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字經濟對產業結構升級的影響研究
——基于異質性人力資本視角

肖雁飛，張寶儷，廖雙紅

(湖南科技大學 商學院，湖南 湘潭 411201)

一、問題提出

“十四五”規劃提出“推動數字經濟與實體經濟深度融合”，以此實現產業結構升級、增強產業鏈韌性。在此背景下，數字經濟發展對產業結構升級的影響研究具有重要意義。研究表明，數字經濟通過推動要素結構、人口結構、產業結構、收入結構等的升級，實現產業結構升級(李夢娜和周云波，2022)[1]。人力資本是數字經濟發展的重要推動力。數字經濟主要包括數字產業化和產業數字化兩個層面，對產業結構升級既有高端信息技術開發及服務，又有相對低端的平臺經濟，不同數字經濟發展業態對于人力資本的需求迥然不同。因此，探討數字經濟與不同人力資本的交互作用對產業結構升級的影響機制是必要的，其意義不僅關系到數字經濟良性發展，更關系到產業結構升級和人力資本提升路徑設計。

傳統的產業結構升級表現在第一產業逐步向第二、第三產業演替的合理化升級模式，影響因素主要包括技術進步、資本深化和勞動增長等(郭凱明等，2017)[2]。其中，技術進步對于產業結構升級具有顛覆性作用。技術創新能有效改進資源配置效率，提高生產效率，使生產要素向高級別的生產部門轉移，并有助于新產品、新產業的出現，進而推動產業結構高級化升級(孫勇等，2022；劉鵬飛等，2022)[3-4]。干春暉等(2011)[5]認為此種產業由低技術水平、低附加值狀態向高技術、高附加值狀態演變，高級化升級路徑同等重要。近年來，數字技術創新推動產業結構升級研究開始引起學界廣泛關注。如陳曉東和楊曉霞(2021)[6]、徐偉呈等(2022)[7]、韓健和李江宇(2022)[8]的研究，均表明數字經濟是重塑產業結構的中堅力量，且主要通過產業數字化和數字產業化兩種路徑推動產業結構升級。產業數字化的效應更為顯著，這表明我國數字經濟更多可能在平臺經濟方面發揮效應(陳曉東和楊曉霞，2021)[6]，且主要表現為擴散和替代效應共同驅動的產業結構優化，該效應具有第三產業貢獻最大、第二產業次之、第一產業貢獻最小的特征(徐偉呈等，2022)[7]。同時，數字經濟發展對產業結構升級的影響具有區域異質性和城市規模異質性，具體表現在中西部地區和特大城市的升級效應更為明顯(韓健和李江宇，2022)[8]。學者們認為數字產業化是數字經濟創新的最高級狀態，而數字產業化發展疲乏的主要原因在于數字人才的短缺。因此，部分學者開始關注人力資本對數字經濟及產業結構升級的影響。如王文(2020)[9]從就業結構變動角度出發，探討了工業智能化對高質量就業的影響，認為工業智能化降低了制造業就業人數占比，但增加了知識密集型服務業與其他高端服務業的就業人數占比；高文書(2021)[10]指出，數字經濟發展需要人力資本的提升作為基石，并對教育型、技能型人力資本提出新要求；郎唯群(2021)[11]指出，數字經濟所帶來的職業創造效應，不僅包括數字技術開發等高端人力資本，還包括快遞員、網約車司機等普通人力資本，而且普通人力資本相較于高端人力資本而言，成本更低、穩定性更強，因而更容易被企業需要；劉翠花(2022)[12]從創業增長及科技創新視角出發，認為數字經濟對產業結構升級與創業增長具有顯著促進作用。鑒于數字經濟業態寬泛，不同業態人才需求迥異，因此，少數學者從人力資本異質性角度探討了數字經濟、人力資本與產業結構升級的內在聯系。郭東杰等(2022)[13]的研究表明，數字經濟同時對產業升級與就業增加具有促進作用，并且顯著提升了高學歷勞動力的就業占比，但不利于低學歷勞動力就業。然而，其將“小學及以下學歷勞動力”劃分為低學歷勞動力，“小學以上學歷”即為高學歷，不符合中國目前人才發展現狀，有必要重新尋求一種更符合中國數字經濟業態發展的人力資本劃分標準，重新考量產業升級和就業效應。

