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朋飛,龍薈冰,田子業,覃舉東,李星明
(1.西南大學經濟管理學院,重慶 400715;2.湖南大學經濟與貿易學院,湖南 長沙 410079;3.華中師范大學城市與環境科學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9;4.河池學院商學院,廣西 河池 546300)
在城鎮化發展進程中,受城鄉二元結構影響,中國城鄉發展不均衡、農村發展不充分的問題尤為突出。為全方位推進農業農村高質量發展,中國基于鄉村發展的內在規律和經濟發展的時代性特征先后提出新農村建設、美麗鄉村建設和鄉村振興等關于鄉村建設的宏觀戰略。尤其鄉村振興戰略是新時代解決“三農”問題的綜合性系統方案,不僅為推進鄉村美好生活建設描繪了藍圖,而且成為推進共同富裕目標實現的重要路徑。截至2020 年底,中國已完成鄉村振興第一階段目標任務:鄉村振興戰略取得重要進展,制度框架和政策體系基本形成。鑒于不同地區鄉村資源稟賦、經濟基礎、社會風俗、具體政策的異質性,導致不同地區之間鄉村振興水平存在著極其復雜的多梯度性,同時考量鄉村振興進入“全面振興、共同富裕”的新階段;因此有必要構建一套科學的鄉村振興水平評價體系,對中國各省份鄉村振興水平進行動態測評,深入探究其時空演變規律、收斂性與影響因素,掌握鄉村振興的發展趨勢,并總結和發現存在的優勢和不足,以便于在全國一盤棋的理念下對各省鄉村振興事業進行精準定位、分類施策。
當前關于鄉村振興的研究,主要形成兩個方面:一是從戰略背景、內涵解析、推進策略等方面進行研究;二是注重鄉村振興測度評價研究。對于前者而言,較多學者認為鄉村振興戰略提出的背景與鄉村建設面臨的問題具有交互性,具體表現為:城鄉二元結構所造成結構性矛盾突出、農村發展邊緣化、生產力薄弱、基礎設施建設滯后、公共服務供給不足等[1,2]。基于背景解析,結合相關政策解讀,以鄉村振興“二十字”總要求所構成的5 個維度來界定鄉村振興的概念和內涵,成為學術界的共識[3,4]。此外,多數學者基于內涵解讀與鄉村振興面臨的問題,提出以產業與增收為核心點的鄉村振興實施策略,如羅必良等學者認為健全“人、地、錢”三大因素的保障機制,促進城鄉之間資源要素的自由流動和均衡配置[5-8],賀雪峰則認為以推進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為主線,推進農業產業體系、生產體系和經營體系建設[9]。上述研究豐富了鄉村振興戰略的理論體系,同時也在宏觀上提出促進鄉村振興引領性的策略方案,然而這些策略并非基于定量分析不同區域鄉村振興影響因素而凝練的結果,進而可能導致策略分層分類的實踐性不強,可見基于優勢指標與障礙指標提出促進鄉村振興分類分型的策略成為本文亟需解決的關鍵性問題。
對于后者而言,現有文獻已形成指標體系構建—發展水平測度—時序特征分析的研究范式。目前對于鄉村振興指標系統構建的研究已較為體系化,多數學者統一采用鄉村振興的二十字總要求作為評價體系的一級指標[10-13],本文也采用此類維度劃分方法。測度鄉村振興水平主要依賴兩種方法:一種是基于層次分析法和德爾菲法的線性加權法[12,13];另一種是基于熵權法的線性加權法或TOPSIS綜合評價法[14,15]。第一種因賦權的主觀性可能導致鄉村振興水平測度不精準,第二種避免了賦權主觀性,但仍無法實現同一指標之間多重比較,也沒有將影響鄉村振興水平因素與構建的指標體系緊密結合,進而使得提出的策略與指標體系相脫鉤,而指標體系可從系統內部作用于鄉村振興水平提升。已在旅游業競爭力測度、環境管理、制造業水平測評等方面被應用的PROMETHEE 評價法[16-18],可實現水平排序和同一指標多重對比相關聯,并便于從指標視角探究鄉村振興水平提升的影響因素,進而有益于提出更加針對性的策略。此外,既有研究多是以截面數據或較短時間段的面板數據剖析省域、縣域以及村莊層面的鄉村振興水平的時序演化特征,僅有少數研究借助核密度估計、莫蘭指數分析了區域鄉村振興水平的時空動態演進特征與空間關聯性特征[19,20],可見現有研究對鄉村振興水平的空間演化特征關注不足,尤其是缺少區域內部單元關系的分析。最后,既有研究的時序分析還停滯于借助基尼系數對區域鄉村振興水平的內外部差距進行剖析[19,20],并沒有進一步向區域鄉村振興水平收斂性分析拓展,這直接制約了鄉村振興水平演變規律研究的深度與廣度。
