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龍

侯明用雙手使勁搓著臉,又仰頭望著天花板,“唉——”長嘆一聲,十指抓著頭發。
“侯明,請坐好!把你的懺悔書寫好。”辦案人員提醒他。侯明連忙調整好坐姿。
侯明曾是某省一家市直單位的“一把手”,在36歲時就已是正處級領導,是家鄉人的驕傲。他也曾躊躇滿志,心想著干完這屆后,再爭取進入廳局級干部之列。然而,在這個關鍵時刻,有人舉報他貪污受賄。隨后他被紀檢監察人員帶到了辦案留置點。
面對辦案人員的詢問,侯明不是保持沉默就是說“不懂”,后來干脆以“不記得了”為由,拒絕配合辦案人員的調查審查。他私下盤算,這些年收的“感謝費”“辛苦費”,一旦向組織交代,夠他蹲個幾十年了。他把那些兄弟朋友在腦海里過了一遍又一遍,一張臉一張臉地過:那個劉總,就靠一個飯局,我就幫他賺了上百萬元,他給的感謝費僅是他賺的十分之一,他應該不會出賣我;那個張局,他侄女的學歷有瑕疵,我私下運作把她調入一個福利比較好的單位,給我點辛苦費是應該的,他肯定不會出賣我……至于那個老魏,那就更不用說了,這些年跟著我賺得盆滿缽滿,豪車都換了好幾輛,他應該也不會出賣我。
侯明心里稍微鎮定了一點,這次也許是紀檢部門的例行談話,硬扛幾天就可以出去了。
侯明高估了自己的判斷,也低估了辦案人員的能力。這幾年針對他違紀違法的舉報一直不斷,紀檢監察部門一直在關注,辦案人員也一直在收集整理他違紀違法的證據。
當辦案人員拿出在侯明老家池塘邊挖出的兩箱違規所得的鈔票照片時,他一下從凳子上滑了下來,癱坐在地上,看護人員攙扶了兩次,他才坐穩。想到老父親無臉面對鄉鄰、年幼的兒女在學校抬不起頭做人,想到賢惠的妻子在單位招人非議……他掩面啜泣。
在鐵一般的事實面前,侯明知道再抵抗也是徒勞,便老實地向辦案人員交代了自己的違紀行為,爭取寬大處理。
在寫懺悔書時,侯明寫了幾次都被退了回來。辦案人員說他對自己的錯誤剖析得不夠深刻,沒有寫到重點上。
談話室里靜得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侯明的腦海里不由得浮現出一幕幕往事……
侯明出生在一個山旮旯里,祖輩都在地里勞作,他是家里三兄妹的老大。讀書時,父親讓他以隔壁村考上大學的王二娃為榜樣,他也爭氣,從小學到大學,成績一直名列前茅,還在學校時就加入了中國共產黨,一畢業就進了機關單位工作。
剛進單位時,侯明不知從何做起。單位領導對他說:“小伙子,你看我們單位的周科長,年年都被評為優秀,你就以他為榜樣,好好跟他學習,前途無量。”他從此有了目標,找到了參照物,開始認真鉆研業務,不懂的就問同事、問領導。很快,他成了單位的業務骨干,各種榮譽隨之而來。領導也賞識他,一步步把他提拔到領導崗位上。
坐上單位“一把手”的位置后,侯明的事務更加繁忙,應酬也跟著多起來,身邊圍繞的都是大企業家,出入的都是高消費場所,不過買單的都是那些從他手里拿工程的企業負責人。
開始侯明也推辭。“侯哥,你讓我們發財,我們總要表表謝意,再說吃頓飯又沒有什么,就當是搞好政商關系。”某企業負責人說。他想也對,反正吃飯也不會犯什么大錯誤。
求他的人對他唯唯諾諾,下屬對他畢恭畢敬,每次出門都是前呼后擁……侯明開始享受權力帶給他的快意。
侯明的心理也發生了變化:憑什么他們出門都是豪車接送,住的都是洋房別墅,穿的都是奢侈品牌?而自己卻住在老舊小區,每月領著幾千元的薪水。他不甘心,自己每年掌管著上億元的工程項目,卻領著微薄的工資。他開始考慮積攢未來退休后的旅游資金。
沒過幾年,侯明不僅在老家蓋起了三層小洋房,把城里的住房買到了“富人區”,還把兒女也轉到了私立學校。當然,這些都有人幫他買單。
為顯示輝煌的過去,侯明在老家的洋房里空出一間來展示他從小學到大學的獎狀,以及工作后獲得的榮譽證書,還給那間房起名叫“勵志屋”。
每當逢年過節有人去拜訪時,他都帶他們去“勵志屋”參觀。聽著千篇一律的贊美,他感到無比滿足。
如今,屋里的獎狀和榮譽證書就像一張張判決書,“勵志屋”像是等待他的牢房。想到這里,侯明恍然大悟,原來我走到這一步,是我選錯了參照物。
“今天,我坐在這里,是我自找的,究其根源,是自己選錯了參照物……”侯明提筆寫道。
(摘自《廣西法治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