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文兵,王 凱,陳文捷,萬 燁
(1.清華大學美術學院,北京 100084;2.廈門大學嘉庚學院,福建 漳州 363105;3.廈門大學創意與創新學院,福建 漳州 363105;4.廈門大學藝術學院,福建 廈門 361005)
中國城市化進程對農村人力、土地、資金等生產要素的長期虹吸,使鄉村社會陸續出現人口結構失衡、產業發展滯后等問題。人口流失是鄉村衰落的外在表現,產業凋敝是鄉村衰微的關鍵因素[1]。在緩解城鄉發展失衡、破解鄉村不充分發展難題的路徑和模式中,鄉村旅游在優化村落生態[2]、提高農民經濟收入水平[3]、促進鄉村發展和產業振興[4,5]等方面所發揮的正向效應,逐漸成為社會各界的共識[6]。發展鄉村旅游成為國家引導社會資本向農村反向流動,助力欠發達地區脫貧摘帽的重要舉措[7,8]。與此同時,鄉村旅游發展過程中面臨的區域發展不平衡、產業結構相對單一、市場主體較為羸弱、運營模式相較落后等問題開始隱現[9,10]。鄉村旅游目的地之間的競爭不斷提升[11],而鄉村旅游產品低水平、同質化現象卻日漸突出[12],這是鄉村旅游發展現階段面臨的困局之一。在《鄉村振興戰略規劃(2018—2022 年)》收官、新篇章即將開啟之際,鄉村旅游應該如何應對新階段的這一系列挑戰,是個值得探討的現實問題。
聯合國世界旅游組織認為,鄉村社區的旅游產品只有在與環境和當地文化相契合時,鄉村才會從中受益而得以發展[13]。辨別不同的鄉村類型,依靠鄉村在地文化深入挖掘鄉村的環境稟賦,進而創新資源的利用方式,是鄉村旅游發展與升級的一個突破方向。
“現代社會的系統過程對于生活在其中的個人來說已經變得太快了”[14]。國際社會普遍認為,技術加速、生活節奏加速以及社會與文化變革加速共同形成現代社會的整體加速。為了應對越來越多的日常事件,人們不得不提高行動效率(吃得快、走得快、工作得快),壓縮非事件時間(減少睡眠或休息時間),學會同時處理不同的任務(多線程工作)。現代快節奏生活也波及到旅游行業,使本是以休閑放松為目的的旅游行為開始趨向于以“提速”(旅行速度)來“增量”(景點數量)。通過快速交通網絡建設以縮短客源地與目的地交通時間的“快旅”模式,成為大眾旅游發展的典型路徑。與此同時,許多人開始對社會“加速度”進行反思。發軔于1980 年代的意大利慢食運動以及隨其衍生而來的“慢文化”逐漸形成,并滲透進現代社會生產生活、休閑娛樂等諸多方面。美國小說家霍索恩(Nathaniel Hawthorne)曾打過一個形象的比方:“幸福就像蝴蝶,如果你想追尋它,總是抓不住。但當你安靜地坐下來,它就會降臨。”以慢城運動為代表的“慢文化”經過近四十年的發展得到越來越多的擁躉,不僅撼動了既往的生活觀念,還對旅游范式產生了有力沖擊,形成新的理念——“慢旅游”。
旅游活動在地理空間上是由客源地、通道和目的地共同構成的一個完整空間系統,是以消遣為動機的實踐[15]。從時空序列來看,“旅”和“游”本是旅游活動中相對獨立的兩個部分。“慢旅游”意在通過慢行交通來替代汽車自駕及飛機等快速出行工具,利用放慢旅行游覽速度、增加旅行停留時間來深度體驗和享受旅游的樂趣[16]。在“慢旅游”概念框架下,“旅”的過程不再被視為無意義的時間成本而被無限壓縮,反之將其視作為“游”的有機組成而予以珍視。這一觀念轉變使“旅中游”“游中旅”“邊旅邊游”等模糊了傳統行為邊界的“旅游合一”和“慢旅慢游”模式開始興起。短短數年間,慢旅游便占據了歐洲度假市場的10%[17],并在隨后以每年10%的速度穩步增長[18],成為當下休閑生活和旅游文化的有力吸引點。
