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洋洋
常熟理工學院,江蘇 常熟 215500
幫助信息網絡犯罪活動罪(以下簡稱“幫信罪”),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修正案(九)》新增罪名,也是電信網絡詐騙犯罪的上游犯罪,目前已成為實務中電信網絡詐騙犯罪的一類重要“幫兇”。根據最高人民檢察院網上發布廳數據顯示,“幫信罪”成為各類刑事犯罪中起訴人數排名第三的罪名,2022 年上半年起訴幫信犯罪6.4 萬人,低齡化現象突出,30 歲以下的占64.8%,18至22 歲的占23.7%,起訴人員中,近90%沒有犯罪前科,系初犯。[1]截至2022 年1 月31 日,全國法院一審審結在校大學生涉嫌“幫信罪”案件398 件449 人。[2]作為國家和社會未來希望的大學生本應在高校學習技能、提升能力,卻淪為犯罪“工具人”,對他人實施電信網絡詐騙犯罪活動提供幫助,不僅沒有擔當起國家社會家庭賦予的重任與期望,反而變成了踐踏法律、謀取私利的工具。大學生是法治中國建設的生力軍,因此分析大學生涉案“幫信罪”的原因,并對大學生涉案“幫信罪”的治理路徑進行探究迫在眉睫。
實務中,“幫信罪”的行為方式主要包括非法買賣“兩卡”(即手機卡和銀行卡)、身份證,為電信網絡詐騙犯罪行為人提供套現、取現工具,提供互聯網接入、網絡存儲、通信傳輸等技術支持,提供廣告推廣、支付結算等幫助。不同于有些犯罪行為方式復雜、需要特定設備場所等條件,“幫信罪”往往只需要行為人具備網絡和電子產品。而“90 后”“00 后”大學生作為頻繁操作互聯網的群體,同時課余時間比較固定及充裕,學會上述這些行為方式對于他們來說并不困難。比如在大學生群體中流行的“刷單”業務,既不需要大學生離開校園,也不需要面對面接觸交流,行為場所也沒有特殊要求。只要大學生有手機電腦和網絡,在宿舍在圖書館隨時可以進行,這對于大學生來說是非常便捷易于操作實現的。
非法買賣“兩卡”、身份證行為方式亦是如此,比如某職業學院大學生不僅將自己的銀行卡出借,還廣泛發動同學們辦卡,讓同學們出售、出借銀行卡,為犯罪行為人進行洗錢、詐騙等提供幫助。[3]大學校園里有著大量同齡人群體,大學生往往具有從眾心理,如消費從眾、流行從眾,會在周圍群體的影響下,轉變原有的態度,做出與周圍人相符的行為,簡單來說可以理解為“隨大流現象”。這就為大學生順利“忽悠”周圍同學涉案“幫信罪”埋下種子,如上述案例中的大學生共找了15 位同學參與出售出借銀行卡、電話卡、身份證,不僅自己違法,還導致親近的同學觸碰法律紅線。
在“幫信罪”的辦案實踐中,存在著部分大學生由于不懂法、不知法、給朋友幫忙、還人情這些事由而涉案“幫信罪”。他們對法律知識一知半解,“我事先不知情”“我不知道銀行卡借給別人會是犯罪”“發小讓我幫忙一下”……類似這種情況并不少見。一是開學季,大批學生需要辦電話卡和銀行卡;二是畢業季招聘實習期間,有的招聘市場尤其是網絡招聘平臺缺乏對企業資質、招聘信息等進行嚴格審查和管理,導致不少大學生因為虛假、違法招聘信息而被騙為“幫兇”;三是日常兼職領域,很多騙子利用兼職刷單、好評返現等為誘餌,拉攏打工大學生加群,使其被騙為推廣引流的工具。這三種背景下涉案“幫信罪”的問題均體現出大學生缺乏法制認知,對現代法學的基本理論和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律體系中的基本法律原則、法律制度以及我國民事、刑事、行政法律規范的掌握不扎實。這些大學生對自己行為的危害性、違法性缺乏準確判斷,被騙而成為“幫兇”。比如很多大學生知道“電信詐騙”“幫助犯”等這些法律名詞,但又無法明確說明它們的定義以及認定,處于“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階段。還有的大學生知道某個法律知識,但卻想不起來或不好意思用法律知識來分析解決實際問題,比如有學者調研大學生是否會要求借錢的同學打借條,僅17.44%的大學生選擇“會”;對于法律基本內涵的表述,僅13.17%的大學生選出正確答案。[4]這種事先不知、事前不懂并不是免罰法定事由。