數字經濟業態既需要開發數字技術的高端技術人才，也需要數字服務化的普通勞動力(如平臺外賣人員)。當大量普通人力資本直接從第二產業轉向第三產業，在實證上雖然表現出向產業結構合理化和高級化升級，但此種“脫實向虛”的產業結構升級模式對于中國經濟尤其是制造業數字化轉型升級并不利好。因此，需要重新審視數字經濟發展中不同類型人力資本對產業結構升級的影響效應。既有研究為本文奠定了理論基礎和邏輯起點，但無論是理論分析還是實證檢驗，較少有文獻基于異質性人力資本視角深入探討數字經濟發展與產業結構升級之間的內在作用機理。在已有文獻基礎上，本文可能的邊際貢獻有：第一，現有文獻對產業結構升級大多采用單一指標，本文從合理化和高級化兩個層面構建復合指標，全面衡量單一影響及復合影響機制。第二，本文重點探討數字經濟和不同層次人力資本的融合對產業結構升級的影響，試圖解決“如何最優配置人力資本以便發揮數字經濟對產業結構升級的促進效應”。現有文獻對人力資本大多未細分類型或類型劃分標準不統一，本文試圖重新定義“高端人力資本”和“普通人力資本”概念并構建評價指標，這對于揭示數字經濟發展特征以及人才需求等具有參考依據。第三，現有文獻大多把人力資本作為控制變量，探討數字經濟對產業結構升級作用中的人力資本作用，本文將以人力資本作為調節變量，探討人力資本與數字經濟的融合對產業結構升級的影響機制，并檢驗不同類型人力資本、不同區域的異質性影響機制，以期為中國數字經濟發展、數字人才需求、區域協調發展等提供政策啟示。

二、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設

(一)數字經濟與產業結構升級

在數字經濟推動下，產業結構升級不僅表現為企業層面重復勞動減少，還表現為產業層面不同層級與不同行業間數據壁壘被打通，實現產業鏈上下游升級、轉型和再造。因此，一方面，通過數字智能化技術創新模式，產生對勞動力等傳統要素的替代效應，實現“智能化工廠”等產業結構升級模式。這一升級模式不僅將減少第二產業就業人數，促使第二產業向第三產業轉移，一定程度上實現產業結構高級化升級。同時，智能化將極大地提高生產效率，減少對資源、環境等傳統要素的消耗，以此實現產業結構合理化升級。另一方面，數據要素具有高融合性特征，使得傳統要素流動壁壘被打破，減少了資源錯配和市場扭曲的現象，通過大數據、工業互聯網等數字化技術共享模式，進一步提高勞動力市場供需匹配效率和生產要素配置效率，從而有效推動產業結構合理化和高級化(呂明元和苗效東，2020)[14]。同時，數字經濟通過高滲透性特征及時處理經濟活動中的信息流，使得市場信息不對稱得到緩解，進而有助于市場有效競爭和要素自由流動。資源的有效配置意味著生產要素不斷由低效率企業向高效率企業流動，生產效率的提高表明各企業投入結構發生變化，是資源要素在不同企業之間重新分配的結果，而資源重新分配將引起產出結構的改變，進而推動產業結構高級化和合理化(惠寧和楊昕，2022)[15]。據此，提出如下假設：

H1：數字經濟發展促進產業結構升級路徑不僅表現為產業結構合理化，還表現為產業結構高級化。

(二)數字經濟、異質性人力資本與產業結構升級

第一，人力資本本身對產業結構升級具有重要作用。人力資本是創造財富主體的人們所具備的一種能力，主要體現在勞動者的技能、知識等方面，同時，人力資本構成會對產業結構升級速度產生一定影響。新結構經濟學認為，一個經濟體能夠達到的最優產業結構，是由其要素稟賦結構內生決定的。因此人力資本作為一個重要的生產要素，具有知識學習與外溢效應，能夠推動產業結構優化升級。

第二，數字經濟發展與人力資本融合有利于產業結構升級。數字經濟的重要推動力是人力資本投入，勞動者接受教育的層次越高，對新知識和新技能的主動獲取、應用以及創新能力相對越強，更能帶動數字經濟發展。反過來，數字經濟發展又倒逼人力資本提升，促進人力資本積累。勞動力新技能能夠從專業化數字技術培訓中直接獲得，促使簡單勞動力發生變化，進而提升勞動力綜合素質(戚聿東和褚席，2021)[16]。同時，數字技術和互聯網普及使得知識獲取打破了空間限制，降低了信息的非對稱性與非完整性，人們獲取學習資料的成本大大降低，使得偏遠落后地區數字經濟促進經濟增長的后發優勢成為可能。因此，數字經濟和人力資本二者相互聯系、相互影響，共同作用于產業結構升級。

