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野兵
內容摘要:《唐璜》作為拜倫的創作頂峰塑造了典型人物唐璜,因其獨特的敘述方式被唐璜稱為詩體小說。但后世有觀點將其看做諷刺史詩,認為拜倫通過詩篇的中心任務不是塑造人物而是揭露歐洲社會生活的矛盾并對當時的反動統治、哲學思想及文學現象發表尖銳地議論和諷刺。本文旨在通過區分詩體小說和諷刺史詩的區別并結合《唐璜》文本從作者創作、形象塑造、諷刺主題和諷刺手法四方面論證《唐璜》作為諷刺史詩的文體特征。
關鍵詞:《唐璜》 拜倫 諷刺
拜倫在英國文學史乃至世界文學史上都可以被稱為是一位偉大的詩人,其思想與許多作家不同,他的一生更加崇尚與追求靈魂的自由,堅持自己的民主主義思想。并且在他的創作中也能夠看到民主自由的影子,其本人也一直向往這樣的生活,在詩歌《唐璜》中也明確提到關于自由的向往以及關于民主的堅持。通過對于現實的批判與諷刺,表達自己內心最真實的想法。盡管到最后也未能完成全文的創作,盡管我們感到略有遺憾,但絲毫不影響《唐璜》所傳遞出來的思想、所表達的深層內容,這部作品也在文壇中享有很高的地位。作為讀者,震撼二字不足以形容自己的感受,閱讀《唐璜》讓我們看到了一個真是的歐洲社會,同時拜倫借助自己鋒利的筆觸,憑借精湛絕妙的諷刺,對黑暗的社會現實進行無情的揭露、鞭笞、批評、諷刺。
一.詩與小說文體雙重性
詩體小說這一體裁由拜倫首創,是指具有長篇小說特點的敘事詩。敘事詩是詩歌體裁的一種。它用詩的形式刻畫人物,通過寫人敘事來抒發情感,如《巴特里克·史賓斯爵士》、《蘭德爾王》這類敘事詩與一般小說相比,它的情節較為簡單且人物性格較為典型,主要目的在于對社會生活進行高度的藝術概括,展示時代精神。與一般敘事詩比較,詩體小說不僅篇幅更長,更主要的是它像小說那樣比較細致地描繪人物性格且完整的情節結構,但它是用詩的語言描寫的且能抒發更強烈的感情,但描寫又往往不如小說細致具體如普希金的《葉甫蓋尼·奧涅金》就是學習拜倫詩體小說文體的成功作品。
諷刺文學最早見于希臘羅馬古典文學中,其文學形式表現為創作性突出,對于作者的思維挑戰極大,同時富有戰斗性,文壇學界稱其為“第十個繆斯”。諷刺性文本作為了解社會的一條有效渠道,其通常借助諷刺批判的方式,看到社會上的黑暗現象和社會問題,例如經濟、政治、意識形態等多方面的問題,對其進行著力的諷刺批判,并在此過程中嘗試諸多批判方式、諷刺手法。拜倫時代的史詩多指英雄史詩,區別于民族大遷徙時代各民族的史詩的英雄史詩是歐洲封建社會全盛時期的產物,諸如《羅蘭之歌》《尼伯龍根之歌》《熙德之歌》皆是以塑造神話式英雄為中心,強調他們對國家和民族的絕對忠誠,從宗教和民族精神上賦予史詩不容置疑的正義性。
當拜倫將“諷刺”手法與史詩這一莊重嚴肅的文體結合起來,以夸張、對比、反諷等手法進行史詩型的宏大敘事時,無疑是對傳統史詩的一次滑稽模仿。這種模仿不以塑造正義英雄為目的,反而旨在揭露完美英雄背后的黑暗社會以達到更為滑稽的諷刺效果。拜倫在開篇就列舉了諸多名人甚至古代戰神,卻說“他們在當時異常出色/對我的詩篇并不適合。”他宣告:“我缺少一個英雄/真是個不尋常的缺陷/每年每月都有一個新的英雄產生/直到報紙上滿紙登載了一陣廢話以后/這個時代卻發現他不是真正的英雄/因此我就把我們的老朋友唐璜拿過來”拜倫從一開始就不打算寫真正的英雄史詩,但仍然通過描寫中心任務的命運發展的方式展現社會面貌,因此仍然具有史詩的部分特征。拜倫將《唐璜》稱為史詩:“我這一篇詩是史詩/我想把它/分為十二章/每一章要包括/愛情呵/戰爭呵/海洋的風暴呵/還有船長/國王以及新的角色/其中穿插的故事要有三起/并仿照荷馬和維吉爾的風格/我正在構制著地獄的全景”。