法治意識建立在正確的法制認知基礎上,法治意識是在正確認識法制之后,將自己的知識內化形成的一種積極的信念。中小學雖有類似普法知識學習、模擬法庭活動等設置,但學生們長期處在家庭與學校的保護中,以極其繁重的升學課業為重,主動關注和接觸法制的并不多,加之未成年人沒有獨自面臨法律問題的經歷,缺乏發自內心的崇尚、遵守和服從法治的基礎,難以形成成熟的法治意識。
邁入大學校園后的大學生們,一方面已年滿18 周歲成為法律意義上的完全民事行為能力人,又離開了家庭監管,參與各類社會生活事務不需要監護人的前置性同意;另一方面大學教學課業壓力與生活緊張程度不同以往,時間規劃、消費計劃等完全是大學生自行安排。加之在高等教育的多樣化、個性化、現代化的大背景下,大學生的思想也日益多元化。諸多方面因素多重影響中,就導致個別本就不具備扎實的法律知識儲備、對法律的信任存在搖擺、法律意志不堅定的大學生,在面臨法律事件時做出的行為,產生偏軌和傾斜。有學者調研發現:對于“法治”與“人治”關系,42.32%的大學生認為“‘法治’優于‘人治’”,占比最高的50.25%選擇“‘法治’與‘人治’無優劣之分”,[4]說明很多大學生的法治意識狀況不盡如人意。
實務案件中,很多涉案“幫信罪”的大學生就是因為過往基本上沒有直面社會生活、自由支配大額生活費和消費品的機會,在大學中突然能夠支配大額生活費,而出現消費透支的情況,電子產品、服裝鞋帽、化妝品、餐飲、旅游等等消費開支過多,有的甚至挪用原本用于學費的經費,結果不好意思找父母再要錢,又不想與老師袒露,害怕說了被責怪,而選擇“另辟蹊徑”。還有的是雖沒有經濟困境,但受到利益蠱惑驅使,心存僥幸,以身試法,最終釀成大禍。
治理大學生涉案“幫信罪”,首先要從管控行為方式入手,讓大學生沒有接觸實施幫助信息網絡犯罪活動行為的機會。第一,針對支付結算提供幫助的這種高發幫助方式,各部門應持續聯合推進“斷卡行動”,繼續打擊個人銀行賬戶、支付賬戶的買賣,對于組織招募大學生買賣賬戶的“卡商”,依法從嚴懲治。同時減少“空殼公司”存在,工商部門在辦理營業執照環節,應加強審查,對于已經辦理營業執照的企業,應保持監管,如發現問題應及時責令整改并有針對性地采取具體的管控措施。對于賬戶管理,應充分發揮銀行監管能動性,加強關注對公賬戶的使用情況,如非工作時間頻繁交易、短期頻繁交易、相同金額頻繁交易等可疑情況。同時規范賬戶的年檢工作,核實企業存續;第二,針對推廣類幫助行為,工信部等部門應加強對廣告鏈接、短信等平臺的管理,加強廣告推廣鏈接安全性審查措施。網安部門應提高網絡巡查力度,公開對信息網絡犯罪提供廣告鏈接的舉報渠道,及時發現整治不法行為;第三,針對提供技術支持幫助的,這種行為相比前兩者具有專業性和隱蔽性的特點,需要聯合電信營運商管控網絡電話,清理非法改號軟件,及時禁用高風險接入點等,[5]讓大學生無從接觸這些行為,從而難以成為“提供幫助者”。
時代賦予寬嚴相濟刑事政策新的發展:世輕世重、貫徹少捕慎訴慎押刑事司法政策、辦好群眾身邊的案件彰顯司法力度和溫度,展現政治擔當、寬中有嚴的特點。[6]實務中大學生因法治認知不夠而被騙涉案“幫信罪”的情況中,常常伴隨著“光明未來”“大好前途”“父母期望”“被騙”等詞匯,尤其是本意為勤工助學的大學生,極易引起群眾惋惜憐憫之心。對大學生涉案“幫信罪”的治理,應換位思考,從大學生和群眾的角度,融合理、法、情,讓司法既有力度又有溫度,助推法治教育成長。
