收不僅符合單證且符合一般質量標準的貨物。如前所述，提單上一般都會注明質量，也就是說，如果貨物到港時的狀態與提單出港時相同，那么買方就沒有權利對賣方或承運人采取補救措施。CIF 合同包括合格貨物的權利和合格單證的權利；否則法院通常會以CIF 性質為由駁回該合同，這表明了這些權利在CIF 合同中存在的重要性。

為了行使買方對合格貨物的權利，其有權在合理的時間范圍內在港口取得貨物之前對貨物進行檢查。如果買方在提貨前發現貨物不符合提單的標準，即使貨物已付款并已裝運，買方也有權拒收貨物。其主要前提是貨物需要符合提單規定的標準，因為提單反映了貨物在裝運時的狀況、數量和/或重量。這也意味著賣方是否善意行事，進而確定買方是否有任何可用的追索方法。英國法律《1979 年貨物銷售法》賦予買方檢查貨物的權利，該法第34條規定：

1.如果貨物交付給買方，而買方事先沒有檢查過，則在他有合理的機會檢查貨物以確定貨物是否符合合同規定之前，視為他已經接受了貨物。

2.除非另有約定，賣方在向買方交付貨物時，有義務應買方的要求給予合理檢查貨物，以確定貨物是否符合合同規定。

可見，買方在英國法律中擁有檢查貨物以確保貨物符合合同或提單要求是毋庸置疑的權利。因此，這項立法有效地將其作為默示條款納入所有受英國法律管轄的合同中。接受貨物被定義為：當買方向賣方暗示他已經接受了貨物，或（除非另有規定）當貨物已交付給買方，并且買方對貨物進行了與賣方的所有權不符的任何行為時，或在一段合理時間過去后，買方保留貨物而未向賣方暗示他已拒絕接受貨物。

接受規則不適用于《1979 年貨物銷售法》第34條規定時，賣方不能（通過合同條款的實施）要求買方接受的情況下（根據《1979 年貨物銷售法》的第37 條）強迫買方接受貨物。因此，買方在接受貨物之前有嚴格的權利確保貨物符合合同規定，如果貨物不符合規定，則其有權拒收貨物并且不一定將貨物退回給賣方，這是他的特權。

與《聯合國國際貨物銷售公約》相比較，《銷售公約》要求賣方提交與合同有關的單證的同時，規定了單證必須“符合”合同的事實，即：賣方有義務提交與貨物有關的單證，且必須在合同約定的時間和地點以合同要求的形式提交。如果賣方在約定時間之前已提交單證，賣方在約定時間之前可以糾正單證中的任何不符之處，前提是行使該權利不會給買方造成不合理的不便或不合理的費用。但是，買方保留本公約規定的要求損害賠償的任何權利。這為買方提供了對賣方的雙重權利，即賣方不僅需要在合同條款規定的地點和時間提交與交易有關的單證，而且還需要確保這些單證符合合同的要求。這意味著買方可以行使《銷售公約》第45 條及以下所列的補救措施。例如，如果單證不符合規定，那么買方可能會宣布合同無效，但這種行動僅限于在買方可以證明賣方提交單證構成“根本違約”的情況下。但根據《公約》，如果合同各方另有約定，買方可以放棄獲得符合單證的權利。這一點與迄今所見的英國法律有很大不同，因兩方之間的協議往往優先于立法條文，反之則不然。因此，當事雙方能夠制定協議，這些協議會改變權利和責任，且當協議與《銷售公約》存在差距或模糊性時，當事方可以依賴《銷售公約》來解釋。

《銷售公約》第34 條建議，如果買方遭受了無法通過要求提交更正單證的方式來彌補損失，則買方保留《銷售公約》所規定的要求損害賠償的任何權利。此外，該條還明確指出，買方并沒有放棄這項權利，而是隨后接受了符合規定的單證，在這些情況下依然可以索賠包括與檢查和退回不合格單證相關的合理費用。顯然，對于不符合合同的單證，《銷售公約》包含對買方的一些保護。如前所述，CIF合同包含不容置疑的權利：一項是符合單證的權利，一項是符合合同條件的貨物?！朵N售公約》允許對買方提供剛性保護以防止因單證不符而造成損失，也允許在雙方出于任何原因認為沒有必要時，靈活地“圍繞”該條款運作進行“簽約”。因此，《銷售公約》明確維護了買方的CIF 合同關于單證的權利。

三、CIF 合同下買方拒收貨物的權利和拒絕單證權利的相互作用

交易單證（特別是提單）可服務于許多關鍵目的，如前所述，交易單證可作為所運貨物的收據、運輸合同的證據，甚至貨物的所有權證書，但交易單證之間是相互依賴。

例如，在英國法律中，如果要對到達港口的不合格貨物提出索賠，買方需擁有符合要求的單證，且單證必須準確無誤。再如，如果買方在貨物抵達港口后向承運人索取貨物，也必須提供準確無誤的提單，否則承運人不會根據有缺陷的提單對貨物放行。買方的權利不僅限于根據1979 年《貨物銷售法》規定由買方行使的權力，事實上，1992 年《海上運輸法》關于運輸合同的規定，買方獲得單證的所有權，就等同于該合同的一方，以提單對抗貨物承運人。對于保險單而言，保險單可能未涵蓋的任何違約行為都可以向航運公司索賠，而買方不是合同一方這一事實并不會減少其相關權利。正是因為提單是能夠轉讓給購買方的原因，提單才能使買方能夠行使運輸合同、保險索賠等相關權利。如果提單是不能轉讓給買方的，根據CIF 合同的原則，它不僅是無效的，而且也妨礙了買方在運輸合同中行使與賣家（運輸合同的一方）等同的權利。

根據英國法律，與貨物有關的權利、與單證有關的權利二者之間的相互作用有時會產生問題。國際貿易法專家杰森·蔡（Jason Chuah）認為，CIF 合同中買方要求符合要求的單證的權利和獲得符合要求的貨物的權利是司法困難的重大根源。首先，這兩種權利在合同中必須是明確的；要求使用貿易術語中的一般參考并不一定意味著構成CIF 合同。其次，是要弄清楚一項權利如何影響另一項權利。例如，當事人對一項權利的行為如何影響他們行使同一合同中的另一項權利？這是英國法律中的一個關鍵問題。如果一項權利受到影響，當事人是否仍然有權行使另一項權利，或者現在兩者都被視為無效？有判例法表明，如果買方接受有缺陷的單證，這不會影響他對貨物行使權利的權利，因為這些缺陷很可能在當時的單證表面上并不明顯，買方因此接受不知道有缺陷的單證。然而，這個問題在某些方面仍然趨于變化并變得模糊，例如貨物根據提單遲發的情況，以及買方是否能夠根據其他證據拒絕貨物并拒絕合同。因此，雖然英國法律在某些情況下能夠處理這些權利，但某些領域仍不清楚，特別是在權利放棄方面。《銷售公約》第35 條明確了解決貨物符合性問題的條款數量以及在違反該標準的情況下可用的補救措施，相比對單證的符合性而言，更加要求貨物的符合性。這一點有別于英國法律。

總體而言，在英國法律中，單證權利和貨物權利是相互影響的，單證必須準確、完整和合法，買方才能對貨物行使上述任何權利，任何不符合規定的單證通常會被拒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