第三，不同類型人力資本與數字經濟融合對產業結構升級效應具有異質性。在數字化時代下，我國人力資本在促進產業結構升級過程中一直存在人力資本結構與產業結構不匹配的問題，主要表現在：一方面，大量簡單勞動被替代，制造業勞動力市場用工偏好已由之前的數量型向如今的質量型轉變，以軟件開發及相關制造業為代表的高新技術行業，其智能化生產需要勞動力具備更高技能，簡單重復勞動將不再被大量需要；另一方面，由數字經濟發展帶動的平臺經濟服務業和高端制造業的就業規模呈現出不斷擴大趨勢。不同數字產業對勞動力受教育程度的要求也有所改變，其中，具備專業素質和職業技能的人才缺口較大，需要大力提升人力資本和重視高端人才培養(高文書，2021)[10]。

提升人力資本水平是數字經濟發展促進產業結構升級的先決條件。從人力資本類型來看，高端人力資本對數字經濟發展和產業結構升級具有重要作用，主要表現在：(1)要素功能。高技能人力資本具有外部性，即高端人才多的地方，可以吸引更多企業在此投資，進而帶動知識密集型和技術密集型產業發展，實現產業結構高級化。(2)效率功能。高端人力資本通過本身所擁有的學習能力和技術創新能力，更能夠順利掌握較為先進的科學技術，使產業結構整體效率向更高層次演進，促進產業高級化升級(李敏等，2019)[17]。(3)市場需求。人力資本提升會帶來消費結構層次提高，為高層次結構產業發展帶來市場，進而使產品供求結構與產業結構發生改變，間接促進產業結構高級化(羅勇和高爽，2019)[18]。(4)人力資本回報率。勞動者平均受教育水平越高，其相應的人力資本報酬越高，如曾世宏和鄭江淮(2009)[19]在基于人力資本回報與產業結構演化升級關系的實證檢驗中發現，轉型國家若想實現本國產業結構高級化進程，必須提高人力資本回報率。(5)要素投入。高技能人力資本投入在產業間要素重新配置過程中發揮著要素聚集作用，使得產品技術含量與附加值均較高，從而推動產業結構高級化升級(張少紅，2004)[20]。與此同時，普通人力資本對數字經濟發展也具有重要作用，表現在：隨著數字經濟的發展，相關平臺經濟造就了大量新就業形態，諸如外賣騎手、網約車司機等，為普通人力資本創造了更多就業機會，促進和擴大了消費規模。基于消費視角的平臺經濟，有利于消費者快速找到匹配商品，進而實現供給和需求在數量上的協調，以此促進產業結構合理化(紀園園等，2022)[21]。從中國目前的現實情況來看，數字經濟勞動力數量、技能水平以及資源配置效率對于不同產業的結構升級影響存在著巨大差異(戴翔等，2016)[22]，通過進一步提高數字經濟勞動者就業技能與數字產業技術的匹配度，可以實現產業結構升級(李靜和楠玉，2019)[23]。

基于此，提出如下假設：

H2：數字經濟與高端人才融合促進產業結構升級時更多表現為產業結構高級化提升。

H3：數字經濟與普通人才融合促進產業結構升級時更多表現為產業結構合理化調整。

三、研究設計

圖1 中國三次產業構成

本文選取2002—2021年中國三次產業增加值，并對比三次產業增加值的變化特征。通過計算第二產業增加值與第三產業增加值占比，得到近20年產業結構變動趨勢(圖1)。可知，中國產業結構整體出現“三二一”模式，第三產業增加值增速不斷加快，第一產業和第二產業增加值整體上呈現出緩慢下降并趨于穩定，基本上實現了以第一產業為主向以第二、第三產業為主的轉換。在2012年之前，由于互聯網、大數據等新經濟未得到蓬勃發展，第二和第三產業增加值占比在1.05左右，但在2012年首次出現比值低于1，并一直持續低于1，2020年受新冠肺炎疫情的影響，其比值僅為0.694，說明第三產業具有巨大發展潛能，同時也表明數字經濟發展對產業結構變化具有重要作用。