《唐璜》兼具詩與小說兩種文體的特征:它遵循詩的格律;通過主人公的命運發展并表現了一個歷史時期的社會生”活面貌,作品描繪了人物的個別性,超過了詩的普遍性意義。在《唐璜》里,拜倫對唐璜活動的描寫經常是許多議論借以引申、發揮出來的由頭。拜倫在一封給出版商的信中寫道:“《唐璜》的第五歌絕對不是最后一歌,我還打算寫讓他周游歐洲,讓他經歷種種圍城、交戰、冒險的生活;最后打算讓他參加法國革命......我要把他在意大利寫成一個愛奉承女人的騎兵,在英國把他寫成惹得人家離婚的罪魁禍首,在德國寫成像維特一樣的多愁善感的青年,目的都是為了我能嘲笑各國社會可笑的方面。”[1]拜倫的諷刺從歐洲上層的腐朽墮落反動統治到人民疾苦,從哲學思想到文學觀念不一而足。拜倫所發表的評論抨擊和嘲笑也是對當時歐洲社會廣泛而深刻的剖析,其諷刺手法將在下文展開探究。顯然在《唐璜》中,敘事的完整性與人物形象的塑造并不是創作的主要目的。從敘事方式看來《唐璜》大半篇幅都是在與讀者的閑談、諷刺挖苦、隱喻和批判社會現實中進行的。興之所至,才把話題拉回到到故事的情節之中去。甚至在《唐璜》中沒有主人公直接的心理活動,更多的是從旁觀者的視角來描述。《唐璜》并非是以塑造人物形象作為中心人任務,這與小說以人物中心的宗旨背道而馳。從作品結構看來《唐璜》缺乏小說中跌宕起伏的情節,全文依據主人公的冒險經歷呈現單線結構。小說的情節只是作者抒情、議論的載體和媒介。作者讓唐璜游歷多國,展現出歐洲社會的全景圖,“目的都是為了我能夠嘲笑各國社會可笑的方面。”一方面,以唐璜的行蹤來貫穿全詩,廣泛反映了18世紀歐洲的社會生活;另一方面以詩人的抒情、議論來擴大和豐富作品的社會內容,深刻揭露和批判封建專制社會和資本主義金錢社會的罪惡,表現出一種張揚進取、極富現實性的戰斗精神。至此,初步論證《唐璜》是一部諷刺史詩。
二.拜倫創造“新唐璜”意圖探源
作為拜倫筆下的“新唐璜”代表著新時代資產階級知識分子的反思和追求,這可從拜倫的寫作意圖中探究。拜倫本是貴族之子,但自小過著貧困孤單的生活,大學畢業后由于對英國國內的社會環境極為不滿而出國旅行,游離歐洲諸國。游歷經歷可以視作拜倫選擇“唐璜”作為主人公的淵源,但拜倫筆下的唐璜與傳統的惡魔唐璜截然相反,他是一個普通平凡的貴族知識分子,性格中有十九世紀歐洲資產階級的矛盾,隨著經歷的增長唐璜的思想一次次受到震動并不斷改變。這正是拜倫人生經歷的折射,拜倫寫作《唐璜》的時期正是處于全英國乃至全歐洲極為動蕩的時期,首先是法國資產階級革命爆發,在整個歐洲范圍內影響深遠,其次拿破侖稱帝,再次席卷全歐洲,英國統治階級在這一階段挺身而出,集結了全歐洲能夠調動的所有勢力才將拿破侖打敗。盡管如此,國內人民的不滿與抗議越來越激烈,國內持續的動蕩不安,在這個時候,英國統治階級沒有著力解決這一問題,反而采取了最粗暴、最簡單的武力血腥鎮壓,導致當權者在民眾心中失去民心。