具體來說,比如對于明知而提供支持或幫助的認定,根據2019 年10 月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聯合發布的《關于辦理非法利用信息網絡、幫助信息網絡犯罪活動等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十一條中第三款“交易價格或者方式明顯異常的”,這種推定其實可以先判斷價格異常的程度,在異常程度不大時要使對大學生的刑罰輕緩化。[7]習近平法治思想蘊含著重罪與輕罪的分類治理,大學生涉案“幫信罪”的情況中,一般主觀惡意不大,不會出現類似于2022年震驚社會的某地打人事件帶來社會治安狀況惡化、人民群眾的安全感危機的影響。大學生涉世不深,年紀尚小,對社會來說是一個案件,對大學生來說是一個人生,用較小的刑罰成本反而更有利于獲得好的犯罪治理效果。如2022 年11 月17日,晉中市榆次區人民檢察院就一起大學生涉嫌“幫信罪”擬不起訴案舉行公開聽證會,廣泛聽取意見,審慎作出檢察決定,讓深陷幫信泥潭的大學生受到深刻的法治教育的同時感受到司法溫度與公平正義,實現法律效果、政治效果、社會效果的有機統一。
對于大學生涉案‘幫信罪“的治理,還是要做到讓大學生在法治認知、法治意識、法治能力、法治情感方面形成堅定的法治信仰,這需要發揮高校、家庭、社會協同育人功效,共同引導大學生在學法用法中提升涉法行為能力。高校應結合專業與學生實際需要開設法律實務課程,結合就業、創業、實習工作做好《民法》《勞動法》《勞動合同法》《刑法》等法律基礎課程建設,充分發揮法治教育課堂教學的主渠道作用;聯合校內外師資,在學生組織與社團中設立涉法事務工作室,讓學生有機會接觸法律咨詢、法律援助,在面臨法律問題時有渠道及時解惑。
實踐中,不可否認高校的法治教育很難做到適應每一位大學生個體的具體情況和訴求。需要家庭合力承擔起引導大學生遵守社會管理規定和法律法規的教育義務。家庭作為孩子的第一任老師,家長的言傳身教、家庭內部有意識的教育或無意識的影響,早在大學生開始高等教育中的法治教育之前,大學生對金錢觀、交易規則、犯罪刑罰等法律和社會規則的初步了解大多來源于家庭,因而家庭仍在強化大學生尊法守法教育中承擔著重要職責。
大學生要具有牢固的法治信仰,必然需要社會中蔚然成風的法治思潮以及公民普遍對法治的尊重與敬畏,尤其是在網絡社會中,互聯網的無邊界特征下,大學生可以通過互聯網與任何人之間進行交流、可以通過互聯網看到社會百態。網絡環境在社會環境的波及下,如果一直傳播不良信息,致使大學生被“刷單”、“貸款”、不良消費攀比觀包圍;加之部分網民缺乏法治意識,使大學生陷入交友不慎、識人不明的困境,結果導致家校對大學生的法治引領教育淪為一紙空談。因此提升大學生法治信仰的堅定性與實效性,急需“網絡法治制度”的完善。
對大學生涉案”幫信罪“的治理并非空中樓閣,大學生法治信仰的生發必然需要一定的社會實踐為基礎,因而可以利用“3· 15”“12· 4”等關鍵普法時間點,利用寒暑假社會實踐團、志愿服務隊等方式組建大學生法治宣傳團隊,聯合司法局、公安局、檢察院、法院、社區等校外單位,開展實地學法,充分發揮大學生自我服務、自我教育、自我管理、自我發展的能動性,內發性生成對法治的渴望與情感。鼓勵法律實務專家及行業精英走進校園宣講法律,如有的地方探索“法院+高校”院校共建新模式,讓大學生更多接觸生動真實的案例,不再只是看著書面難以理解的“冰冷無情”法律條文,而是感受身邊的道是無情卻有情的法治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