(一)模型設定

為檢驗假設H1，利用雙向固定效應模型，構建如下時間和個體的基準模型：

Yit=β0+β1Digit+θ1Xit+μi+λt+εit

(1)

其中，Yit表示第i個省份第t年產業結構升級指數，由產業結構合理化和產業結構高級化兩部分組成。Digit為第i個省份第t年數字經濟發展水平，β0為截距項，μi為第i個省份個體效應，λt為第t年時間效應，εit為隨機誤差項，Xit為控制變量。若β1顯著為正，則數字經濟對產業結構升級具有正向促進作用。

針對假設H2，利用調節效應模型，構建如下數字經濟與人力資本的交互項模型：

Yit=β0+β1Digit+β2Hit+β3Digit*Humit+θ1Xit+μi+λt+εit

(2)

Yit=β0+β1Digit+β2Git+β3Digit*Git+θ1Xit+μi+λt+εit

(3)

Yit=β0+β1Digit+β2Lit+β3Digit*Oit+θ1Xit+μi+λt+εit

(4)

其中，Digit*Humit為數字經濟發展水平與人力資本的交互項；Digit*Git為數字經濟發展水平與高端人力資本的交互項；Digit*Oit表示數字經濟發展水平與普通人力資本的交互項，其他變量同模型(1)。

(二)指標構建

1.解釋變量：數字經濟發展水平

數字經濟發展主要表現在互聯網發展水平。目前，關于數字經濟的具體測度，學者沒有給出統一標準，借鑒趙濤等(2020)[24]構建的指標體系，從“互聯網發展”和“普惠金融”兩個角度對數字經濟綜合發展水平進行測度。“互聯網發展”借鑒黃群慧等(2019)[25]的方法，采用互聯網普及率、相關從業人員情況、相關產出情況以及移動電話普及率和R&D等五個方面指標。“普惠金融”借鑒郭峰等(2020)[26]的方法，采用中國數字普惠金融指數、數字覆蓋廣度和數字使用深度來表示，該指標由北京大學金融研究中心和螞蟻金融服務集團共同編制。原始數據均可從《中國統計年鑒》中獲得，具體評價指標體系見表1。數據處理采用熵權法對二級指標進行賦權，然后，對二級指標原始數據求和，最終求得各省份數字經濟發展水平。

表1 中國數字經濟綜合發展水平評價指標體系

2.被解釋變量：產業結構升級指數

本文從產業結構合理化和高級化兩個維度構建產業結構升級指數。產業結構合理化是指各產業部門相互協調，充分合理利用資源進而實現最佳經濟效益。具體而言，各產業間數量方面比例合理，質量方面相互匹配。同時也反映了產出結構和就業結構的耦合性，即表現為資源有效利用程度和要素投入產出之間的協調關系。借鑒干春暉等(2011)[5]的做法，采用泰爾指數來度量產業結構合理化水平，其計算公式為：

(5)

其中，n表示第一、二、三產業，Yn表示第一、二、三產業產值，Y表示產業總產值，Ln表示第一、二、三產業的就業人數，L表示就業總人數，hel表示產業結構合理化水平。根據古典經濟學假設，經濟最終處于均衡狀態，各產業部門生產率水平相同。也就是說，當經濟結構處于均衡狀態時，有Yn/Ln=Y/L，從而hel為0。當泰爾指數不為0，表明產業結構偏離了均衡狀態，產業結構不合理，因此，當產業結構合理化水平為0時，表明經濟結構由失衡狀態回歸到均衡水平，從而各產業間勞動率水平差異縮小，即為產業結構合理。產業結構合理化水平越接近0，表明經濟結構越向均衡狀態轉移。該指標不是一個正向指標，如果結果為顯著正相關，則表明解釋變量顯著抑制了產業結構合理化。

產業結構高級化在于勞動生產率提高，是產業結構從低級向高級的有序動態演變過程，標志著一個國家或地區經濟發展水平的高低和發展階段，其遵循經濟發展內在邏輯和資源配置路徑。借鑒劉偉和張輝(2008)[27]的做法，綜合考慮產業結構層次系數和勞動生產率，將產業結構高級化指標表示如下：

(6)