慢旅游的興起不僅是社會對“速度崇拜”現象的重新審視,更是旅游行業對生態環境影響的深刻反思。研究認為,基于旅行目的的出行占發達國家總出行量的50%,其中由旅游交通產生的二氧化碳排放量占旅游活動總排放量的75%—90%,儼然是全球環境變化的主要責任者之一[19,20]。源于對飛機和私家車高碳出行模式的批判,旅行速度雖慢但卻對環境友好的步行、自行車、公共汽車和火車等旅行方式得到許多國家的擁簇。慢旅游理念不僅是現代社會旅游者體驗意識深化與旅游素質提升到一定層次的表現,同時也融入旅游的本質要求與社會、生態的發展需要。慢旅游發展策略不僅可以降低將近50%的旅游碳排放量,而且還能擴大旅游業的收益惠及面,實現環境保護與經濟發展的雙重效益[21]。作為新興的旅游細分市場,慢旅游不僅反映現代生態語境下的社會文化轉向,也充分應和了可持續旅游、負責任旅游、深度體驗旅游等現代旅游的發展理念[22]。
河道是重要的自然環境要素,在鐵路運輸出現以前還是極為重要的交通廊道。作為第一次工業革命的發源地,英國在“運河狂潮”時期共修建和疏浚了超過6 000km的河道網絡,是推進英國工業化進程的關鍵基礎設施之一[23]。然而,隨著近代貨物運輸方式的劇烈變革以及現代生活方式的巨大變遷,河道運輸快速沒落。英國率先邁出變革的步伐,在1947 年將大部分河道國有化,提出以休閑為主的未來發展設想。經過20 年摸索,1968 年頒布的《運輸法》表明英國官方正式肯定并確認河道的休閑價值和未來發展轉向。2012 年,英國再度調整河道管轄權,將其轉移到新成立的運河和河流信托基金會(Canal and River Trust),全力推進河道向休閑旅游和文化遺產發展的轉型進程,開啟河道的旅游產業新生命。迄今為止,英國疏浚復航的河道已經超過3 200km(圖1),河道年度訪問量近8 億人次,創造了四十億英鎊的社會福祉[24],用于發展河道慢旅游的正式注冊旅游船只超過3.2 萬艘,年吸引游客達到約1 950 萬人次[25]。類似的河道發展歷程在歐美諸多國家并不少見。挪威的泰勒馬克運河(Telemark Canal)近年來也經歷了相似的轉型過程,從曾經的重要水上運輸路線轉變為當地重要的旅游資源。美國紐約運河系統在20 世紀末經過“功能適應”后成功轉型,也表明河道作為旅游目的地的巨大潛力[26]。

圖1 英國河道興衰歷程Figure 1 History of the rise and fall of British rivers
慢交通是慢旅游的主要表現形式之一,以河道為旅游通道、游船為交通工具的旅行形式是展現慢旅游理念的理想載體。許多國家已經意識到河道不僅具有生態和景觀價值,同時也是寶貴的旅游資源。社會各界對探索和開發內陸河道并將河道周邊區域用于休閑旅游目的的興趣日益濃厚。法隆(Fallon)在慢旅游框架下分析了英國窄運河旅行所帶來的輕松體驗,認為慢旅游是“當代技術驅動下的快節奏世界的解藥”,率先在河道旅游和慢旅游之間建立起明確的聯系[27]。Gardner 在《慢旅游宣言》中認為,專注于慢旅游的純粹主義者可能會考慮完全放棄火車,而將船用于部分旅程中[28]。英國等國多年的河道轉型實踐與結果表明,河道慢旅游不僅是提高河道沿線居民福祉、豐富游客旅游體驗的有效途徑,也是加強城鄉旅游互動、創新鄉村旅游產品和體驗的可靠路徑。