通過對現有文獻梳理發現,既有研究在鄉村振興的理論建構方面成果頗豐,為本文提供了理論基礎,但仍存在不足:一是對策策略多是理論性的推導,導致其針對性、分類性不強,同時現有研究采用的定量方法沒有基于同一指標的多重對比將其作用強度、方向與對策策略相關聯;二是關于鄉村振興時空分異的研究相對較少,僅少數學者對鄉村振興的空間分異做了一定分析,且使用截面數據的研究占多,仍缺乏基于長時間尺度的面板數據對鄉村振興水平的時空演變規律進行探索;三是缺少關于鄉村振興水平的收斂性檢驗,現有文獻只關注到鄉村振興水平的區域差異,但均未對收斂趨勢進行探究。鑒于此,本文在構建鄉村振興評價指標體系的基礎上,運用PROMETHEE評價法、莫蘭指數、冷熱點分析、趨勢分析以及收斂性檢驗對2013—2020 年中國鄉村振興水平時空差異及其分布動態演進進行定量刻畫,并厘清影響其時空特征演變規律的關鍵指標。
鄉村振興為全方位、系統性、多要素的綜合發展戰略目標,因此構建該指標體系應充分反映我國農村地區經濟、政治、文化、社會等諸多方面要素的發展質量與協同演進效率。基于此,遵循科學性、系統性、全面性、可比性、可操作性等原則,結合《鄉村振興戰略規劃(2018—2022)》中指標體系和2022 年中央一號文件的指導思想,依照黨的十九大報告中所提出的鄉村振興二十字方針,借鑒與張挺、賈晉、閆周府等學者的指標體系劃分[10-12],將鄉村振興評價指標體系劃分為“產業興旺、生態宜居、鄉風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五大一級指標(子系統)。其次,基于專家咨詢法與文獻研究法,參考現有鄉村振興評價指標體系構建的相關文獻[13-15],并向業內10 位權威專家征詢意見,選取23 個二級指標共同構成了鄉村振興評價指標體系(表1)。

表1 中國鄉村振興評價指標體系Table 1 Evaluation index system of rural revitalization in China
2.2.1 熵權法
考慮到PROMETHEE 法中優先函數的選擇含有一定主觀性,本研究采用熵權法對遴選的23 個指標進行權重計算,熵權法主要根據各指標所傳輸的信息量大小來確定權重,具體步驟如下[21]:
第一步,進行標準化處理,消除量綱影響:
式中:i表示省份;j表示測度指標;Xij和Uij分別表示原始的和標準化后的測度指標值。
第二步,計算第j項指標下第i個省份的比重:
第三步,測算第j項指標的信息熵Ej:
第四步,測算第j項指標的權重Wj:
2.2.2 PROMETHEE評價法
本文選用客觀賦權后的PROMETHEE 法來進行鄉村振興水平測度與評價,它主要通過基于評價方案的兩兩比較而產生的偏好度差異來實現對各評價指標的測度與排序,最后將生成的凈流量值作為水平評價指數,其范圍為[-1,1],數值越高則位次越高。由于凈流量值為兩兩對比下產生的測度指數,負值并非代表其鄉村振興實際水平為負,僅表征該區域在兩兩對比下劣勢指標相對較多、產生的負流量相對較大。
運用PROMETHEE法進行測度與排序時,需要考慮偏好函數的選擇,Brans提出了6 種偏好函數,分別與通常準則、U形準則、V形準則、水平準則、線性準則以及高斯準則相對應,此6 類準則基本涵蓋了大部分屬性決策的問題。鑒于后五類偏好函數均需要設定各類偏好參數,這對于決策者往往是難以確定的,因此本文采用Ranjan 等的做法[22],選取最基本的通常準則所對應的偏好函數進行分析。
設Ax與Ay為評價方案集A中的具體評價方案(Ax、Ay∈A),j為各個評價方案的具體評價指標(j =1,2,…,n),則PROMETHEE評價法具體步驟如下:
第一步,基于兩兩比較法計算評價方案值的差Dj(Ax,Ay):
式中:Dj(Ax)與Dj(Ay)分別為評價方案Ax與Ay在指標j處的數值;Dj(Ax,Ay)則為兩者之差。
第二步,基于評價方案指標值的差計算其偏好度Pj(Ax,Ay):
式中:Pj(Ax,Ay)為評價方案Ax與Ay關于評價指標j的偏好度;Fj為PROMETHEE Ⅱ的偏好函數,能夠將Dj(Ax,Ay)的取值范圍轉化為0 到1 之間。