1815年僥幸攻破戰勝拿破侖的滑鐵盧戰役,在這之后卻又在1819年在曼徹斯特出現了騎兵沖擊當地的普通群眾的集會活動,造成了600余人身亡,慘案一樁樁、一件件的接連發生[2]。盡管此時拜倫已經離開英國,移居意大利,但得知這樣的消息之后,面對這種社會現狀,拜倫仍然握起手中的筆,毫不猶豫地拿起筆做斗爭,試圖運用手中的筆,來為當今的黑暗社會做點什么,能夠挽救這群人類、這個社會。在1822年提筆寫《唐璜》第十一章時記下了這筆血債:“我看過騎馬的奴才踐踏人民/好似踢過了一片無言的平沙”。他也立下革命作戰的誓言:“我要和一切與思想作戰的人作戰/至少在文字上”,并在文中諷刺喬治三世“奇怪這樣的龐大的野獸是怎么吃飯的”還打擊大臣卡色瑞為 “心智上的太監”。
拜倫的嘲諷通過《唐璜》展現無遺,立刻引起了巨大反對,拜倫本人也陷入危險中,很多次,拜倫自己的生命都受到了威脅,可是,作為一名作家、身為一名戰士,從未退縮、從未遲疑、從未退卻,堅持拿起筆來戰斗。及至拜倫所憎惡的反動的卡色瑞自殺,但同時又發生了另外一件事,英國外交部長的人選上,一直崇尚堅持自由主義的坎寧拒絕上任,他又一次乘著輿論潮流發表援助希臘獨立的聲明;1329年,希臘終于擺脫土耳其的奴役獲得了獨立。”直到今天,如果有人探訪邁索隆入弱蕭條寒村,住在茅屋里的村民還會指著當地“英雄圖”里的拜倫紀念碑告訴他們:“這有勇士的碑,他愛自由,所以來為希臘而死!”可見,唐璜在面對土耳其被侵略時所表現出的憤怒與悲痛都是拜倫親歷戰爭的感情體驗。
梁啟超曾稱拜倫身上有生生不息的戰斗精神:拜倫勇敢地背叛貴族階級,向統治者宣戰,向反動的神圣同盟宣戰,提出“我們要打倒一切國王”并認為“暴君的血滴對我們就是朝露,它會潤澤路德所種的自由之樹。”所以梁啟超稱贊拜倫是“最愛自由主義,兼以文學的精神助希臘獨立,竟自從軍而死,真可謂文界里頭一位大豪杰。”拜倫筆下的每一行字無不印證著他作為一個自由戰士的追索,唐璜也寄托著拜倫的希望與尋求。
三.諷刺主題
拜倫的諷刺從歐洲上層的腐朽墮落反動統治到人民疾苦,從哲學思想到文學觀念不一而足。《唐璜》的諷刺性主題大體由三部分構成,第一部分是拜倫對上流社會奢靡的生活及以湖畔詩派為代表的“文明人”的虛偽與庸俗的諷刺,他稱上流社會的生活為“一群呆鵝的皇家鬧劇”;對反動文人“湖畔詩派”更是毫不留情,在長詩一開頭就諷刺騷狄們是“搖身一變變為王黨的一員”,只知道“死守住自己的一伙”,“在湖邊出沒”只知道胡謅一些諂媚的歌“端奉給王上或者攝政王去品嘗”。他說:“諸位君子呵/由于你們長期以來/不曾見過世面/一意故步自封/你們死守在凱澤克那一隅落/仍舊繼續在彼此間心靈交融/于是有了自認為最合理的結論/即詩的花冠只該落在你們手中/唉/這種見識未免是所見太窄/我倒希望你們從湖邊遷往大海”。拜倫從內容到形式都是和“湖畔詩派”詩人對立的,他把文學從給貴族消遣提升到普及大眾的境界,不遺余力地表達對他們的諷刺。
第二部分是拜倫對強國欺壓弱國的諷刺,稱戰爭為“潑濺腦漿,割開器官的藝術”。拜倫對當時到處侵略兼并的俄國、普魯士等國的暴虐行徑作出無情揭露,拿入侵者同“最兇猛的野獸”相比,他覺得比起兇猛的哥薩克人來連熊都算是“開化的”,狼都算是“和善的”。他同樣諷刺無視戰爭自己享受的貴族們:“假如這里偶爾也有少許憐憫/貿然一閃/使一顆較高貴的心/能擺脫血腥的羈絆而去拯救/一個美麗的孩子/或一二老人——但那算得了什么/怎能補償全城/被毀的成千愛情/親屬和責任/倫敦的老爺/巴黎的公子呵/請看/戰爭究竟是多么慈悲的消遣”。