慢旅游的概念框架可以追溯至Gardner在2009年發表的《慢旅游宣言》,他呼吁旅游者不要因為對旅游目的地的期待而破壞了旅途的樂趣,提出將慢交通及其與目的地社區的聯系確立為慢旅游的核心原則[28]。隨后Dickinson、Lumsdon、Caffyn、Guiver、Zanda和Aikaterini 等學者先后通過不同的研究方法對慢旅游的定義及概念框架展開探討。由表1 可知,由于研究歷程尚短,學術界對慢旅游的界定至今仍未取得統一,慢旅游的概念框架也處在不斷演變過程中,但是將“慢速”“體驗”“低碳”以及“在地性”作為核心要點的共識近年逐漸在學者中開始形成。

表1 慢旅游的定義與概念框架Table 1 Definition and conceptual framework of slow tourism
鄉村河道慢旅游是基于慢旅游既有框架下的類型細分,與陸路形式的其他慢旅游以及城市河道慢旅游既有共通之處,也有其獨特性。鄉村河道慢旅游可以定義為是以河道為交通通道和游覽主體,通過更緩慢的旅行速度和更長的駐留時間,觀賞沿河景觀、深入沿線村落,并與在地人文景觀產生良好的主客互動,獲得更立體和深刻的旅行體驗的環境友好型鄉村旅游。它的核心仍圍繞著“慢旅慢游”理念,不同之處在于其是以鄉村河道為載體,以鄉村河道特有的要素和體驗為內容,實現旅游主體間的互利共贏,是一種低碳、可持續的鄉村旅游新范式(圖2)。

圖2 鄉村河道慢旅游框架Figure 2 Rural river slow tourism framework
慢旅游研究自興起至今20 多年的時間里,學術界研究主要聚焦在概念界定、慢交通與旅行體驗、慢旅游者動機與行為、慢旅游與氣候變化以及目的地慢旅游發展幾大研究主題[34],主要以城鎮和旅游景區為研究對象,較少涉及廣大鄉村社區。事實上,鄉村地區相較城鎮區域因為更多地保留有農業時代的“慢”屬性,為城市人逃離現代加速度生活提供了一個恰當的“慢”渠道。而鄉村河道作為水系發達村落的重要環境要素,也創造了一個接近自然、體驗鄉土、放慢步調以療愈現代焦慮的時間和空間通道。這是鄉村河道作為旅游目的地的主要特征和優勢所在。
同一地域的鄉村旅游往往因為地理環境和鄉村文化的相似性而不可避免地導致一定程度上的趨同性。與星級景點可以吸引跨地域的游客不同,絕大部分鄉村旅游是以附近城市為主要客源地[35]。在客源來源和游客總量相對穩定的情況下,同質化帶來的問題是鄉村旅游市場和效益的同時窄化。這種內生性矛盾使鄉村旅游面臨或者同質化、或者難以區域聯動的兩難局面。河道慢旅游開展的前提是基于鄉村擁有豐富的河網資源這一前置條件。因此,在先導的資源稟賦方面便規避了“千村一面”的潛在風險。另外,不同自然環境形成的鄉村聚落格局具有各自的特點。在受自然因素影響較大的早期階段,水系發達的鄉村聚落往往具有較高的物質文明和經濟水平,孕育有豐富的自然與人文景觀[36]。河道慢旅游的開展提供了泛舟全域、深入體驗的良好途徑。因此從旅游產品層面考察,鄉村河道慢旅游不僅突破了單個鄉村旅游目的地的資源、空間和發展局限,也化解了原來因為周遭文化的相似性而導致旅游產品的同質化問題。鄉村旅游原有的同質競爭關系因為河道的串聯而形成旅游目的地共同體。近似的人文環境反而成為游客深度浸淫當地的保障,促進主客互動的產生[37],開辟了鄉村區域旅游聯動的新路徑。