第三步,基于指標權重與偏好度計算總體偏好指數Π(Ax,Ay)與Π(Ay,Ax):
式中:Π(Ax,Ay)(Π(Ay,Ax))表示在考慮所有評價指標時評價方案x 超過y 的偏好度(評價方案y超過x的偏好度);Wj為評價指標的權重。
第四步,計算正流量φ+(Ax)、負流量φ-(Ax)以及凈流量φ(Ax):
判定準則如下:當φ+(Ax)≥φ+(Ay)并且φ-(Ax)≤φ-(Ay)時,評價方案x 更優(等優)于y;當且僅當φ+(Ax)=φ-(Ax)且φ+(Ay)=φ-(Ay)時,評價方案x等優于y;其余情況無法判定x 與y孰優,凈流量便是PROMETHEE Ⅱ的測度結果,數值越高則位次越高。
2.2.3 探索性空間數據分析法
本文采用空間自相關作為統計指標以探究研究單元的空間聚集與關聯,該統計指標分為全局空間自相關與局部空間自相關。本文借助莫蘭指數(Moran's I)來度量2013—2020 年中國30 個省份鄉村振興水平在空間上的相關性與聚集程度,計算公式如下[23]:
式中:xi與xj分別代表第i 和j 個省份的鄉村振興測度值;代表鄉村振興測度平均值;wij則為空間向量矩陣;n為全國省份個數。
趨勢分析法是運用ArcGIS 軟件的趨勢分析工具來測度地理要素在空間上的發展趨勢,本研究采用此法分析中國鄉村振興水平的空間分布規律及趨勢,具體計算公式如下[25]:
式中:Zi為中國第i 個省的鄉村振興水平;)代表平面空間坐標;Ti為趨勢函數,反映中國鄉村振興水平的總體變化趨勢;εi為自相關隨機誤差,反映中國鄉村振興水平真實值與趨勢值的誤差。
運用二階多項式計算中國鄉村振興水平的趨勢值,計算公式如下[26]:
式中:β0—β5為二階多項式各項估計值。
2.2.4 收斂效應檢驗分析
為進一步探索中國鄉村振興水平的變化趨勢,運用經濟收斂理論中的σ 收斂與β 收斂對2013—2020 年中國鄉村振興水平進行收斂性檢驗。σ 收斂指鄉村振興水平的離差隨時間變化而降低的過程,本研究采用變異系數將作為σ 檢驗的衡量指標,σ收斂檢驗公式為:
式中:j =4,分別為全國、東部、中部及西部;Nj表示該區域省份數量;表示該區域鄉村振興水平的均值。
β收斂是指鄉村振興水平隨時間推移,低水平地區相對高水平地區擁有更高的增長率,逐漸追趕上高水平地區的過程,最終將會收斂于同一水平。β檢驗可分為絕對β 檢驗與條件β 檢驗兩類,絕對β檢驗只考慮了鄉村振興水平自身的收斂,而條件β收斂檢驗指將控制變量納入模型中,在排除這些因素的影響下仍呈現收斂狀態的檢驗,β 絕對收斂檢驗公式為[27]:
式中:i表示第i個省份;t表示時間;ln(Di,t)與ln(Di,t+1)分別表示該地區在t 和t +1 時期的鄉村振興水平;ln(Di,t+1/Di,t)則為第i 個省份鄉村振興水平在t—t +1 時期的增長率;α 為常數項;β 收斂系數,當β顯著小于0 時,則可判定鄉村振興初始水平與其增長率之間負相關,即存在收斂現象;εi表示隨機干擾項,且服從獨立同分布假設。
參考姬志恒的研究[28],本文將城市化水平(U)、市場化水平(M)、交通基礎設施(H)及科技創新能力(T)等潛在影響因素作為控制變量納入分析模型。上述變量分別采用省域非農人口占總人口比重、省域個體和私營從業人員數占總人口比重、省域鐵路與公路的道路網密度、省域3 種專利授權量作為代理變量,β條件收斂檢驗公式為[27]:
相對的t期內β收斂速度公式為[27]:
Control為上文提到的控制變量,其他字母含義與絕對收斂檢驗公式一致。
本文以2013—2020 年中國30 個省份的面板數據為測度對象,鑒于數據的可獲得性、連續性以及可比性,本文選擇的研究區域暫未包含中國西藏自治區、香港特別行政區、澳門特別行政區和臺灣地區。其原始數據來源于2014—2021 年《中國統計年鑒》《中國農村統計年鑒》《中國社會統計年鑒》《中國城鄉建設統計年鑒》以及各省統計年鑒和2013—2020年的國民經濟與社會發展統計公報等,對于部分缺失數據,本文采用線性插值法補齊。為消除通貨膨脹的影響,本文以2013 年為基期,并對相關價值型數據進行平減處理。