其中，i表示第一、二、三產業，Y表示產業總產值，L表示就業總人數。由于Yi/Li存在量綱，進行標準化處理。

基于上述方法計算出各省份產業結構合理化指數和高級化指數后，引入熵權法測算產業結構合理化和高級化的權重，并最終計算產業升級指數。熵權法的基本思路是根據指標變異性的大小來確定客觀權重，強化指標體系構建的客觀性和科學性。

3.調節變量：人力資本

借鑒已有研究，人力資本使用“高等院校在校生數量”來衡量，在實證過程中進行對數化處理。郭東杰等(2022)[13]的研究將低學歷勞動力定義為“小學及以下文化”，得出數字經濟不利于低學歷勞動力就業。本文認為，數字經濟尤其是產業數字化層面吸納了大量的年輕就業人才，這些人基本全部完成了九年義務教育，同時，考慮到中國大專錄取率及就業去向，本文把普通人力資本定義為“專科及以下文化”，用“小學、初中、高中和專科在校學生總數比年末常住人口”表示。相應的，高端人力資本定義為“本科及以上文化”，用“普通高等學校本科在校學生數比年末常住人口”表示。這可能更符合中國數字經濟發展中產業數字化與數字產業化兩個層面的人力資本需求現實。

4.控制變量

在現有文獻基礎上，借鑒馮素玲和許德慧(2022)[28]的研究：創新水平能夠帶來效率提升，從而實現產業結構升級，政府干預對產業結構調整有著重要的政策影響，外商投資對產業發展有著不可忽視的作用，社會消費決定產業生產從而影響產業結構升級，勞動力是重要的生產要素，同樣影響產業結構。根據本文需要，選擇產業結構升級的控制變量主要有：創新水平、政府干預、外商投資水平(外商投資水平根據中美匯率折算成人民幣表示)、社會消費、勞動力數量。各變量衡量指標具體見表2。

表2 變量說明及衡量指標

(三)數據來源和描述性統計

本文針對2011—2020年中國31個省份展開研究，形成310個面板觀測值。原始數據均來源于《中國統計年鑒》。對于個別缺失的數據值，采用線性插值法進行補齊。主要變量描述性統計結果見表3。

表3 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

四、實證分析

(一)基準回歸分析

在對模型(1)進行檢驗之前，首先對模型固定效應和隨機效應選擇進行豪斯曼檢驗，檢驗結果顯示拒絕隨機效應模型，因此，采用控制時間和省份的雙向固定效應模型進行回歸，結果見表4。

表4 模型回歸結果

回歸結果顯示，數字經濟發展水平(dig)對產業結構升級(SJ)以及產業結構合理化(hel)升級在1%的顯著水平上具有顯著促進作用，但對產業結構高級化升級(gd)的促進作用不顯著，表明數字經濟發展能夠強化市場有效競爭并優化資源分配，進而促進產業結構合理化升級。數字經濟發展水平與產業結構高級化的回歸結果并不顯著，表明中國目前數字經濟發展水平尚未對產業結構高級化進程產生正向影響，究其原因，可能是當下數字經濟發展水平相對不高，不能滿足產業結構高級化對知識和技術創新的要求。

控制變量結果顯示，創新水平(inn)對產業結構升級與產業結構高級化升級具有顯著促進作用；社會消費(con)對產業結構高級化有顯著促進作用，但對產業結構合理化有抑制作用；政府干預(gov)對產業結構升級、產業結構高級化有抑制作用，但在一定程度上能促進產業結構合理化，說明產業間的合理化分布需要政府的干預；勞動力人口(lab)對產業結構升級以及產業結構合理化均有顯著抑制作用。

(二)調節效應分析

根據模型(2)，人力資本的調節效應回歸結果如表5所示。

表5 數字經濟發展對產業結構升級的人力資本調節作用回歸結果

回歸結果顯示，人力資本和數字經濟的融合(Hd)不僅能夠促進產業結構升級，而且對產業結構合理化和高級化均有顯著促進作用，說明人力資本發揮重要作用。具體而言，模型(2)顯示人力資本水平和數字經濟發展水平(Hd)的交互項對產業結構升級的回歸系數為0.0005，在1%水平上顯著，表現出促進作用；從表5 來看，人力資本水平和數字經濟發展水平的交互項(Hd)對產業結構合理化(hel)的回歸系數為-0.0002，在1%水平上顯著，表明人力資本進一步加強了數字經濟對產業結構合理化的促進效應，人力資本水平和數字經濟發展水平的交互項對產業結構高級化(gd)的回歸系數為0.0005，在1%水平上顯著，表明人力資本通過提高勞動生產率以及創新水平，促進了產業結構高級化發展。可見，在數字化時代，人力資本是促進產業結構合理化與高級化升級的重要因素。