個人主義與享樂主義的盛行強化了消費者對新奇性和差異性的追求,消費者開始尋求旅游的“獨特性”體驗[38]。休閑學理論認為,“體驗”是體驗經濟的一種商品,是滿足人們情感需要的一種新經濟形態。旅游行為的本質就是體驗。從旅游體驗層面來看,鄉村河道旅游可以跳脫出常規的鄉村陸地觀光視角,形成特別的視覺感官和情感體驗。有別于快旅模式,河道慢旅游強調的是慢速的旅程、放松的心態和水上的視角。單之薔在解析舟楫時代盛產詩歌秘訣時說:“假如值得駐足的風景全在河流兩岸,船只便是游覽這綿長畫廊的最好方式——它既是空間通道,來去自由;又是時間通道,可前可后,最宜游目騁懷。”
與長距離的大江大河巡航游以及短時間的城市或景區內的水上觀光游不同,鄉村河道慢旅游是以鄉土自然景觀和鄉村人文風俗作為主要游覽對象。于游客而言,以鄉村河道為載體的邊旅邊游的慢節奏所帶來的空間沉浸以及與陸地人文景觀資源的系統整合,放大了游客游覽過程中的意義和細節,體現了慢旅游深度體驗的核心理念[39]。鄉村河道慢旅游的發生和發展不僅創造出一種有別于陸基視角的水上新體驗,也解放了速度與效率所帶來的心理壓力。通過創造優質的旅行休閑時間來扭轉大眾旅游常見的旅途時空壓縮問題,使旅游真正回歸到休閑放松的初始狀態,是鄉村河道旅游體驗的典型特征。
大眾旅游因所產生的經濟效益多被非本土的公司或連鎖企業所截取,在地居民和企業參與利益分配能力有限,因而受到一定程度的質疑和批判。從主客體視角分析,鄉村河道慢旅游的福祉主要體現在三個方面。首先,河道慢旅游的開展和發展大大改善了沿河一定范圍內居民的生活環境,為居民提供更多的戶外鍛煉機會和更高的生活幸福感。在經濟利益上,河道慢旅游的開展為社區提供更多的就業機會和經濟改善途徑[24],不僅可以提高被經常性遺忘的邊緣村莊的旅游價值,更可以提高分散社區中弱勢群體和無權者的經濟利益[40]。其次,從游客層面來看,慢旅游因為放慢旅行步伐而釋放旅程時空焦慮,可以與當地社區建立起情感聯系,獲得更有價值和更真實的旅行體驗。這是旅游者從“走馬觀花”快餐式旅游向自助式深度體驗、從被動接受標準化旅游產品到強化旅游者主動性的重大轉變[41]。第三,在旅游目的地層面,傳統鄉村旅游對旅游經濟硬增長的過度追求,往往會給所在村落帶來文化異化和生態破壞的風險。而慢旅游對目的地地方性的關切以及對環境友好發展的追求,恰是對既有鄉村旅游不良發展的方向糾偏。
慢旅游因為強調與當地居民在包括語言、習俗、生活方式以及聚落發展歷史等諸多方面的交流,一定程度上可以強化在地居民的文化自覺意識[42]。作為一種新型主客交換關系,慢旅游提出一種內生的資源管理方式,有助于解決因傳統文化旅游單一模式而產生的眾多問題,分散傳統農業、服務業和工業部門的壓力[43]。尤其是鄉村河道慢旅游在地方性、目的地體驗以及發展紅利下沉上的關注和優勢,使其可以更好地承擔起旅游扶貧功能,適合于脆弱鄉村的旅游可持續發展[37]。
中國擁有極其豐富的河網資源,河道總長度達50多萬km,其中僅內河河道通航里程就達到11.06萬km[44],在部分地區形成富有強烈地域特色的水鄉環境,具備發展鄉村河道旅游的資源條件。水利發達村落要利用河道資源實現鄉村從傳統生產空間向現代消費空間的功能轉型,首先需要拓展對河道的功能認知,樹立河道作為文旅潛力資源的意識。