本文參照國家統計局的劃分方法,將中國30 個省份分為東、中、西三大區域。其中,東部地區包括北京、天津、河北、遼寧、上海、江蘇、浙江、福建、山東、廣東、海南11 個省份,中部地區包括山西、吉林、黑龍江、安徽、江西、河南、湖北、湖南8 個省份,西部地區包括內蒙古、廣西、重慶、四川、貴州、云南、陜西、甘肅、青海、寧夏、新疆11 個省份。
各省鄉村振興平均水平排序分析。首先,基于2013—2020 年各省份23 個評價指標的均值計算各省鄉村振興平均水平的凈流量(Phi),即各省正流量(Phi +)與負流量(Phi -)之差,從而得到鄉村振興平均水平的PROMETHEEⅡ完全排序圖(圖1)。

圖1 2013—2020 年中國各省鄉村振興平均水平的PROMETHEE Ⅱ排序Figure 1 PROMETHEE Ⅱranking of the average level of rural revitalization in China's provinces,2013 -2020
PROMETHEEⅡ完全排序圖具有(-1,1)范圍的縱軸標度,共分為上下兩段,上段的Phi值范圍為0—1,下段的Phi值范圍為-1—0,其數值越大則鄉村振興水平越高。由圖1 可知,天津位于最高的位置,排位二、三名的省市分別為北京和浙江,三者水平相當,隨后為上海和江蘇,這兩個省份的鄉村振興水平相對較強。山東位于江蘇與河北之間,且與兩者均有明顯距離。湖北、吉林、湖南等8 個省份凈流量接近于0,位于中間地帶。而廣西、甘肅、貴州以及云南由于其較大的負流量,鄉村振興水平處于底部位置。
根據圖1 排名,參考魏敏的劃分方法[29],將所考察的30 個省份鄉村振興平均水平劃分為高、中、低3 個層次,并依照東部、中部和西部地區進行地域劃分,結果如表2 所示。高水平省份均為東部省份,表明我國鄉村振興水平存在極化現象。中水平省份在東中西部地區均有分布,涵蓋了東部的河北、福建、廣東、遼寧、海南5 個省份,中部所有省份,以及西部的內蒙古、寧夏、重慶等7 個省份。低水平鄉省份均分布在西部地區,包括廣西、甘肅、云南、貴州4個省份,表明中國多數省份已脫離低水平區域。綜上,中國鄉村振興平均水平整體呈現出由東向西階層式降低的分布情形。

表2 30 個省份鄉村振興水平類別劃分與區域分布Table 2 Classification and regional distribution of rural revitalization level in 30 provinces
中國及三大區域鄉村振興水平的時序分析。借助2013—2020 年的統計數據,運用PROMETHEE法測度中國各省、三大區域鄉村振興水平的綜合評價值(表3、圖2)。基于全局視角,中國鄉村振興水平呈持續上升態勢。2013 年中國鄉村振興水平較低(-0.227 1),省域間差距明顯,且僅有7 個省份測度值為正;2017 年中國鄉村振興水平為0.036 1,首次實現負轉正的突破,共計15 個省份跨越0 值,其中中部省份共計4 個(吉林、河南、湖南和湖北)。2020 年中國鄉村振興水平繼續提升,已超過0.2,且80%的省份(24 個)鄉村振興測度值為正。聚焦三大分區,三大地區均呈遞增趨勢,整體上呈東部>全國>中部>西部的位序格局。對于東部而言,其鄉村振興水平一直為正,且2020 年比2013 年提升了0.323 4,提升速度落后于中部和西部,同時東部位居末尾的海南(0.023 6)比前一位的遼寧(0.229 6)低了0.206 0,可見東部地區內部省份之間差距較大。對于中部地區,該地區鄉村振興水平前6 年為負,但于2018 年轉為正值,2020 年較2013 年凈流量值增加了0.546 5,整體發展速度較快,其內部各省份的水平較為接近,地域差距相對較小。對于西部地區,其鄉村振興水平一直為負,8 年期間增長了0.519 4,已于2020 年接近0 值,發展速度與中部地區相近,與東部地區的差距也由2013 年的0.633 6縮小為2020 年的0.471 0,但廣西、貴州、云南等省份尚未實現由負轉正。可見,2013—2020 年中國鄉村振興水平總體發展趨好,地區差異逐步縮小,空間不均衡狀態得到改善,中國鄉村振興事業成效較為顯著。

圖2 中國總體及三大區域鄉村振興水平演進Figure 2 Evolution of rural revitalization level in China as a whole and in the three regions