控制變量回歸結果顯示：從全國來看，外商投資水平(fdi)在5%顯著性水平上促進產業結構升級；政府干預在1%顯著性水平上抑制產業結構升級，同時在10%顯著性水平上抑制產業結構高級化升級；勞動力人口(lab)在1%顯著性水平上抑制產業結構合理化和產業結構升級，原因可能是近幾年一些省份為吸引人力資本推出各種人才引進政策，導致人力資本扎堆現象，不利于產業結構升級。

根據模型(3)和模型(4)，數字經濟與不同人力資本融合對產業結構升級的影響回歸結果見表6。

表6 數字經濟發展水平與不同的人力資本水平融合對產業結構升級的影響回歸結果

表6顯示，數字經濟與高端人力資本融合時，與產業結構合理化回歸系數[hel(1)]為-0.0433，與產業結構高級化回歸系數[gd(1)]為-0.0821，均在1%水平上顯著，即數字經濟與高端人力資本融合時，促進了產業結構合理化，但對產業結構高級化起抑制作用；數字經濟與普通人力資本融合時，與產業結構合理化回歸系數[hel(2)]為0.0070，與產業結構高級化回歸系數[gd(2)]為0.0205，均在1%水平上顯著，即數字經濟與普通人力資本融合時，抑制了產業結構合理化，但對產業結構高級化起促進作用。根據理論分析，高端人力資本主要是對產業結構高級化升級具有促進作用，普通人力資本主要是對產業結構合理化升級具有促進作用，而我們實證結果正好相反。究其原因，我們認為，這一結果反映出目前中國數字經濟發展還較多地停留在平臺經濟就業方面，或者說明中國數字經濟發展出現了人力資本不匹配問題。現實發展中，數字經濟發展主要體現在數字產業化方面，相關平臺經濟造就了大量新就業形態，諸如外賣騎手、網約車等，為普通人力資本創造了更多就業機會，導致第二產業就業人數減少，第三產業就業人數大大增加。第三產業的繁榮發展體現在數字經濟與普通人力資本融合時表現出促進產業結構高級化，而第一產業、第二產業就業人數的大量流失，可能導致產業結構處于失衡狀態，表現出抑制產業結構合理化特征。高端人力資本與數字經濟融合時，表現出抑制產業高級化作用，說明我國高端數字人才供給并不能滿足數字產業化發展需求。數字產業化是提升產業結構高級化的重要因素，我國需要加強高端數字人才的供給。這在一定程度上也說明我國在產業數字化轉型方面仍需要進一步加強。

控制變量回歸結果顯示：從數字經濟發展水平與普通人力資本融合(Ld)來看，勞動力人口(lab)抑制產業結構合理化[hel(2)]分布和產業結構高級化[gd(2)]升級，這與基礎回歸結果基本保持一致；從數字經濟發展水平與高端人力資本融合(Gd)來看，勞動力人口(lab)抑制產業結構合理化[hel(1)]分布，政府干預(gov)抑制產業結構高級化[gd(1)]升級，但創新水平(inn)和社會消費(con)均對產業結構高級化具有顯著的促進效應。

(三)進一步分析：區域異質性分析

為了檢驗數字經濟發展與人力資本融合對產業升級影響是否存在區域異質性，本文將研究樣本分為東、中、西部三大區域進行區域異質性分析，回歸結果見表7。

表7 不同區域數字經濟與人力資本融合對產業結構升級的影響回歸結果

回歸結果顯示：在產業結構合理化影響方面，從東部地區來看，數字經濟發展水平與人力資本融合能顯著促進產業結構合理化[hel(1)]，回歸系數為-0.0005，且在1%水平上顯著；中部和西部地區的數字經濟發展水平與人力資本融合對產業結構合理化[hel(2)]、[hel(3)]的促進作用并未通過顯著性檢驗。在產業結構高級化影響方面，對東、中、西部地區來說，數字經濟發展水平與人力資本融合對東、中、西部地區的產業結構高級化[gd(1)]、[gd(2)]、[gd(3)]均具有促進作用，但中部地區促進作用最大，東部地區次之，西部地區影響最小。說明中國數字經濟發展水平差異較大，東部地區數字經濟發展水平較中、西部高，使得東部地區各產業能夠更加充分利用資源，實現生產要素合理配置，表現為數字經濟發展水平與人力資本融合顯著促進產業結構合理化。與此同時，隨著“東數西算”國家戰略實施，西部地區發展數字經濟潛能得到進一步發揮，促進東西部協調聯動，這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西部地區產業結構合理化。