第三部分是拜倫對反動專制統治的諷刺并宣稱他“對每個國家的每種專制深惡痛絕”。拜倫將這些集權國家與海盜蘭博羅相比,一針見血地剝開了這些國家的反動性質。但同時他也堅信人民的力量,看到未來的希望。他說:“但那沒有關系/——自有“天佑我王!”和國王們/因為天若不加以護佑/我恐怕人民已不會護佑地久了/我仿佛聽見鳥的歌/待不很久/人民就會強大”拜倫對勞苦大眾解放的愿望抱有希望和同情,對歐洲統治階級的自私政策表示憤慨,洋溢著革命樂觀主義精神,相信人民的變革力量。如:“假如被鞍具壓得它痛入骨肉/也不會再往前拉的/而賤民們/終于會厭倦約伯的耐心”。
四.諷刺手法
諷刺藝術的運用是拜倫和其他所有英國浪漫主義詩人區分開來的一個最重要、最顯著的標志,在浪漫主義詩歌流派當中也可以說得上是獨樹一幟的存在。從手法看,拜倫應用譏諷、反諷、類比和對比來營造諷刺效果。譏諷是最尖銳的諷刺手法,如拜倫在一開篇對騷狄;反諷是字面意思與其原本意義相反已達到更深刻的諷刺效果,如他“贊揚”“湖畔詩派的桂冠詩人”是“”全民族的代表”;類比是將被諷刺的事物類比作另一事物從而使諷刺效果更為生動,如他將侵略者比作狼和熊,指出侵略者比禽獸還要殘忍的面目。對比手法能夠使兩者形成鮮明對比,進而營造諷刺效果。如拜倫將名譽比作“填滿不確定的報紙的一個一定的篇幅”,當無數人為之攀登時,“光榮的追求只是空虛的欲望”,最后“都會化為塵土”。
《唐璜》應用到的諷刺手法還有突降、用典和戲仿。突降手法是從嚴肅迅速降至滑稽,利用其虎頭蛇尾的特點專被用來加強諷刺效果。[3]如在拜倫拜見土耳其女王時要親吻她的手,拜倫極盡描繪宮殿之森嚴,侍女的眾多以及女王之尊貴,從唐璜“以一切合適和正當的禮貌”去吻“更純良更美麗的手指”時突然寫到:“一個新人的嘴唇會撼動對于舊人的幾乎十二個月之久的忠誠”。[4]當一切儀式完畢后,唐璜在夫人“明晰殷紅的面頰上”看到了“淫蕩”。用典體現在拜倫有時會在詩中引用古希臘或古羅馬神話,還特別喜歡引用莎士比亞的詩如“人事的盛衰本就像潮水的漲落”從而使諷刺效果更加生動并更富有文化內涵;拜倫還用典將《圣經》中的“要有光”戲仿為“要有血”,這樣將兩類看似無關甚至意義相反的事物放在一起進行討論,諷刺意味濃郁。
《唐璜》作為一部偉大的諷刺史詩,一方面,以唐璜的行蹤來貫穿全詩,廣泛反映了18世紀歐洲的社會生活;另一方面以詩人的抒情、議論來擴大和豐富作品的社會內容,深刻揭露和批判封建專制社會和資本主義金錢社會的罪惡,表現出一種張揚進取、極富現實性的戰斗精神。正如拜倫所自己說:但還是講我的故事吧/我承認/如果說我有什么毛病/那就是我愛閑扯/盡自離題議論不休/而把讀者撇在一邊已有多次……”當然,我們更希望看到未來有更多的“拜倫式閑扯”,不僅得其方法更要得其精神內涵。
參考文獻
[1]杜永騰.論拜倫詩歌的諷刺藝術[D].山東師范大學,2016.
[2]李天英.《唐璜》研究與拜倫其人[J].天水師范學院學報,2010,30(06):20-23.
[3]于雪.解讀拜倫敘事詩《唐璜》的諷刺藝術[D].遼寧大學,2016.
[4]夏爽.論《唐璜》的諷刺藝術[J].品位經典,2021(01):10-11+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