中國鄉村振興水平的空間關聯特征。由表4 可知,2013—2020 年鄉村振興水平的全局Moran's I指數均為正值,并在0.404 3—0.440 9 之間小幅度浮動,且各年份Moran's I指數均通過1%水平的顯著性檢驗。說明中國各省鄉村振興水平呈正相關,即始終維持著較強的空間集聚。然而集聚效應屬于一把“雙刃劍”,鄉村振興水平較高的地區既可以通過先富帶動后富與低水平地區協同發展,也可能產生高水平與低水平地區在空間上各自集聚的狀況,從而導致“俱樂部效應”與“馬太效應”的并存的現象。

表4 2013—2020 年鄉村振興水平的Moran's I指數Table 4 Moran's I index of rural revitalization level from 2013 to 2020
為深入探究鄉村振興水平的空間格局變化,本文擬選取“建設美麗鄉村”提出年份(2013 年)、“十三五”規劃的起止年份(2016、2020 年)進行局部空間關聯性分析。本文采用Getis—Ord指數以及自然斷裂法,將中國各省鄉村振興水平劃分為冷點區、次冷點區、次熱點區與熱點區4 種類型區域(圖3)。熱點區和次熱點區均呈擴大趨勢,由2013 年的10 個省份擴大到2015 年的14 個省份,最后于2020年增長到17 個省份,空間分布趨勢呈現自東向西擴大的演變過程。研究期內,熱點區和次熱點區穩定聚集在以北京、天津、江蘇、浙江以及廣東為代表的環渤海、長三角和珠三角地區,可見鄉村振興戰略區域聯動效應明顯。另外,次冷點區與冷點區范圍均被壓縮,次冷點區由2013 年14 個減少到2020 年的9 個,同時次冷點區在全國范圍均勻分布。2020 年冷點區省份降至3 個,然而甘肅、貴州、云南始終處于冷點區,說明鄉村振興水平與地理區位、地域聯系、經濟社會環境等因素存在關聯。總體上,2013—2020 年中國鄉村振興水平呈“東熱西冷、熱點聚集、冷點分散”的分布格局,尤其是以東部為主導的鄉村振興發展的階梯狀結構非常明顯。

圖3 2013、2016 和2020 年中國鄉村振興水平冷熱點分布Figure 3 Distribution of hot and cold spots in China's rural revitalization in 2013,2016 and 2020
中國鄉村振興水平空間趨勢特征。為深度分析中國鄉村振興水平在時空上的分布規律和演變趨向,本文采用趨勢分析工具對2013、2016 和2020 年3 個截面的鄉村振興水平進行空間趨勢分析,繪制了以其凈流量值為高度的三位透視圖(圖4)。從圖4可見,中國各省鄉村振興水平空間趨勢表現為“東高西低、北高南低”的空間布局,東西方向趨勢線弧度較大,東西向、南北向趨勢線均具有小幅上漲,說明中國鄉村振興水平總體穩中向好。東西方向上,2013—2020 年樣本投影趨勢線較為陡峭,表征中國高水平鄉村振興省份主要于東部高度聚集,西部省份鄉村振興發展較為落后,東部地區相對西部地區在鄉村振興各維度上擁有較為全面的發展優勢,造就了東部地區多個極化核心點的存在,從而導致東西部存在明顯差距。南北方向上,2013—2020 年樣本投影趨勢線呈現由南向北“先增后減”的倒U 型趨勢,表明中國南北向鄉村振興水平呈“中間略高、南側和北側略低”的空間特征,2020 年因河南、安徽、江西和重慶等中、西部省市的崛起導致趨勢線最高點南移,但總體上趨勢線較東西方向相對平穩。另外,就南部和北部相比,則呈現出北高南低的空間趨勢。

圖4 2013、2016 和2020 年中國鄉村振興水平空間趨勢分析Figure 4 Spatial trend analysis of China's rural revitalization in 2013,2016 and 2020
為探索中國鄉村振興水平在全國層面及東、中、西三大區域的演變規律,運用經濟收斂理論中σ 收斂檢驗、β絕對收斂檢驗以及β 條件收斂檢驗來驗證其發展過程中是否存在收斂效應。