控制變量回歸結果顯示：在產業結構合理化影響方面，從東部地區來看，政府干預(gov)促進產業結構合理化分布，創新水平(inn)和勞動力人口(lab)抑制產業結構合理化升級。原因可能是東部地區的創新優勢和人力資本主要集中于某個產業，導致三次產業間的資源配置不均衡；從中、西部地區來看，政府干預(gov)抑制中部地區產業結構合理化分布，對西部地區產業結構合理化分布抑制作用不顯著。

(四)穩健性檢驗

產業結構升級指數較高的省份，數字經濟會得到優先發展，使數字經濟具有先發優勢。這可能會導致數字經濟促進產業結構升級的因果判斷面臨著內生問題。因此，本文在原模型基礎上選取數字經濟發展水平滯后一期作為替代解釋變量，以及采用第三產業產值與第二產業產值之比(T)表示被替換的解釋變量，對假設H1進行回歸，檢驗結果如表8所示，結果依然是成立的，表明數字經濟發展促進產業結構升級結論是穩健的。

表8 數字經濟發展水平的滯后一期回歸結果

五、結論與建議

產業結構升級包括產業結構合理化與高級化兩個方面，本文從這兩個維度深度剖析了數字經濟發展水平對產業結構升級的影響。同時，也探討了人力資本在數字經濟發展推動產業結構升級過程中的調節作用。結果表明：(1)當前數字經濟發展水平未能促進產業結構高級化，但在加入人力資本作為調節變量后，兩者融合不僅能促進產業結構合理化，而且能顯著促進產業結構高級化。(2)將人力資本分為高端人力資本和普通人力資本，發現不同人力資本與數字經濟發展融合時，對產業結構升級具有不同表現。即在高端人力資本調節作用下，數字經濟發展對產業結構高級化具有抑制作用，對產業結構合理化具有顯著促進作用；在普通人力資本調節作用下，數字經濟發展對產業結構高級化有促進作用，對產業結構合理化具有抑制作用。(3)區域異質性檢驗發現，數字經濟與人力資本融合對東部、中部、西部地區產業結構高級化均具有顯著促進作用，且對東部地區產業結構合理化有促進作用，但對中西部地區產業結構合理化未通過顯著性檢驗。因此，中西部地區可能有產業結構虛高現象。

基于以上結論，提出以下政策建議：(1)針對目前數字經濟發展水平并未顯著促進產業結構高級化這一實證結果，應加強數字基礎設施建設。數字基礎設施作為數字技術創新的底層構架，是數字產業化和產業數字化發展的基礎。(2)對于數字經濟發展水平和高端人力資本融合時，表現為抑制產業結構高級化這一回歸結果，應加大對數字產業資金與人才扶持力度。數字產業化是數字經濟的基礎，也是產業結構升級的基礎性條件，必須強化財政資金引導作用，集中優勢資源推動關鍵技術和關鍵領域的突破；要以重大人才工程為依托，加快培養一批既擅長工業技術又精通新一代信息技術的復合型人才；注重對人力資本的培養和對知識創新型人才的重視，譬如加大科技創新型研發投入、促進大學研究與企業相結合、鼓勵企業在技術發展中發揮研發力量。(3)對于產業結構升級區域異質性回歸結果，要實施區域差異化的數字化轉型戰略。東部地區有著豐富的人力資源和雄厚的科技基礎，要鼓勵北京、上海、廣州、深圳等地建設具備全球影響力的數字創新中心，進而通過數據要素無障礙流動，來促進東部地區產業數字化、數字產業化發展及產業結構優化升級。中西部地區要大力引進和培育高端領軍人才、產業發展人才，鼓勵政府和企業積極合作，帶動當地產業數字化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