以英國為例,歷史學家羅伯特在二戰期間出版的《窄船》一書喚起大眾對河道除運輸功能以外的用途想象,間接推動內河航運協會(IWA)的成立以及隨之而至的宣傳和教育活動[23]。倚賴于各類民眾組織和志愿機構持續20 年的不懈努力,英國民眾對于河道的功能認知產生明顯變化。河道不僅被認為是動植物的生存廊道和寶貴的環境資源,也開始被視為是英國的民族遺產,是可以流傳子孫后世的重要資產[45]。1968 年頒布的《運輸法》是社會大眾有關河道價值共識達成的有力佐證。自下而上的自發路徑是推動英國河道現代轉型這一階段的主要特征。2012 年,官資民助的運河與河流信托基金會的成立是英國新階段探索河道創新使用和利用河道促進城鄉復興的催化劑,也是自發路徑轉向的重要標志。基金會通過開放日制度、自然教育、藝術策略、日常鍛煉與水上活動、志愿者活動等綜合策略,承擔起公眾認知深化、密切河道與公眾聯系、促進河道可持續發展的主要任務。近七成的河道來訪者因此而了解到河道的歷史遺產價值,奠定了龐大的訪客基數基礎。英國的經驗表明,河道的休閑化和遺產化轉型始終伴隨著對民眾的不斷再教育過程,這是實現河道旅游化發展的路徑基礎。
河道的興衰往往與公眾對河道的利用和依賴程度有關。眾多鄉村河道由于現代產業與生活的變革而日漸退化,河道被污染甚至被直接填埋在全國各地都不鮮見。因此,河道的保護與發展要面向社會現代生活,亟需確立河道服務于社會現代生活的方向和能力。運河與河流信托基金會調查表明,英國有890 萬人可以在家門口通過河道進入自然環境中,近半的河道來訪者生活在河道一公里范圍內[24]。基金會的標語從成立之初“連接人類、自然與歷史”到如今“河道使生活更美好”,是策略錨點轉向的證據。通過生活化、休閑化的發展策略主動與沿河居民建立日常連接,提出“將遺產帶進生活”的口號和目標,積極鼓勵民眾利用河道進行正式或非正式的休閑娛樂和體育活動。河道的恢復和改善不僅創造了一個宜人的生活環境,也提升了沿河毗鄰土地的經濟價值。基金會通過現代、綜合和可持續的方式不斷改善河道環境,吸引投資、創造就業的機會,不斷加強河道與沿河民眾的粘性,適時引導河道旅游相關產業發展。
作為一個相信通過河道可以讓生活更美好的公益機構,基金會與各大沿線社區通力合作,使之發展成為每個人都能使用的地方。以河道作為催化劑,基金會成功使一些最貧困的地區實現了持久的積極變化,也因此贏得了大量的社會力量支持。成立10周年以來,基金會獲得的社會捐贈數額從90 萬英鎊發展到1150 萬英鎊。社會捐贈年均增長118%,已經占比基金會年度總收入的5.3%(表2)。社會捐贈不僅是評價基金會依靠群眾、發展群眾具體成效的一個關鍵指標,也是民眾對于河道的價值認同和共識提升的真實寫照。河道沿線社區民眾不僅是河道的日常主要使用者,也是河道旅游發展的主要受益者。尤其在文娛資源相對匱乏的鄉村區域,河道及沿河步道是重要的休閑娛樂和體育鍛煉空間。運河與河流信托基金會的群眾路線對發展河道旅游具有較大的借鑒意義。

表2 運河與河流信托基金會收入年報Table 2 Annual reports of Canal & River Trust
河道的旅游轉型是建立在河道疏浚、整治取得有效成果的基礎上。從水質改善到河流生態系統恢復,再到河道休閑旅游設施建設都需要持續大量的資金投入。資金籌措毋庸置疑是河道保護和開發面臨的核心問題。僅整治而不開發,或僅由政府單方投資,都難以保障河道的可持續發展。英國運河與河流信托基金會的成立及其組織架構建設便是為了解決這一痛點難題。基金會發布的年度報告不僅披露歷年的收支狀況,也顯示各進項的內容,分為捐贈、慈善、商業和投資4 個版塊。由表2 可見,2020—2021 年度收入相比成立之初增加近80%,且增速明顯。