σ收斂檢驗與分析。基于標準化后的鄉村振興凈流量值,運用變異系數法衡量全國、東部、中部及西部地區鄉村振興水平的σ收斂趨勢(圖5)。從演變趨勢上看,全國層面的鄉村振興水平變異系數呈現下降趨勢,由0.656 5 降為0.265 3,下降幅度達59.5%,表明2013—2020 年中國鄉村振興水平的σ收斂趨勢明顯,由離散漸變為聚集,區域差距不斷縮小,此結果也與前文鄉村振興水平演進圖所示結果相符。從各區域上看,西部地區變異系數最高,其次為東部地區,再次為中部地區,表明我國中部地區鄉村振興水平的離散程度最低,而西部地區離散程度較高。東部地區與中部地區鄉村振興水平變異系數變動較為平穩,僅中部地區2017 年具有微弱抬升趨勢,隨后均維持在0.100 0 上下,表明中部地區各省鄉村振興地域差距較小。而西部地區變異系數經歷了幅度為65.3%的急劇下降,表明脫貧攻堅后的我國西部地區鄉村振興水平離散程度明顯得到改善。

圖5 2013—2020 年中國鄉村振興水平的σ收斂Figure 5 σ-convergence of China's rural revitalization level,2013 -2020
β收斂檢驗與分析。基于2013—2020 年中國各省鄉村振興水平凈流量值,首先采用F 檢驗和Hausman檢驗來確定回歸模型的選擇,結果如表5所示。其次運用所選擇模型對中國鄉村振興水平進行絕對β收斂和條件β 收斂的檢驗,結果如表6 所示。從全國層面看,絕對β 收斂的回歸系數為-0.876 6,小于0 且在1%的水平下顯著,表明中國各省鄉村振興水平在多種情況相似的情形下存在β收斂趨勢,即鄉村振興水平較低的地區相對水平較高的地區在以更快的速度增長,具備收斂速度為0.261 5的追趕效應,最終會收斂于同一水平。對于三大區域而言,東部、中部及西部地區的絕對β收斂回歸系數為-0.153 4、-0.121 1 及-0.886 8,均小于0 且在1%水平下顯著,同樣具備β 收斂趨勢,且三大地區收斂速度分別為0.020 8、0.016 1 及0.272 3,呈現出西部最快、東部次之、中部最慢的現象,此結果也與σ收斂檢驗結果相符合。但以上結論均為在其他因素(如城市化水平、市場化水平等)相似情況所作出的初步估計,實際上此類影響因素在不同地區存在較大異質性,因此需加入該類控制變量來進行下一步的β 條件收斂檢驗。由表6 可知,鄉村振興水平在全國、東部、中部及西部地區的條件收斂系數β均為負值,且均在1%水平上顯著,表明無論是否考慮省域間其他影響因素的異質性,全國及三大區域均存在β 條件收斂現象,其鄉村振興水平均朝向穩態水平演變。全國及三大分區條件β收斂速度分別為0.343 8、0.015 5、0.021 4 與0.346 4,西部收斂速度仍在三大區域中為最高,中部升至第二,東部降至最后,表明在納入城市化水平、市場化水平、交通基礎設施等因素過后三大分區的收斂速度發生了變化。

表5 F檢驗和Hausman檢驗結果Table 5 Results of F test and Hausman test

表6 2013—2020 年鄉村振興水平的β絕對收斂檢驗與β條件收斂檢驗結果Table 6 Results of β-absolute convergence test and β-conditional convergence test of rural revitalization level,2013 -2020
根據控制變量的回歸結果顯示,城市化水平的回歸系數在全國地區和西部地區顯著為負,在東部地區和中部地區為正但不顯著,表明城市化水平在促進全國及西部地區省域間鄉村振興水平收斂具有重要作用。可見,當前中國還應繼續積極推進以人為核心的新型城鎮化戰略,尤其是西部地區全面提升新型城鎮化推進質量。市場化水平的回歸系數在全國、中部和西部為負值,在東部為正值,但僅在全國地區通過了顯著性檢驗,表明市場化水平對于促進省域間鄉村振興水平收斂具有重要作用,可見充分開放的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十分必要。交通基礎設施水平的回歸系數在全國及三個分區為負,但均不顯著,鐵路和公路的路網密度在一定程度上能通過壓縮區域間的時空和流通成本,尤其高鐵網絡的建設逐漸在全國普及,極大提高了資源的流動效率,但交通基礎設施對省域間鄉村振興水平的收斂作用并不確定,其實際作用效果有待考量。科技創新水平的回歸系數在全國、中部地區和西部地區為負值,在東部地區為正值,但僅在全國層面和西部地區顯著,表明歷年中央一號文件強調科技興農的重要性,尤其是西部更應引入、吸收信息技術與強化農業技術創新來推進該區域構建機械化、智能化、現代化農業產業體系。
為有效地識別各省鄉村振興發展中的優、劣勢指標,明晰影響鄉村振興發展的主要因素,本文對2013—2020 年中國各省鄉村振興平均水平進行了PROMETHEE彩虹圖分析,如圖6 所示。該圖為對PROMETHEEⅡ凈流量值的分解,并將其根據各省凈流量值從左到右依次排序,0 軸以上表示具有正面影響,反之,具有負面影響,其中的色塊大小表征指標的影響程度,色塊越大代表影響越大。

圖6 2013—2020 年各省鄉村振興平均水平的PROMETHEE彩虹圖Figure 6 PROMETHEE rainbow chart of the average level of rural revitalization in each province,2013 -2020
對于東部地區而言,位居前列的天津、北京、浙江、上海等省市優勢指標占絕大部分比例,也出現少部分劣勢指標,如農村家庭文教娛支出占總支出比重(C2),推測原因可能是:一是經濟發達省市城鎮化率較高,較多農民進城購房,房貸支出擠占了其他支出的空間;二是這些省市對鄉村教育與文娛設施投入較多,致使鄉村地區教育、文娛資源豐富,且可獲得性更強,進而減少了家庭的相關支出。此外,該地區也因其自身發展特點存在不同的劣勢指標,如北京的畝均機械總動力(A3)處于相對劣勢狀態,浙江、山東和福建則為農村居民人均受教育年限(C1)。經分析發現,在城鎮化、紓解非首都功能等政策的作用下,傳統農業規模正在壓縮,同時滿足都市現代農業產業發展的新型農業科技設備研發不足,最終導致農業機械總量在下降。伴隨著城鎮化與工業化的推進,浙江、山東和福建的部分鄉村所在城鎮建設了工業園區,吸引了較多外來人口,這些人口受教育年限相對較低,再加上鄉村地區受過高等教育的人口并未返鄉,最終導致3 省農村地區人均受教育年限降低。
針對中部地區而言,省域間與省域內的優劣勢指標表現出較為均衡的分布,以中部地區排位最前的湖北和排位最末的黑龍江為例。觀測湖北,各項指標對凈流量值的貢獻度較小,整體發展較為均衡,但也有比較優勢指標,如畝均機械總動力(A3)、糧食單位面積產量(A4)、農村居民可支配收入(E1)、農村居民人均消費支出(E4),然而該省農戶收支結構仍需要得到調整(E2、E3)。相對劣勢指標涉及生態宜居方面的4 項(B1、B2、B4、B5),說明該省農村基礎設施還需完善,尤其是鄂西地區。黑龍江屬中部地區鄉村振興水平較差省份,因其自然條件優越性,全省農業總產值高,但受限于農村居民人均受教育年限(C1)、勞動生產率(A1)和土地生產率(A2)等劣勢指標,致使該省農業全要素生產率不高;農村家庭文教娛支出占總支出比重(C2)、每百戶村民擁有彩電量(C3)、文化娛樂設施的可及性(C4)為劣勢指標,表明黑龍江農村地區文化建設短板明顯。
定位西部地區,大部分省份幾乎排位最末,其中廣西、甘肅、貴州及云南四省需得到重點關注。該地區劣勢指標居多,幾乎涵蓋鄉村振興的5 個方面,而優勢指標偏少。共性劣勢指標有畝均機械總動(A3)、文化娛樂設施的可及性(C1)、村民委員會覆蓋率(D3)等,可能導致產業生產效率低、基礎設備設施不完善、基層治理水平弱,進而直接阻礙西部地區鄉村振興進程。
本文在構建以鄉村振興二十字方針為基準的鄉村振興評價指標體系的基礎上,借助PROMETHEE評價法、莫蘭指數、冷熱點分析法、趨勢分析法、收斂檢驗等方法分析了中國鄉村振興水平的時空演化特征、趨勢收斂特征,并借PROMETHEE 多屬性決策法助識別了不同地區、省份影響鄉村振興水平的優劣勢指標。主要結論如下:①中國以及各省鄉村振興水平處于提升態勢,正凈流量值的省份個數已由2013 年的7 個提升為2020 年的24 個,各區域均值呈現出東部>全國>中部>西部的位序特征,中西部地區與東部地區差距趨于縮小,各地區鄉村振興水平更加協調,但仍存在一定的地域差距。同時,各省鄉村振興平均水平呈現分層分類特征,天津、北京、浙江等東部6 省市排位最前,屬第一梯隊,第二梯隊省份均衡分布于東中西部且數量較多,第三梯隊僅有廣西、甘肅、貴州和云南,表明中國各省鄉村振興水平呈“橄欖型”結構。