在進項中,慈善、商業和投資的收入分別占比36.5%、35.9%和22.2%,是基金會年度收入的三大來源版塊。環境、食品及農村事務部(Defra)是英國唯一為基金會直接提供財政撥款的政府部門,構成慈善部分收入的主體。根據雙方于2012 年簽訂的《授予協議》(Defra Grant Agreement),事務部對河道發展的撥款資助將持續至2026—2027 年度。政府撥款從2011—2013 年度的29 30 萬英磅攀升至2020—2021 年度的5 260 萬英鎊,雖然在近10 年一直呈遞增趨勢,但始終保持在基金會年度總收入的24%上下。除政府撥款以外,基金會四分之三的收入是通過多元渠道獲得的。除了捐贈版塊的亮眼數據外,其余版塊即使在疫情沖擊下也始終保持穩健的增長態勢,漲幅基本與基金會近10 年收入增幅相一致。經過半個世紀的精耕細作,2021—2022 年度財報顯示,基金會儲蓄金額已經超過10 億英鎊[24],80%以上的沿河步道及河道資產的評級達到C 級及以上,河道整體環境處于歷史最佳狀態。借助但不依賴政府財政撥款、不斷拓展資金來源渠道、培育自我造血能力,是英國河道之所以實現轉型開啟全新旅游生命發展周期的戰略要點。比照之下,如何抓住鄉村振興背景下大力發展鄉村旅游的發展窗口期,有效籌措鄉村河道的旅游發展資金,將是中國實施鄉村河道慢旅游面臨的一個重大挑戰。
慢旅游并不是對大眾旅游追求速度的概念反動,與快旅游之間也不是簡單的排他性關系。與其說是對快旅游的競爭發起,不如將其視為旅游經濟面臨硬增長壓力時的內部渠道拓展,為旅游消費者提供更為多元和個性的選擇補充。基于“慢”理念、借助“慢”交通、體驗“慢”生活、發展“慢”經濟的鄉村河道和慢旅游理念的耦合協同,是從供給側角度對鄉村旅游產品的有益創新,是鄉村旅游個性化、特色化轉型的價值源泉,也是集生態性、體驗性、休閑性、經濟性和可持續性為一體的旅游潛力產品。以英國為代表的河道旅游轉型實踐以及學界的諸多研究都表明,河道不僅可以是生態環境視角的“綠水青山”,也可以是體驗經濟時代的“金山銀山”。通過重建河道與沿岸居民的生活與經濟關聯,進而喚起沿河居民的生態保護意識,已被證明是河道當代轉型、鄉村旅游創新發展的有效策略之一。
中國部分河道面臨著發達國家上世紀中葉相類似的境遇,尤其在廣大鄉村區域,問題更為突出。究其原因,今日的鄉村河道已不再是現代農村經濟生產和生活的一個重要環節。中國學術界關注點基本集中在以京杭運河為代表的數條知名古運河上,較少涉足鄉村河道主題的開發研究,也尚未在慢旅游視角下開展河道旅游的發展路徑探討。在鄉村旅游產品同質化現實挑戰下,以水為交通和主要活動載體的鄉村慢旅游實現形式,不僅將生態、經濟、文化垂直整合,而且可以進一步改變傳統鄉村振興的點域效益。通過將水上休閑慢游與沿河陸地文旅觀光相結合,一方面有針對性地對沿線村落及其河道進行修補、疏浚,恢復河道的通航與自然生態;另一方面修整河道沿線破損的建筑、景觀、農田等外在形象,挖掘村落的稟賦并強化內里的文化建設。通過充分挖掘流域內各村鎮歷史古跡、村落民居等物質遺產以及民間曲藝等非物質文化,建構具有強烈地方特色的人文景觀游覽體系,可以更好地促進區域旅游經濟發展成果共享,使水陸、城鄉之間建立起良好的互動與共生關系。鄉村河道慢旅游對中國開辟鄉村旅游新思路、創新鄉村旅游產品范式具有一定的啟發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