②中國各省鄉村振興水平呈較強的正空間自相關特征,具有明顯的空間集聚效應。中國鄉村振興水平形成“東熱西冷、熱點聚集、冷點分散”分布格局,熱點、次熱點區不斷向中西部擴張,而冷點區在減少的過程中形成一定的固化現象,如甘肅、云南和貴州成為冷點區“常住戶”。同時,中國各省鄉村振興水平東西方向趨勢線弧度大于南北方向,且兩者均有小幅上漲,形成“東高西低、北高南低”的空間布局。③σ收斂指數在全國層面和三大分區均線性下降,表明中國區域間與區域內鄉村振興水平差異正在縮小,西部地區尤為明顯。中國鄉村振興水平不僅存在顯著的絕對β收斂,而且也存在顯著的條件β 收斂。在全國層面,城市化水平、市場化水平和科技創新水平均對省域間鄉村振興水平產生收斂作用;在區域層面,由于地理位置、資源稟賦、發展水平等差異,各外生性變量對不同地區鄉村振興水平收斂的影響不盡相同。④基于指標視角,東部高水平地區鄉村振興條件優越,鄉村振興五方面發展均衡,僅存在個別劣勢指標,如畝均機械總動力問題相對突出。中部地區優劣勢指標數量相近,各省份存在自身發展優勢,但多數省份在生態宜居、生活富裕等維度均存在劣勢指標。低水平省份數量最多的西部地區優勢指標較少,劣勢指標呈共性存在,發展弊端較為相似。
上述研究結論具有重要的政策內涵,錨定2035年鄉村振興取得決定性進展、農業農村現代化基本實現的重大戰略目標,本文提出如下對策建議:
第一,培育發展增長極與區域協同發展,促進鄉村振興水平空間格局向均衡化發展。其一,本文認為應持續提升處于熱點區天津、北京、浙江等省份的中心度水平,提高其對空間中相關資源與信息的控制能力,強化其在空間的主導地位,并進一步促進它們在空間網絡中扮演“行動者”與“發動機”的作用,最終將它們培養成鄉村振興水平的核心增長極。依托培育的核心增長極,借助空間溢出效應,通過多種聯系渠道增強省際間互動交流頻次,提升長期處于次熱點區的湖南、湖北鄉村發展的“自主性”,進而將其培養成具有雙向輻射效應的鄉村振興水平次級增長極。隨后,基于湖北、湖南區位優勢,發揮其“中介者”和“傳導者”作用,疊加東部核心增長極的溢出效應,共同促進處于次熱點區的重慶與次冷點區的四川(鄉村振興水平較高)形成鄉村振興水平的次級增長極。其二,本文還認為應將東中西協作向協同發展轉化,關鍵就是發揮市場配置資源的作用,引導東部資金、技術、人才有序流向中西部農業農村。當前尤為重要的是構建與農業發展相關生產要素、技術要素和市場要素自由流通機制體制,如在健全全國性技術交易市場基礎上,推進東中西不同區域農業科技信息互聯互通。上述舉措,有利于培育層級清晰的鄉村振興多極化核心節點,并有效縮小東西部鄉村振興水平差距,進而促進鄉村振興水平空間格局不斷優化。
第二,宏觀政策引領與因地制宜相結合,推動各地區鄉村振興水平向高水平躍遷。本文認為應繼續高質量地推進鄉村振興與新型城鎮化協同發展,以城鄉融合理念引導鄉村生態空間、生產空間、生活空間優化;同時還應持續推進農業科技創新,包括產學研深度融合平臺載體建設、農業關鍵核心技術實現原創性突破創新、農技推廣服務與轉移轉化水平提升等。對于三大地區而言,東部省份在保持產業、環境、民生等優勢因素的基礎上,更加注重科技與人才優勢發揮和創新農業經營管理模式,促進農業全要素生產率提升,同時引導農業產業轉型升級,切實提高農民收入,引導其向精神文化方面消費,并深入實施人才引流政策,吸引培養大學生回村創業,還應繼續推進新型職業農民培訓。中部地區是我國重要的糧食主產區,面臨著鄉村發展與耕地保護的雙重訴求,因此國家應從財政轉移支付上向中部省份傾斜;同時中部省份應更加注重農村生態環境建設,尤其是鄉村廁所改造、污水和垃圾進行清潔或資源化利用等,也應注重文化環境建設,如在增加數量基礎上科學合理布局鄉村書屋、村鎮文化館,加大家電在鄉村地區的優惠力度等。此外,中部省份還應注重農民技能培訓,引導農民參與多種經營,如出租農村小院、打造市民“私家菜園”等,進而提高農民多元化收入。作為低水平區,西部省份在充分利用國家財政轉移支付的基礎上,繼續推進鄉村產業振興,如農文旅深度融合,不斷提高農民收入,同時全面推進鄉村基礎設施建設,如鄉村美化行動、農村集中供水,還應深入推進鄉村文化教育建設,尤其強化職業教育、農村技能教育建設,提高西部農村地區農民整體素養。宏觀政策與具體策略相結合,有利于推進東中西部地區鄉村振興水平向更高階段躍升。